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说网 > 锦绣洛神 > 第四百二十五章 货祸将至
加入书架推荐本书

第四百二十五章 货祸将至

小说:锦绣洛神作者:东海龙女字数:6097更新时间 : 2016-12-22 05:07:09
    一场欢宴,只到夜深时分,尚是宾主得宜,迟迟未曾结束。辛苑——如今化名为徐兴愿,正式身份为巴郡富户之子——看了一眼窗外沉沉的夜色,歉道:“徐某明日还要远行,今晚欢宴,就到此为止罢。”

    在满堂或哄笑、或娇嗔,却无不显得亲热无间的气氛中,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在自己侍婢和奴客的搀扶下,往后院客室而去。

    一俟进入室中,且吹灭了烛火,做出已醉卧酣睡的假象,辛苑在黑暗中蓦地睁开双眼,麻利地坐起身来:

    “可看得清楚了?”

    她嫌恶地扯下满是脂粉气和酒气的外袍,在黑暗中披上一件干净的。幸好这烟云楼是颇有档次的秦楼楚馆,虽有美伎相陪,但都是风雅的吟诗弹琴之流,顶多陪着喝杯小酒,否则若被那些女人腻到怀里,她虽一样可以委蛇相陪,却是觉得更恶心得紧。

    “方才我伏于屋脊之上,见有人行迹可疑,便追随而去,果然在后面最为冷清的吟风居里,瞧见了有人在内。我有心隔得再近些,但却感觉到那吟风居附近,布有几个功力深厚之人,若是隔得再近,恐被人所察,这才又潜了回来。”

    说话的人显然早就藏身于室中角落,此时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若只是如此,我不过是知道吟风居中此人颇有身份罢了。然后来那人却偏偏要从吟风居出来,反来窥伺了你一回。瞧那身影,只怕当真是……是那人……”

    “女郎所料果然不错!”

    辛苑咬牙笑道:“这世上之人,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女郎从未亏待过他们,他们却要从中插上一脚!别的不说,单只是他身边暗中保护之人,连齐二兄你也不敢轻易近前,便知他的身份,果然不同旁人了!”

    那黑暗中人,果然是织成麾下,最擅剌探、轻功卓绝的齐云。也只有他和其兄齐方,最早追随织成,地位重要,交情非同一般,才会连织成都要亲自叫一声“齐大兄”“齐二兄”。他自从杨阿若处改投织成之后,单独带着数十人,一直负责剌探、侦伺之务。这次辛苑前来襄城,虽然织成早有谋划,但因为担心辛苑一个人深入“虎穴”,还是命齐云亲自相随。然而,令齐云都能有所忌惮,不敢太过近前的高手,绝非泛泛之辈。而这吟风居中之人,随从中却有几个这样的高手,即使齐云不曾见过他的面貌,也能大致猜出他的地位,也绝不是襄阳城中明面上那几家世族所能比拟的。

    他是男子,自然沉稳些,道:“果然是那人,只不知怎的伤了身体,似是风寒缠身,尚未痊愈。”

    “风寒!”辛苑冷笑道:“为了他这风寒,便是那样忙乱之时,女郎都不曾忘了,还亲手缝制那羽绒夹袍给他!这天下之人,只有两人得过这夹袍,便是师君都尚未得哩。却偏偏两个都是忘恩负义、凉薄寡情之徒!”

    又问道:“齐二兄一切可准备妥当?”

    齐云双眼闪着冷冷的光芒,道:“定叫他们永远记得此役!”

    女郎说过,真正的战役,并不局限于战场,也不并仅仅只是双方血肉之躯的搏杀。有时在商业经济领域的战役,往往和重大的关隘占领战一样,对一地一国之基业,有着决定性的影响力和作用。

    从前,女郎只在葭萌等地,施展了一些手段。而这一次,却是面向整个天下。

    十万束原丝,于三日之内,果然先后运抵襄阳城中。当然,表面上看来,是没有什么大的动静,这些原丝虽然昂贵,但由于体积不大,重量较轻,所以也只用了三艘货船罢了,并不曾如何浩浩荡荡,引人注目。

    辛苑在汉水之畔的南门码头,欣然地迎接了这三只货船的到来。

    她先前是以巴郡富户徐氏之名前来,在襄城本地接洽的也是一家数一数二的商行,名为襄汉商行。一切台前操作,包括那一日在檀溪边最负盛名的烟云楼寻欢作乐,皆由襄汉商行的二掌柜蔡丰负责接待。

    蔡氏是荆襄大族,襄汉商行亦是族中产业之一,主要从事的便是丝绸织锦、珠宝玉器之类的“奢侈品”业,当然也包括了原材料的倾销和代理。这十万束原丝,表面上便是由襄汉商行代为搜购而来,然后转卖给辛苑的。

    蔡丰是二掌柜,且为家族中嫡次子,地位相当高。由他亲自出面接待,可以充分说明对于这单一千万铢的生意是多么重视。总之,样样看上去都正常得很,一次正常的大生意,正常的宾主尽欢的大生意。

    码头上桅杆林立,白帆高举,独有的忙碌氛围,伴随着雨丝水气扑面而来。

    辛苑抬头看了看天,幸好是秋天。即使是下雨,也不会是飘泼大雨,只是这样毛毛细雨,远看细细密密连成一片,倒与那些原丝颇为相似呢。

    “此次之事,当真是烦劳蔡郎君了。”

    辛苑长眉秀目,艳丽英姿,连一向自诩为荆襄美男子的蔡丰都有些移不开眼睛。

    而这些天交道中,辛苑所表现出的老练、谨慎、仔细,也是令他暗暗有些吃惊。双方心知肚明,彼此的身份都只是表皮罢了。比如襄汉商行的背后,绝不仅仅只有蔡氏。而这所谓的巴郡徐氏子的背后,也当然不是巴郡徐氏。

    这十万束原丝的业务,若是运往巴蜀,也绝非一个巴郡徐氏所能消化。

    “徐郎君何必客气?只盼此后你我两族之间,能结个长长久久的善缘才好。”

    蔡丰谦逊又热情,一如前几天一样的态度,实在令人难生恶感。

    女郎说过口蜜腹剑的意思,想必就是眼前这人的模样吧。

    辛苑心底冷笑,若不是想弄清楚究竟有几拨人掺和,谁耐烦在此与他做这些水磨功夫?

    “若是徐郎君瞧过这些货物无碍,只怕明日便要起程。那些货款……”

    “明日午后出发,上午便会将货款送至府上。”这年月哪来的支票?连交子都没有出现,现款现货,用的也不会真是五铢钱,一千万铢是会压死人的!

    大家交易,准备的都是金饼或是同价值的其他珠宝。只是这一次不同,辛苑找上襄汉商行时先奉上一份厚礼,然后说家中资金周转困难,定金无法一时奉上,但若货物出发之前,一定会将所有货款付清。然后唇枪舌战,做了不少水磨功夫。最后襄汉商行勉为其难地答应,双方才签订这笔大单。

    当然背后到底做了多少铺垫,只有辛苑等人才知道艰辛。

    襄汉商行并不是傻子,长久浸淫商场,绝不会相信所谓的信誉与节义,说到底,还是各怀鬼胎。辛苑甚至可以拿得准,若是自己这一方当真不签这笔单了,襄汉商行反而会急得抓耳挠腮。况且他们是十拿九稳地认定了,自己这一方必然要签。十万束原丝,事关明春大计,岂能就此不要?

    但襄汉商行也深知,若是他们急哄哄地就答应了不付定金,而将货双手奉上,恐怕辛苑这方也会起疑。交不交定金,又有什么干系?他们心中笃定得很,知道这十万束原丝根本就不可能离开,最终还是要回归囊中。于是双方真幻难辨,假假真真地谈了许久,最后才颇为“艰难”地达成一致。定金不收了,货船离开时全款付清。而就在昨天的烟云楼中,辛苑“无意”中打赏给其中一位美伎一根镶宝石的簪子,后来马上就被人拿去验过,证明这簪子乃是白日里辛苑派人去襄城中有名的“得月楼”镶好的。而这宝石色泽华美,虽然小颗,成色却相当不错。足见辛苑是真正拿到了其背后主家派人送来的“货款”,否则即使是在襄城之中,若无内行引介,一时也难以买到这样的宝石。

    如此一来,甚至连验货也出奇的顺利,一来是烟云楼聚会时发现辛苑等人果如传言那般,确有真本事,做手脚须瞒不过去。二来只要货船一离开襄阳就算大功告成,迟早要回到自己手里来的货,何必去做手脚呢?所以这一批原丝竟是洁白匀细,质量堪称上佳,真是良心好货啊!

    离开码头时,又是红霞满天。

    辛苑揉了揉笑得酸涩的脸部肌肉,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霞光下的货船。

    这一天终将结束,也许,是一切都该结束。

    “襄水北岸五十里处,有伏兵出没!”

    “南津关附近亦有埋伏!”

    “官道上也……”

    更漏声中,传来柝柝声响,已是亥时一刻。秋夜湿冷,除了秦楼楚馆等声色之地外,襄城中的百姓大多睡得较早,尤其是辛苑附近民居,已是黑暗一片。

    辛苑所住的,乃是在襄城南一间颇有名气的旅舍,名为襄南旅舍。虽不象公办的传舍那样宽阔气派,却也幽清洁净。不过当初她选定此处落脚,乃是因为这里有独立的小楼院落,且为了观景方便,还是临水而建。虽然此水不过是一处小湖罢了,比不上檀溪之阔大秀美,却是连通汉水,若徒步而行,最多不过一柱香时分,便可看到浩浩而来的汉水。加上好歹没有住在城内,这就有了不少方便。

    襄阳城如今因了独特的地理优势,往来客商极多,俨然如当年的洛阳城一般。因人口激增,城中便未免有些容纳不下,城外风景秀美之地,除了檀溪是权贵云集,如洛阳的步升里之地,是平民难以跻身之所外,汉水或这些小湖泊四周,倒是兴旺得很,建起不少房舍,有民居,也有旅舍。地位虽比不上檀溪,但论居住环境,其实也颇为不错。

    辛苑住在这里,倒也很符合她的定位。不显摆,不注目,十分低调。象是一个做生意的人的作风,只是那些暗中监视她的人也没有想到,这襄南旅舍,早就是齐方受织成之令,当初在襄阳建立的据点之一了。

    “襄水北岸五十里?”辛苑换了衣着,是一身黑衣劲装,越显矫捷轻便,闻言冷笑道:“这么近?可见是等不及要毁了我们呢!”

    “官道上设伏,是怕我们防备着他们,暗中行偷梁换柱之计,放着货船引开视线,却走官道离开。看来咱们购了几辆马车,也被他们看在眼里。”

    说话的是她那名在烟云楼就出过一次风头的“侍婢”——董媛。这是董媛第一次“公干”,眼睛闪闪发光,随时跃跃欲试:“还真是势在必得呢!”

    “南津关设伏那人,似乎格外不同。”

    齐云得到的这些消息,均是由信鸽传送。因帛纸面积有限,只能写一到两行字,其余方面只能靠强大的逻辑和丰富的经验来进行推论:

    “若是和襄汉商行一伙的,必然会在襄城不远处设伏。这样既撇清了襄城的干系,又能迅速将货物运走。毕竟襄阳是曹魏的势力范围,那人在襄城行事,讲究的就是快、准、稳、不留痕迹。而南津关离襄阳太远,在那里设伏,战线未免拉得太长。况且那人一向自信,若是能在襄城附近便解决掉这些货物连同我们,他断不会在南津关再多此一举。”

    辛苑展开一张小巧的羊皮地图,找到南津关的位置。

    如果以水路进蜀,当自襄城而入汉水,拐入长江之后,再逆流而上,自夷陵而入江峡。一路经过数百里的峡谷地带后,方才进入蜀地境内的奉节。那里在前不久被刘备麾下的军师诸葛亮率兵攻克,如今已是刘备控制下的入蜀通道之一。到了那里,他们才算真正的抵达安全地带。

    而南津关,便是在夷陵进入江峡的要隘之处。那里两边山崖耸峙,江面陡然变窄,两岸之间的距离不过百余丈,江水湍急,礁石众多,端的是最险的一段水路。若伏兵两岸,发箭如雨,船上人几乎是除了遮掩自己,没有任何反击之力。所以这里才被称为江峡第一关,名为南津关,自古以来,便是进入巴蜀之地的要塞。早在春秋战国之时,这里便是楚国最西境,设有专门的水寨守护,被称为西塞,上引巴蜀,下控荆襄,端的是十分重要的隘口。

    而且……

    辛苑目光更冷:襄汉商行即使背靠那人,也对南津关所在的夷陵鞭长莫及,只因这里与襄城不同,因其地势重要,且又算得上偏僻崎险,无法开辟出类似襄城这种“敌我混杂”的复杂地盘可供利用,所以戒备森严,兼之人烟稀少,便是外人都难以混入。

    更重要的是,眼下这是曹魏地盘。

    能混入曹魏地盘的要塞之中,并且埋下伏兵,想要不惊动当地守军,根本是不可能的。守军默许伏兵入内,说明了什么?

    这本就是曹魏的兵马!至少与之脱不了干系!

    “混蛋!”

    辛苑唇角微翕,无声骂道。

    因为不忿我家女郎嫁给了刘玄德,才行这样阴险下作之道?那你早干嘛去了?你明明抢得先机,早就打动了女郎之心,只要择日前来提亲迎娶便罢,为何中途冒出个幺蛾子,却要立那个贱婢于月出之殿呢?

    那个贱婢不是别人,正是女郎当众推之重之、亲如姐妹的近身侍婢啊!说是侍婢,辛苑自己也做过女郎的“侍婢”,难道还不懂得女郎的性情么?

    奴婢与牛马等值,可是女郎不一样。

    她对其身边之人,一向温柔可亲,就是辛苑自己,一再违逆于她,欺骗于她,她却仍然数次从泥泞污浊之中,将自己救了起来。

    她当初对那个名为明河的贱婢,也是一样吧?甚至在那样危险的时刻,她离开之前,还不忘将明河托付给了自己所信任的人。

    所以被背叛之后,这样的伤痛就越发深刻。她之所以选择下嫁刘备,是否受了这样的剌激?辛苑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心痛。故此才主动请缨,来走这趟襄阳之行。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想要帮助女郎立威的意思。

    因为在她心中所知道的女郎,可以伤心,可以流泪,却从来不可以倒下。

    表达伤心的最好方式,难道还有比将敌人狠狠地打倒在地更适合的么?

    就让敌人的伤心,来医愈自己的伤心罢!

    “只可惜,他们都料错了女郎。”

    董媛骄傲地说道:“女郎之能,又岂在织锦一途?人人都道原丝是如今刘使君唯一的救命稻草,势在必得。所以女郎才利用这一点,来布下此局。不叫他们好好受个教训,还道咱们女郎当初横行巴蜀之中,是浪得虚名罢了呢。”

    当初在葭萌立足,是何等艰难?外人只道董织成运气好,认识了杨阿若,后又得了陆焉之助,只有她们才知道,无论是杨阿若还是陆焉,他们的相助也只是相助罢了,道路艰险,终究还要织成自己一步步趟过。便是陆焉与杨阿若,难道他们的相助,便是从天上白白掉下来的不成?

    若无织成当初也曾搏命相助于他们,岂能得到他们后来的赤诚回报?

    世人但见大树好乘凉,可是又有谁知道当初栽种时的艰辛?

    “是非成败,在此一役!”

    辛苑紧了紧自己的袖口,笑道:“不过咱们好歹也是空手套白狼。”

    这句话也是跟织成学来的,如今想想,越觉得这话说得甚妙。

    狼肯入空套,也是自己贪心。否则看着绳套,也不该上来啊。

    正如她都做得这样明显,连定金都不肯付。但因了先入为主的“刘备非要这批原丝不可”的念头,那些人便自动脑补了所有的不合理,仍是上赶着要将原丝送来,以为自己无本万利,却不知血本即将无归。

    商战还是血战,算的都是人心。

    辛苑忽然想起织成临行前说的这一句话来。人有贪心,然后而不自知。一心谋算别人,才会忘了护住自己的要害。

    “走罢!做咱们最擅长的事去,”

    她微微一笑,贝齿闪光,想象着当初邺都之中,那个淡定的女郎,面对着饿狼般四面环伺的敌人,是怎样说出这样震惊的话语:“杀人,放火。”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4xiaoshuo.info。4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4xiaoshuo.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