60. 探病

小说:南风阁之公子欢作者:山巅之鱼字数:3279更新时间 : 2019-03-16 16:36:30
    60.  探病

    午后暖风一阵接一阵,屋上溶雪滴答,偶有冰凌断裂,掉落在地便是飞珠溅玉,脆鸣犹如玉石相击。玉?凤隶烦躁地拧眉,寻思着左右无事,便寻出妆奁来装扮一番,前去思来居探望索欢。

    方至门口,见一小仆端着脸盆急匆匆而来,水色泛红,面上浮着白色绷带。凤隶吃了一吓,不只说病了么,怎么还伤着了?晃了晃神,瞬间明白过来,男子与男子,自然和男子与女子不一样,受伤不奇怪。

    只是如此一来便不能热剌剌地直往里去,看到不该看的倒彼此没意思了,凤隶想了想,信步去了西边暖阁,候上移时三刻再做理论。

    卧房,一仆妇拿着剪子往索欢嘴部的绷带上横向铰出个小口,然后端起药来喂他。那小口是真小,且被牙挡着,银勺送不进嘴里,才挨着唇就洒了,沾满新换的绷带。索欢的眼睛半睁半闭,眼睑绯红似昏似醒,眼缝里透出的光昏聩无神,该是昏迷的,但眼睛又时不时缓慢地眨一下,这样看,或是清醒的。

    门外突的有人扣门,他大约听见一点,半昏迷中也不忘朝床角缩,那仆妇见了,少不得要先放下帐钩再去迎人。

    凤隶见开门的是个黄脸蓬鬓的粗使下人,粗手大脚,一脸烟火之气,又闻见屋里冲天的苦药味和血腥气,不禁退后。见那床帐遮挡得密不透风,窗户也关得严严的,屋里满是沉重浊气,不由得大皱眉头,要去挑开床帐。

    仆妇立马摇头摆手,推着凤隶出去,关严门方敢悄悄道:“索欢公子脸受伤了,怕见人得很,连嘴张大些都不能,只因大夫说伤口结疤之前最好不要开口,为这个,他喷嚏不敢打一个,咳嗽也憋着,所以无论姑娘有甚么紧要事,都请改些日再来罢。”

    脸伤了?!凤隶脑中自动浮现出妖妖乔乔的一张脸,真不愧是行院里调弄出来的,素也素得,艳也艳得,下意识地追问一句:“如何竟是脸伤了?”问完才知这话很不庄重,忙侧过头去掩饰。

    那仆妇什么没经历过,十分坦然地描述道:“何止脸呢,说句该死的话,相爷太作孽,把人整得青青紫紫有什么好,一双膝盖剥了皮儿的柿子似的,稀拉拉的流黄水呢!”

    凤隶掩了鼻,默默半晌,道:“知道了,去告诉他好好将养着,我就不扰他了,缺什么只管要就是,千万别客气。”说完就想走,可那仆妇犹犹豫豫的,连送一句的话也不说,只管低头捏手,竟大没个样子。她本就郁闷难平无处发作,这笨妇人的言行不啻于一条引火线,让她瞬间垮下脸,斥责道:“你打哪儿来的,思来居好歹是相爷的书房,怎么出现你这么个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谁知那仆妇听了不自愧赔礼,反连推带拉的把凤隶弄到僻静处,凤隶心里吃惊,越发作色道:“这可了不得,谁教的你这般,不回话就罢了,牵衣动手的是什么规矩!”

    仆妇这才跪下,磕头作揖告告罪:“姑娘息怒则个,奴才本是西苑厨房里劈柴添火的,得过魏姑娘的恩惠,魏姑娘走时对奴才说,来日索欢公子若困苦无依,千万不要嫌他,只当做好事帮扶一把,便不能像她那般事事周全,只陪他坐着也是好的。魏姑娘还告诉奴才,索欢公子旁的都好,就是心思敏感了些,想法孤拐了些,说话时千万要小心,不知道的宁可做只闷葫芦,可别不懂装懂胡乱引出他的痴狂来。姑娘不知道,奴才原还想着,一个男儿再敏感又能如何,哪知昨日不过对着他的脸叹了两声,竟惹得他眼泪涟涟,口中发痴作傻,含含糊糊尽是谁谁不要他了,谁谁又死了,什么此生累赘万事堪惭之类听也听不懂的话,说不到两句,就要吐起来,直呕得气虚身颤,胆汁子都要出来,看着真是怪吓人的。奴才方才不懂事,姑娘要打要骂都是该,只求姑娘别在索欢公子房门口,叫他听见弄出个好歹,一来奴才当不起,二来也愧对魏姑娘。”

    凤隶才道是这番缘故,却听不惯她一口一个魏姑娘说,如同接了圣旨一般,哪里还是相府的人,分明是魏无忧的家生奴才,当下便冷笑道:“你这模样,倒只差买了神龛来把魏姑娘装着,一日三炷香的上供罢了,俗话说爱屋及乌,却是应在你身上,小心谨慎地伺候亲祖宗也不过这般。”

    “诶呀呀,姑娘说得真不错,魏姑娘就是那活菩萨来着!”仆妇长年累月在伙房里待着,哪会察言观色,只当凤隶真夸魏无忧,连唱几句佛号,煞有介事道:“悄悄儿告诉姑娘,索欢公子房中总无故多出些伤药,这不是魏姑娘感动了神灵是什么?想来老天爷也不忍叫魏姑娘悬心,所以显出神迹来,诶呀呀,魏姑娘妙手仁心,来日定要成仙成佛的,那时少不得万人供养,便缺了我也不碍着什么!”

    一番夹枪带棍的敲打竟是对牛弹琴,凤隶心中又气又惊,气的是这妇人好蠢,满口怪力乱神,那“神迹”摆明了是思来居里得过魏无忧恩惠的人做的。惊的是魏无忧好本事,邀买人心,四处排兵,可谓十面埋伏,一处也没落下。

    这时,那“蠢妇人”突然拉住她的裙摆,权当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叫道:“隶姑娘掌管相府女婢这几年,恩威并施,以理服人,奴才们私底下哪个不赞姑娘一声好?那暝华郡主仗着模样儿好出生高,眼睛竟长在天灵上,说到底她也只在身份上压姑娘一头,论人品、论大度,给姑娘提鞋也不配!今日姑娘万万看在与索欢公子同侍一夫的份上,权且救他一救!”

    这话也能胡说的!凤隶羞怒难当,将裙子从她手里扯出来,勃然怒道:“打嘴!上头的事由你们来说!同侍一夫,亏你说得出!看我回了相爷去,你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那妇人情知凤隶去了自己只一个死,唬得紧紧抱着她双腿告饶,任凤隶如何推也不撒手,只一泡鼻涕一泡泪儿地哭诉陈情,话里话外全指着暝华骂,又说思来居的人拜高踩低,见风转舵,又暗讽凤栖梧朝秦暮楚,心性凉薄,对不住隶姑娘您。

    凤隶惊得一跳三丈,生怕连累了自己,也顾不得什么上下虚名,只紧紧握住妇人的嘴。她左右看看,颜色慢慢缓和下来,心想凤栖梧还未回府,便回了府,凤栖梧因组佩之事也未必肯理她,竟没必要去无事打脸。并且这妇人虽笨,关于暝华的那段却说得委实中听,入情入理,一时心情大好,索性就坡下驴,还乐得做个顺水人情:“罢了罢了,颠三倒四的,谁晓得你要说甚么,慢慢来,思来居如何对你不住,竟惹出这一番罗唣?”

    那妇人听凤隶这般说,神魂俱定,止住眼泪,理顺了字句方道:“姑娘可知,相爷他把人弄成这般就撒手不管了,问都不问一声,这处的下人都道索欢公子失宠,再没人肯尽心的,姑娘方才说缺什么只管要,这可难死奴才了,正经去求都不带搭理的,哪里敢充大爷去要?!听说思来居的男仆是相爷钦点来,一个个知书识礼、稳站高枝,与别人不同,可再不同也只是主仆中的那个仆不是,还能飞到天上去?奴才冷眼瞧着他们是要割据山头,自封为王哩!”

    她一个伙房里的却能描摹传神,可以想见在思来居受了多少气。本来嘛,思来居的侍者常年侍候宰相,高人一等,向来只认凤栖梧一个是正经主子,又怎会听凭粗使的生面孔使唤,遇着什么只管把脖儿一扭,转身就走,傲慢的样子和主人家如出一辙,莫说她,便是凤隶这般有头面的,热乎剌儿的上去,也少不得碰一鼻子灰呢。

    凤隶听他将他们说成草寇一般,不由得失笑:“你自然不晓得他们的厉害,翰林院的那几位,多数都是从思来居走出去的。”

    那仆妇咋舌,半晌才换了话头:“这倒没什么,只一件千万求隶姑娘做主,奴才这双手水里走火里过的,磨得锉刀一般,真是做不来换药喂水的精细活儿。索欢公子嫩得娇花儿似的,给我碰一下就要皮开肉绽,这哪是照料,分明是挫折,所以请姑娘发发慈悲,另拨两个好的来,奴才也好安心回伙房去。”

    诶?以魏无忧的盘算,必不至于只用一人,需是方方面面尽善尽美的,如何只这一人来了呢?凤隶正要问,那仆妇自己多嘴解答了:“索欢公子的伤比较难堪,年轻小姑娘哪里能看,怕羞也要羞死。我原当捡了大便宜,一则可以轻松些,二来报答魏姑娘,谁知那药勺子比劈柴的斧头沉多了,怎么拿都不趁手,我看我还是做回老本行吧。姑娘,这次调来的丫头旁的都不打紧,但必须是极稳妥的,千万别藏不住事儿,把索欢公子的伤吱喳乱嚷出去——这便是阿弥陀佛大慈大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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