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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投水真相

小说:锦绣洛神作者:东海龙女字数:5024更新时间 : 2016-12-22 05:07:09
    织成听见自己的声音,也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过来:“那年轻将军……他……他……”

    “他们重逢的时候,我便被那些士卒带下去,赏了些钱,正要离开时,却见那年轻将军又走出来,对我说:‘她说送她来的人已经回去了,现下身边没一个跑腿的,你看上去倒还机灵,又是柳城本地人,熟悉情况,可愿为她效力?’”

    贯卫仿佛没有听到织成的话语般,继续说下去:“这年轻将军手下,少说随意也可拉来千人,要为她寻个跑腿的人,甚至是就地在柳城买几个小奴和婢女,都不在话下,如何需要我这么个人?我那时虽然年纪小,可常年在街市上找生活,哪里还不知道,这是那神仙般的女郎见我家贫母病,特意给我找了这么件差使?那时柳城一片慌乱,又时常有兵卒过市,虽说后来军纪一日日严明起来,但柳城这么些年来可是第一次迎来汉军,谁又敢真的上街行走?我那胡饼生意哪里还做得了?便是为了阿母,我自然也是不会推了她的好意,遂认认真真的,给她效起力来。”

    他闭了闭眼,脸庞尖尖,说出来的话语也有些飘忽起来:“不过是当日晚上,那年轻将军给她买的几个奴婢便着紧地送到了邸舍来。又指了邸舍最大的院落把她搬过去,还派了自己的亲卫过来,那都是身高体健、能控弦引弓的精悍勇士……便是邸舍内外,谁不知道住了位身份高贵的女郎在此?虽是军中不能带眷属,但这年轻将军又不是寻常将领,安置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从那一日起,无论多晚,他总是要过来,有时宿在这里,有时是坐一坐便走。但不管怎样行色匆匆,他总是要来的,无一日或缺。我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姓,也无人肯告诉我们,可是看那些曹军士卒对他的尊敬,便知道一定是了不得的贵人。故此服侍女郎的奴婢们,也都以‘贵人’呼之。女郎的姓名,唯有甄姓,是被我们所知的,她的出身来历,自然也是讳忌莫深。但是任谁都看得出,她一定是出身哪家世族的门第,众人也都呼之‘女郎’。”

    虽然早就明白那贯卫口中所谓的年轻将军是谁,也早就知道他与甄洛昔年的那一段情爱,但这样亲耳听到昔年的那些点滴往事,听到他这样毫不掩饰且大张旗鼓,展现对她的珍视、爱悦和深情,心中终究还是颇不是滋味的。

    原来他并不是一直那样冷肃的……他可以为了她,与自己最不喜的弟弟化解芥蒂;可以为了她,连最严明的自律也可以放在一边;甚至他明明知道,为了家族为了大局要将她逐回袁氏,但当她不远千里而来时,他依然被那一片柔情缠困了所有的原则。在当时的军队中,军中的高级将领,当然是可以携带眷属的,甚至是随身携带歌伎之流,“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的情形相当常见。可是曹操自己本身就是一个豪杰枭雄,他胸怀大志,纵情声色,却从来不带到军旅之中。一个爱马不慎践踏百姓麦苗尚且要割发代头的军队首领,又如何容得下将领们在军中亲近女色?何况还是自己的儿子?

    曹丕不是不知道,但他还是安置下了甄洛。

    织成困惑了,她觉得自己从没有见过这样一个曹丕。

    她见到的曹丕,已不再是当年那虽然冷傲却仍不失热血的少年,而是一个历经风浪而更显冷静的青年。他对她自然也是好的,可是只到现在,她仍是拿不准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除了那为她挡过的一箭,他一直都是克制的、冷静的……或许也是有情的……

    但是再如何,他也不再是当初爱上甄洛时,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年。

    这一怔神的功夫,贯卫描述二人相爱的场景,也就有意无意地漏听了几分,只听贯卫已经平平讲到了甄洛对他的好来,显然这才是令贯卫刻骨铭心的回忆:

    “女郎为人温柔和顺,奴婢役夫,从来不曾呵斥半句,对我这个跑腿的穷小子,也是关怀有加。不但经常借故让我去街市上代买些物件,以此多给我赏钱外,甚至对我的衣食也颇为留意。有一次女郎要熬些冻梨水,我去市坊买了蜂糖冻梨之物回来,因东西多了些,不慎就将蜂糖沾在了羊皮袄上。当时我也还小,在廊下急得都快哭了,向她的侍婢请教说‘家中只这一件,还是先父遗物,原是给阿母的,阿母舍不得穿,自己倚在被中取暖,却让我穿了出来,又脏污成这样,阿姊看有没有什么法子洗得干净’,她后来知道了,什么也没说,第二日我再去,她便笑着给了我一个包袱,里面是一件半旧的羊皮裘,却是女子样式,还有一件崭新的羊皮袄,说:‘这羊皮袄原是我为将军做的,谁知道他最近长得胖大许多,竟穿不进去,只好送你穿穿’,又说:‘这羊皮裘是我自己的衣裳,路上穿得旧了,如今有了新裘衣,怎么看着都不顺眼,不如你把它拿回去,不拘送给谁,也省得我丢了这裘衣,浪费些物力。’当时我只道都是真的,欢天喜地地拿回去告诉阿母,阿母怔了半晌,却哭出声来,又向着邸舍的方向连连磕首。我才明白她那些话都是托辞,不过是想把这两件衣服送我母子御寒,又不愿伤着我的自尊心罢了。”

    他轻声一笑,清秀的脸上多了点淡淡的红晕,道:“我那时是什么人?一个柳城的穷小子罢了,我母亲是什么人?一个病恹恹的贫妇,平素便是街坊邻居,也多有轻视的,她这样金尊玉贵,神仙般的人物,却还想着顾及我们的想法。我贯卫活了这么大,尚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般待我们母子,当时我阿母就逼着我发誓,便是舍了性命,也要好好侍奉女郎。”

    织成听到此处时,更是默然无语。

    甄洛这样的女郎,固然貌美才高,但曹丕真正所爱的,大概还是她这善良的心性罢。他从小在那样冷漠的家中长大,父母皆忽视了对他的抚爱,但在他的心中,或许从来没有失去过对爱的追寻。甄洛的出现,正恰恰填充了他的缺憾。若说甄洛原来在袁府的贤名,和在凌波阁的温柔,或许还有一些客观的原因迫使其为之,而在一个遥远的柳城,对于当时的贯卫母子尚能如此,便不是后天的刻意而为,而是本性就这样善良温柔,怜老悯贫。

    也只到此刻,织成忽然觉得,曹丕爱过甄洛,是值得的。就连她自己,听到此时,也忍不住要喜欢上这个严格来说算是“前女友”的曾经情敌。

    一个美好的女郎,谁能不喜欢呢?

    而没有想到的是,甄洛居然也给曹丕熬过冻梨水。所以那个雪夜的水阁之中,他对熬制饴糖梨水的自己,才会产生了不可言说的变化罢?

    “说是侍奉,但我心中,却存了个可笑的念头,总是觉得女郎就象我的姊姊一样,对她除了侍奉之情外,还带着孺慕的亲近之意。因为我对女郎周到尽心,女郎也不是没有感觉出来,因此对我更是信任。加上我年岁尚小,也可以自由出入于内帷,所以她日常许多事情,都交给我去办,甚至都叫我‘阿弟’,彼此之间越发融洽。有一天她悄悄唤我进室,让我去请一个女医,我以为是她病了,可是看她的眉眼,似乎倒是很喜悦的模样。柳城这地方太小,哪里来的女医?我为难地跟她说了,她说不要紧,那么请几个粗通医术的婆子来也行。可是我知道柳城最好的医生,此时也被征入了军伍,在为曹军效力。她若真是病了,为何不向那年轻将军说,却是要我去胡乱请个婆子?但我习惯了听她的话,果然去后巷找了个为人接生,也会些拿脉画符的婆子进来,那婆子吓得战战兢兢,走的时候倒拿了一串赏钱,还眉开眼笑的。我便知她身体平安,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织成听到此处,忽的心中一动,不禁脸色微变,紧紧地盯住了贯卫。

    贯卫似乎一无所觉,还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晚上的时候,那年轻将军又来了,女郎似乎格外高兴,但没有象往常一样亲自下厨,而是让奴婢们整治了一桌酒菜,又把她们远远遣开。我自来这里后,惯常的是要等女郎歇息之后,确定没有什么差使,才会回到自己家的。当时就在厨下玩耍,忽然看见一边堆着的盛有酒的陶罐之中,有一个是我做了记号的,不禁急了起来。白日里女郎让我去市上沽酒,柳城出名的酒是‘柳城白’,却有三家在卖,她就让我把每家的酒都要沽一些回来,又让亲卫中常跟随那年轻将军的人来尝尝哪种酒好,晚上便等将军来饮。当时那亲卫便选中了其中一罐酒,我怕弄错了,便用了烧过的炭条在罐上不起眼的地方划了个记号。送酒的婢女却不知道,眼下这做了记号的酒罐尚在,可见是送错了另一罐酒了。因着女郎让这些奴婢都退下,他们便也就趁机躲去松散了,厨下此时无人,我只好自己拿了那罐酒,想着送到上房去,好将那一罐换回来。虽然是小小一罐酒,但女郎都用了这些心思,无非是想让那年轻将军高兴,我既尽心尽力,将她当姊姊看待,岂能象其他婢仆一样偷懒?

    当时我提着那罐酒,兴冲冲地往上房去,满心想着都是那年轻将军要知道女郎对他喝一罐酒都这样尽心,不知会多么感动?廊下空无一人,只有风声呼啸,穿庭入户,四下里灯火昏暗,映得院中树木也如鬼影幢幢。

    我刚觉得心中一寒,却听哐啷一声,听得出是那只酒罐破掉的声音,从上房传了出来。我当时想:‘完啦!终究还是酒味差了,惹将军生气了!’紧走了几步,想要将酒赶紧送进去。室外也没有人,甚至是连将军的亲卫都不在那里,想来是被遣开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正待开口说送来酒了,却听一个人冷冷道:‘三个月?三个月前,你虽然在凌波阁,但后来也在袁府时,你在袁府时,听说袁显奕也曾偷偷回去过一次,谁知道这到底是我的,还是他的?’”

    织成终于脸色大变!

    而连曹植的神情,也在瞬间狰狞起来,他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手却一把抓住了襟下的玉佩,紧紧捏住。

    袁显奕,正是袁熙的别称。

    “我当时也听不懂他这话在说些什么,但也听得出那话语之中极尽鄙薄冷漠,是从来对女郎没有过的语气。女郎那样神仙般的人物,性情又好,他为什么要发这样大的脾气?难道他是个坏人?室内却接下来只是寂静一片,既没有摔砸的声音,也没有分辩的声音,甚至连哭声都没有。静悄悄的,只有风穿过廊户时,发出的呜咽之声。

    我提着那罐酒,站在廊下的黑暗里,只觉得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害怕。虽然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那间上房之中,此时一定是如冰窖般冷得剌骨。

    不知站了多久,忽听咣啷一声,是门扇被踢上的声音,一个人从上房中大步走出来,看背影正是那个年轻将军,可是他既没有带冠,也没有披着裘衣,就斜散着一件袍子,腾腾地奔出院去。

    我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还提着那罐酒没有放下,双腿也象不听自己使唤一般,木木地走了进上房。一进室内,我便看到坐席之上,正坐着女郎。她衣饰鲜洁,显然是经过一番仔细的妆饰,但脸色却白得吓人,连带那双秋波明睐的眼睛,此时也是象两孔秋潭般,黑幽幽的看不出情绪。

    她抬头看着是我,这才勉强一笑,可是那笑仿佛扯着了脸皮,显得特别僵硬。说:‘阿弟,你来了。’我看着她的模样,只吓得腿都要软了,颤抖着声音问:‘女郎,你身体不适么?要不要叫白日里那个医婆来?’她摇摇头,说:‘我另有一件事情,要拜托给你,不管有多难,你不要问我为什么,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更不能推辞,你做得到么?’我自然是什么都答应她,她咬了咬牙,说:‘你看,他走了,那些婢仆亲卫,暂时还不知道,这院子无人看管,你就趁这时机,将我带离了这里,可好?’我吓了一大跳,想要问为什么,又想说如果她走的话,那年轻将军势必要到处寻找,又想起她的话语,便只有拼命地点头。

    我放下手中的酒罐,她也草草地披上一件大氅,二人仓皇地奔出室来。正待要走时,她忽然说:‘且等一等,我们这般走了,这些人很快察觉之后,要是追赶上来,我们就走不掉了。’我尚不解其意,却见她提起那罐‘柳城白’来,猛地就泼在了阶下!”

    织成终于忍不住,“啊”的一声轻呼!

    贯卫不为所动,唯脸上的红晕似乎都在放出光来,道:“然后她扯过了室内的那些垫有丝绵的锦褥,将丝绵全部掏了出来,我也将另一罐酒泼在墙角之下,然后……然后她亲自打着了火折子,丢在了被酒浸过的丝绵之上!”

    多么熟悉的举动……原来放火一举,并不只独她织成一人。也怪不得当初在织造司中,曹丕曾说,这放火之举,似乎是甄氏的特色。那时的织成并不知道,他竟含有这样的深意。

    “大火轰地烧了起来,就在我们的身后,蓦地扑向空中,无数的火焰争先恐后地腾起来。她头也不会,只是紧握着我的手,我们深一脚浅一脚,从邸舍的角门溜了出去。我在柳城长大,知道怎么避开行人,专门挑一些背街小巷行走,也无人发现。而那些惊呼声、脚步声、呼唤声……连同那个邸舍的一切,都在离我们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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