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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四方教

小说:鬼与蜮作者:春光公子字数:6695更新时间 : 2017-10-10 11:06:51
    兴妙离开的一个半月后,寄回了一封信,她说她回北方之后住在她妈妈家,她妈妈身体不好,现在就靠药物维持着。

    她有去过我家,我爸爸也时运不济,当年腰上的旧伤实际上是伤了骨头,这些年也没养好,去年秋天腌渍酸菜的时候挪水缸,一用力又把腰闪了,这下可好,新伤加旧伤,躺了一宿第二天就起不来了,去医院检查也只是简单的挫伤,但是爸爸却痛得直不起腰,只能躺着,没到五十就离不开床。

    她也去过暨阳,大姐事业做大了,整个叶氏企业覆盖了大半个南方商圈,但是有些扩建分企的地方不安全,拦路抢劫时有发生,大家都劝她不要太黑心,产业做太大更操心,她却说现在是法治社会,要相信人民公安,相信党和政府。

    陆伯母说桂华你咋这么傻,你信的那些个玩意儿要是有用咋到现在还没抓着抢劫贼?二姐也是这么认为的,也跟着说大姐傻。

    二姐今年就要考大学了,还没填志愿,她说想选一个离我近一点的学校。

    我十五岁了,再过一年就可以正式出家了,但是我想回龙庙村,就算做道士也要在离家近一点儿的地方。

    我没敢和师父说,怕他老人家伤心。

    师父有一天把我叫进他的禅房,那是我第一次进去,原以为一观之主的房间不同于普通弟子的禅房,却没想到映入我眼帘的房间内设和我们师兄弟所居住的一般无二。

    “福禄,你坐吧。”

    我问师父找我来有什么吩咐,师父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基本已经看不见了,他叹了口气,轻声问我:“福禄,我听说你也要走?”虽然我知道师父会问,但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

    我点了点头,答道:“是。”

    师父听后转过身去,许久不再说话。

    “徒儿,为师一生收徒九人,除了你八师妹之外你还有一个师妹,你没见过,估计也没机会相见了。九人中,为师对你尤为器重,虽然你未正式出家,师父却寄厚望于你,你的几位师兄你也了解,除你大师兄之外,剩下几个都成不了器,你大师兄那个人太老实,当个二把手绰绰有余,为师当年收你也是因为前世注定你我一场师徒,十几年前为师见你灵气十足,天性聪慧,又更是天煞孤星,和红尘俗世不会有太多牵绊,心想让你在我百年之后继承衣钵,掌管本观,也好将本门道法发扬光大,可怎知你凡心太重,唉,不是师父不近人情,你想家也是人之常情,这样,明日为师就允准你下山,但你久不踏足红尘,不谙世事,一人下山我又不太放心,可让你六师兄随你前往,你觉得可好?”

    我难掩心中的喜悦,正准备拜过师父离开时,师父又叫住了我。

    “我知道你回乡心切,但是师父只给你两年时间,你家那边近几年鬼怪猖獗,此次下山也是让你历练,你可去法器库选几件法器带走,法友有时顽劣,你可代我管教于他。”

    我问师父我可以住在家里吗,师父说短期可以,长期不行,我问何为短期,师父说你尽管住吧,只要别耽误驱魔卫道就行,我以为我听错了,想再问,师父却叹了口气,从床上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包裹,递给我说:“这是你初进山门时你父母留下的财物,已被我兑换成市面流通的货币,出门没有盘缠不行,穷家富路,你收好这钱。唉,你此次下山也不知是福是祸,只要别贪恋人间繁华而忘了你还有个师父就谢天谢地了。”

    离开道观那天师父站在门口看了我们很久,身着道袍的我和六哥对着师父叩了三个头,我能回家虽然高兴,但还是舍不得师父师兄和我生活了七年的道观。

    六哥显得很兴奋,他说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吃肉了。

    上火车时,他两只手都拎着东西,那是他买的肉肠和熏鸡烤鹅,我付的钱。

    刚一落座,他就吃了起来,声音很大,还边吃边笑,引得四周的人都在看他,我鄙夷的看着他,他问我看他干啥,我恶狠狠的说:“把吃的分我一半!”

    火车走走停停,六哥总是下去买吃的,我问他坐火车时候都这副德行吗,他说这次是跟着我沾光,以往师父都不给他买。

    第二天凌晨,火车刚开出山海关,我就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阴煞之气,六哥在低声唱诵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周围传来阵阵鼾声,我也忍不住垂下眼皮。

    “下一站海城,该下车的赶紧的!”乘务员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向车厢里喊着,我问六哥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六哥说应该上午就能到。

    还没到五一,北方的天气就热得要死,刚走出火车站的我俩就被炎炎烈日烤出了一身汗。街上的男男女女都是短衣短裤,我和六哥的衣着和发饰显得那么与众不同,我有点受不了酷热,拖着六哥进了一家鞋帽店,挑了几件便宜朴素的短袖和裤衩装进了包里,一会儿就要回家了,我不能让家里人看到我连身衣裳都没有。

    走出商店,六哥问我能不能找到自己家,我说够呛,他说找个车送咱们去你们村吧,我有点心疼钱,但是拗不过六哥,只好挥手叫车。

    我们在龙庙村村委会门口下的车,我不由有点紧张,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家人眼里一样,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和胆怯,带着六哥走进了村委会的门,里面只有一个戴眼镜的老大爷在看报纸,我问他村长哪去了,他瞅了瞅我,说:“旁边商店打牌。”

    我和六哥来到商店门口,里面闹哄哄的,打开门来一股烟味儿涌了出来,再往里看,好家伙,就跟着了火似的,里面的人问我们找谁,我说我找村长,只见三伯嘴上叼着烟走近我看了看,问我找他有什么事儿,我笑了笑,跟他说我是叶老四家的老三,三伯半天才反应过来,拍了下脑门,高兴的往里喊了一声:“海波,你赶紧出来,别打了,咱俩上你姐夫家喝酒去!”

    我知道海波是舅舅的名字,没想到他也在这里,只见他老大不情愿的往外走,边走边嘟囔:“你就知道剥削老百姓,我要是国家主席,上台第一件事儿就是把你一撸到底。”

    三伯也没当回事,把我领到舅舅面前,我其实对舅舅没什么印象,舅舅也是半晌才认出来是我,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回了家。

    这些年家里换了大房子,听说是村里唯一一栋二层小楼,以前的房子留给了舅舅一家,姥姥年岁大了,不想住的太窄巴。

    来到家门前,我不敢进去,三伯和舅舅让我自己打开大门进去,我不敢,这时大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走出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约莫二十出头,齐肩的短发,白发很多,头上夹着一个黄色发卡,一身黄色的裙子,她看到我们站在门外有点吓了一跳,眼神很疑惑,又看了看我,瞬间就露出了笑脸,她拉着我的手走进院里,高兴的喊着:“爸,我老弟回来了!”

    我们还没走到屋门前,就听见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陆伯母鞋也没穿的跑了出来,一见我竟高兴的哭了起来,爸爸也拄着拐杖走了出来,他们老了,白头发也多了起来,我离家时他们还是满头乌发呢,想到六七年我都没能陪伴在他们身旁,便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除了大姐在南方没回来以外,认识不认识的各种亲戚都聚到了我家,我脱下了道袍换上了白天买的衣裳,坐在了爸爸身边,二姐和爸爸一直给我夹菜,六哥不说话,只顾着低头吃饭。

    刚撤桌子,陆伯母就端来一盘西瓜,六哥吃了好几块,我也吃了两块,看到我回家,爸爸很高兴,喝了好几杯酒,一直拍着我的肩哈哈大笑。

    爸爸说,福禄,明天去看看你姥姥吧,她怕是快到大限了,应该也就是这几天了。

    舅舅说姥姥去年还好好的,搬到这边以后身体就愈发不好,过完年就见天儿咳嗽,这几天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就是上不来气,都吃不下饭了。

    我洗了一把脸,对爸爸说,我现在就去。

    走进了以前住过的院里,我已经对这里没多大印象了,福子趴过的墙已经被邻居家重新砌过了,橘黄的砖头堆的老高,女鬼阿姨坐在墙上看着我笑。

    姥姥躺在炕上,眼窝深陷,脸色也很憔悴,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满头的银发在灯光下显得很亮。

    舅妈扶起了姥姥,说大姐家的三儿回来了,姥姥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嘴唇动了动,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手也在指着我,好像喜悦也好像惊吓,我仔细观察了姥姥的印堂,却没发现一丝阴霾,但是姥姥的脸上好像蒙上了一层黑雾,看来只是普通的秽气侵体。

    我让舅妈放开姥姥,让她平躺在炕上,家人虽然不解,但是还是照做了。

    我结起剑指平举在胸,心里默念密咒,然后握住姥姥干枯瘦小的手,顿时姥姥猛地坐了起来,众人大惊,我摆手示意他们没事,姥姥使劲儿咳了几下,又大口呼吸了几下,然后自己抚了抚胸口,连说了几句“舒坦”。

    舅妈见姥姥好转了过来,赶紧忙前忙后的伺候老太太,舅舅也帮着做饭,脸上的笑意难掩,边说边看着我。

    姥姥说,三儿现在能耐了,回来就好,不用在出外头遭罪了。

    晚上我睡在了姥姥家,因为爸爸担心姥姥是回光返照。

    我和六哥睡一屋,他说他没睡过东北火炕,我问他,你家不是沈阳的吗,他说他从小就在南方。我问六哥:“你过年回家不睡火炕吗?”

    六哥正在抽烟,听到我的话差点呛到,他笑的直耸肩,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他对我说:“傻老七啊,沈阳是东北不假,但是东北也分城里农村啊!”

    一夜无事,只是醒来时女鬼阿姨又来找我了,一直指着外面,好像很着急,我一下子就跳下了炕,我以为是姥姥出了什么事,但是姥姥正在洗脸,家人也都无恙。

    外面一阵喧哗声,我打开大门看了看,好像有人打起来了,舅舅家的表妹也在旁边看热闹。

    我钻进人堆儿看了看,一群和我年龄仿佛的小伙子正在打一个女孩,那女孩头发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我有些看不过去了,就使劲儿推开其中一个扎着辫子的男生,他毫无防备的被我推了一个趔趄,转过身来吼道:“谁他妈推我?!”

    我说:“你们好意思一大群男的打一个女的吗?”

    那女孩听见我的声音,赶紧爬了过来,叫着:“七师叔,救我!”边喊边撩开自己的头发,我定睛一看,竟是兴妙!

    我赶忙让表妹去喊来家人,表妹才十岁,跑跑跳跳的就回了家。

    我问兴妙是怎么回事,她还没说话,刚才被我推开的辫子男就气势汹汹的问我是哪根葱,我懒得理他,却注意到他满身黑气,脸上也透露着一股邪气,我看到家人已经过来了,便扶着兴妙转身想走,以辫子男为首的几个人却向我挥起了拳头,我一手顾着兴妙,一手抓住后面招呼过来的拳头,拼命抵挡,却还是挨了几脚。

    当时情势很乱,我看到六哥一边提鞋一边从大门口往这边走,心里有点恼,叫了一声:“六哥!干死他们!一个都别让跑了!”

    六哥“哎”了一声,瞬间便出现在那群人里面,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我把兴妙交给了家人,也转身冲了进去。

    不大一会儿,对方七个人全部躺在地上了,我踩着辫子男的头,问他为什么打兴妙,他死活不说,三伯正好来邻居家办事儿,我问他认不认识躺在地上的几个人,他瞅了瞅这几朵货,讪讪地说不是本村的,让我下手轻点儿,闹出人命来就不好了。

    我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里却想,不是本村的人就好办了。

    忙完了一切,我赶回了姥姥家,兴妙吃过饭已经能走动了。

    我问她早晨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被打,她向我和六哥行了一个礼后边说了起来她的遭遇。

    原来她回到金州的妈妈家探亲,无意间遇见了几个邪教徒在行骗,而其中一个她好像在哪里见过,便上前揭穿对方,不料对方人多势众,她终究还是个女子,拼尽全力也只能做到逃脱。

    她不想连累自己妈妈,只好买票坐车逃回龙庙村,怎料刚下火车就被这些人纠缠,对方看似只是调戏,其实阴招很多,且招招致命,她猜想对方定是邪教徒的同伙,无奈她双拳难敌众手,向路人呼救也无人相助。

    她逃到村里的时候,对方将她身后的包袱夺走扔进了附近的垃圾箱,她不住的跑,终于累的倒下了,对方冲上来就打,围观好多人,也有人试着劝架,但是对方说这女人是拍花子的,专门拐卖小孩儿,所以原本想帮忙的人们都纷纷看起了热闹。

    我安慰了兴妙几句,回头看了看六哥的脸,他此刻鼻青脸肿的,嘴里骂骂咧咧的,吵着要宰了那些杂碎。

    我说;“走,兴妙,我给你报仇去。”

    一行三人来到我家,打开了地窖的门。

    里面的人看到有人来,都在用力挣扎,六哥把他们关进来的时候堵住了他们的嘴,我说六师兄是骂聋子打瞎子的缺德人儿,他还不承认,只见他一进地窖就对里面的人挨个儿踹过去,七个邪教徒都如杀猪般的叫唤了起来,却只能发出“呜呜”声。

    六哥不知从哪儿捡了半块砖头想砸他们,被我制止了,就像三伯说的那样,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我拿开辫子男嘴里的破布,拽着他此时被血染红的头发,笑着问他:“你们为什么要打我家小姨?”

    兴妙跟陆伯母姐妹相称,按辈分确实算是我的阿姨。

    他拼命的说他们只是地痞流氓,想把人打晕了卖到别的村儿。

    我放下他,对六哥说:“六哥受累,帮我把他腿打断好吗?”

    六哥不谦虚的说:“咱俩谁跟谁,这事儿交给我,你往后退几步,小心溅你一身血!”说着拿起了倚在墙上的洋镐使劲儿击打在辫子男的右腿上,我和兴妙都听见了一声骨碎的声音,兴妙到底还是女人,见不得这种事,吓得躲在了我的背后。

    剧烈的疼痛让辫子男一下子就昏了过去,他的那些同伙吓得想跑却动不了,都纷纷发出哀求的声音。

    “说,谁让你们追杀我小姨的!说的可以活命,不说的直接烧成灰当肥料!”我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说这些话,更不知自己为何会变得如此残忍,兴妙说我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只会哭鼻子尿裤子的叶福禄了。

    辫子男几个同伙彼此看了看,都争先恐后的要先说,我说你们只要说的是实话,只要全部交代,就都能活命。

    事情搞清楚了,原来他们是一个名为“四方教”的组织成员,不过只是小喽啰。

    他们说四方教是一个民间宗教组织,为首的是谁他们没见过,也根本不会知道,四方教的教义是“世人觉醒,成仙得道”,据说教众遍布东北三省,各种身份阶层的信徒都有。他们几个入教不久,这次被派出来是来纳投名状,手上沾了血,更好升迁。

    他们还交代,他们几个隶属金州分会,头头叫刘凯,住在金州九里村,刘凯其人特别狠辣,手上有十几条人命,还指使手下的人专干抢劫盗窃的勾当,他自己不出面,出了事儿他也撇得一干二净。

    分会的兄弟都对刘凯不满,但是知道他是个狠人,只好隐忍不发,背地里都怨他,教里的工钱领着,还拿兄弟们当枪使给自己赚外快。

    “小姨,别怕,你想怎么处置这些人?”我转过身问兴妙,她说放了吧,我点了点头,对她说:“小姨,你先进屋,我俩等会儿去帮你找包袱。”

    我放走了那几个人,辫子男是被他们抬走的,但是六哥好像有些不甘愿,他一直说我软弱,把人放走了一旦对方报复怎么办,我才恍然大悟,赶忙追去。

    我在去的途中问六哥,追到了这些人要把他们怎么样,六哥说:“追到就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你如果想让你爹过安生日子就心软吧,今天正好试试你师父教你的功夫灵不灵。”

    我笑了,我师父敢情不是你师父!

    我始终没敢下手,全是六哥解决的。那天六哥好像真的怒了,一直骂我是废物。

    我拎着兴妙的包袱进了家,她正在和陆伯母准备包饺子,陆伯母问我上哪了,我说我去帮我小姨找包袱了。

    六哥一整天都对我冷着脸,兴妙问,六师叔怎么不高兴的样子,他说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姨瞬间就造了个大红脸,没再问过六哥。

    第二天,我和爸爸说,我们想去金州玩两天,都说金州比金平县繁华,想去转转。

    兴妙也说她正好回她妈妈那里,顺路一起吧。

    陆伯母塞了一把钱给我,让我想吃啥就买啥,我盘算了一下,身上的钱确实不多了,便接了过来,二姐还怕我不够花,又往我上衣兜里塞了几张,然后小心翼翼的给我系上了扣子。

    出门时二姐叮嘱我在外小心,宁可吃亏也别和人起争执,过马路要看红绿灯,早点回来,别在外边儿玩太长时间,我说顶多三五天就回,二姐笑吟吟的将我们送出了门,她站在门口看着我们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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