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下属们

小说:南风阁之公子欢作者:山巅之鱼字数:4728更新时间 : 2019-03-16 16:36:30
    107.下属们

    一连三日,相府平静如水,无人敢提起那晚之事,凤栖梧照样去上朝,包裹得严实而华丽,纯金的面具狰狞威严,是恶鬼罗刹的形象,森冷得叫人不敢接近。

    凤麟倒了霉,因为料定凤栖梧受伤要告假修养,那天早上略去得迟些,结果错过了宰相上朝的时辰,便因为失职而被下了带刀侍卫的衔儿,变成见不得光的暗探头子啦。

    这日,他正与吴舸讨论新到手的任务,一人飞马而来,身上大红披风猎猎作响。

    “吁——”来人一扬披风,提缰下马。“好啊你们!出了这样大事竟没一个人来告诉我,我说怎么突然之间派我兼凤麟的职,必有缘故。阿麟我问你,丹砂契真烧了?!”

    “嘿,楚大哥!”凤麟忙迎上去,重重锤一下他的肩甲,哈哈笑道:“你这一身儿崭新的行头是越发威风了,跑起马快得看不清脸,近前来气儿没喘匀就忙着问东问西。我还没问你呢,禁军骑尉兼上正三品带刀侍卫的滋味怎么样?年前小登科,我出外务没去贺你,现在你顶我的职,就当是给你的补偿了!”

    楚钦作势拿马鞭抽他:“你看你,大概和男倌混久了,也学得这般牙尖嘴利、不讲道理起来。你放心,等你查清了丹砂契,大人自然给你官复原职。这位子我先给你占着,谨防别人见缝插针,抢了这美差。”

    凤麟大笑,一副哥俩好地搭上他的肩,道:“那时我可要你的禁军骑尉,不知你肯不肯给?”

    “给!若你赛马赢得过我,什么我都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侃起来。禁军骑尉份量不低,领着皇城骑兵的同时操练宫中骑士,帝国精锐白*便是骑兵组成,其重要性可想而知。只是,职能虽重,却常驻宫中,不似凤麟一般做着宰相眼前的工作。况且禁军众多,同级的骑尉尚有几个,彼此之间常意见不合,如今加任宰相贴身亲卫,任谁也不能不忌惮了。

    凤麟说得对,楚钦真是威风了。

    正说着,又见一人匆匆而来,凤麟揉揉眼,那不是许如汜么?!顿时喜笑颜开,拨开楚钦,飞上去迎接:“文翰兄,来得正好,我为你引见引见!”

    “不必,两位大人的盛名如雷贯耳。”许如汜堪堪停于三步外行礼,一段疏离而不显失礼的距离:“这位,应该就是忠义祠堂老令公的玄孙,楚子敬楚大人,另一位,便是阿麟你经常提起的刑狱司吴大人,宰相大人手下的得力能人。”

    这样清楚,绝对是早早做过功课的,看来这位新晋的亲勋诩卫羽林郎,还挺有心。只是,做过功课却不早来攀交,这样看,又似乎太没心。楚钦略一拱手,寒暄道:“许大人这一向少见的,怎么今日倒有空来相府走动。”

    许如汜不紧不慢接招,笑道:“公务繁忙,这新官上任,不敢怠慢呀。且听说,楚大人也是乐公忘私的,十天倒有九天宿在宫里,因此下官不敢贸然登门。今日,也是听见同僚们议论,说宰相大人身体抱恙,如汜大感意外,放买了极好的滋补佳品前来叨扰,聊表孝心,马上要走的。”

    楚钦知道,宰相把他抬举到这个位置上,一是林怀衣走得突然,一时寻不出合适的人来,二也的确是此人有些真材实料,将来前途无量,未为可知,因此不欲太过为难,只点头不语。他一向高傲,乍见平民出生的许如汜,能够招呼两句已经很给面子了。吴舸则不同,凭他谁来都是那副不动声色的冷脸,看不出喜怒,但今天,他似乎很不高兴,从头到尾拉着脸,听见许如汜说来探病,居然冷笑一声,道:“那你快去罢,大人在荣熙堂。”

    凤麟立马睇他一眼:“千帆,别耍他。”然后拉着许如汜坐到亭中,道:“你别听他的,我劝你呀,悄悄儿回去,大人他不想叫人知道自己受伤了,虽然百官都在猜,却没一个敢来打探虚实不是?你打头来,可不是叫他恼你呢。”

    “不是生病,竟是受伤?”许如汜愣了愣,略有些尴尬地放下手中针对养病的滋补品,摇头道:“这有什么不能声张的,大人未免太要强了。既是受伤,更该告假休养,何必日日宫中府里来回跑,弄得百官猜疑。”

    凤麟早已不把许如汜当外人,因此靠的很近,悄悄说:“你来的日子浅,摸不准大人的脾气,若是寻常受伤,他乐得告假休养,记得早年平叛时,只不过臂上那么一条小口子,他硬是在家歇了小半月,搞得众人以为他受了多大的伤,连先帝都下旨来嘉奖问候,还有一回,李侍郎仗着自己有个得宠的妹妹,公然上门挑衅,两人大打出手,大人脸上挂了彩,连上三道折子请假,也不上东宫授课了,也不去都察院坐班了,一直等到先帝训斥了李夫人,责罚了李侍郎才罢休呢!这次,若非伤得不光彩,你看他歇不歇,怕是歇一年也有的。”接着,便把凤栖梧为何受伤,受了怎样的伤,捡能告诉的都告诉给许如汜。许如汜听着有些吃惊:“原来受的情伤,大人他不该……罢了,是我多事,许某告辞。”

    凤麟忙道:“甚么情伤,这话说不得,他都快悔死了,这段日子好处一点没捞着,还赔了个养男人的臭名声,换你,你气不气?大约以后,是再不会沾染男风了。”

    许如汜颔首:“这样很好,早该如此。吃一堑长一智,大人不是富家纨绔,有的时候也该收着些,戏楼那回,百姓都炸了锅,为了旁的也罢了,为了男倌,终究不成个事儿。若果然这次能迷途知返,也不算白白受伤。”

    两人谈着,旁人插不进一句,许如汜坚持要走,说手头上有紧要事,凤麟留他不住,只好约改日再聚,且亲自动身送出门去,回来时,楚钦免不了笑他:“送客送了小半时辰,称兄道弟,还要请他吃饭喝酒,你这自来熟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一个从五品,给你跑腿儿都不够。”

    凤麟美滋滋坐下,欢喜地抖开二郎腿,“你看你,又说这些,他不一样,我俩一见如故,跟他喝酒聊天,是天底下最美的事儿。”

    吴舸身形微顿,抬眼看凤麟。凤麟正对着茶壶嘴儿喝水呢,见他这样,自然少不了一番维护,说许如汜是自己担保推荐给大人的,当然希望他好,你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可不许打压人家。

    吴舸无言低下了头,对打压之语不做反驳,到是楚钦嗤道:“我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壳,谁有那闲工夫。方才是头次见面,我理该拿出点架子,像你这样,岂不乱了套!话说,他也忒不会做人了,咱们同是宰相门下,又是前辈,他不来拜谒还有理了。有空,你提点提点他,总是这样,终究要吃大亏。”

    “提点他?!”凤麟仰头笑:“他呀,自上任那天起,就与和咱们作对的那群人走得近呢,人前连我也远着,更别说你们了。他有自己的盘算,你别小看了。”

    “这么说,他还想打入敌人内部?”楚钦颇为意外,托着茶盏久久不入口,“一介书生,行么?不过若能成功,倒也方便。只是对待这种虚实难辨的人,最要当心,抓牢些,仔细他们反水了。”

    “文翰不是一般书生,想法、眼界都与旁人不同,他吃够了没权没钱的亏,下定决心才跟着大人,势必要扬眉吐气才甘心。话说回来,谁说书生都是读迂了书的,怎么咱们大人看中的那些书生,前有崔滟,现有许如汜,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凤麟点着手指,啧啧不绝。

    楚钦也想起了那位爱钱如命的崔大人,人模人样,一肚子坏水儿,做着京官时,连吏部尚书都怕他,自外放到淮西当安抚使,几年下来没少贪,照样活得滋润。两人闲话一会,渐转到正题上来,楚钦最关心的莫过于丹砂契,因问道:“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凤麟大摇其头,叹气说:“苦活儿!之前咱们已经打草惊蛇,这次要想查出个结果,难!若说探听隐秘,上房揭瓦,顺手牵羊,偷梁换柱的本领,我是一流的,偏那丹砂契上的人,泥牛入海化了一般,我竟没有一点头绪。”他盗贼出身,开口闭口就是那身贼本领,楚钦名门士子,却也不讨厌,还主动为之分忧,道:

    “找宝贝与找人不一样,宝贝是死物,藏得再深,搁哪儿就哪儿了;人是活的,有脑子会走动,还等你去抓不成?哪怕就在眼皮底下呢,你也未必能发现——丹砂契上都是跟着大始皇祖打天下的功臣,功成身退,隐逸江湖去了。那些人各有神通,贤达广博,深知鸟尽弓藏的道理,岂肯上演‘杯酒释兵权’的丑戏,落后人褒贬?江山始定,昔日过命的部署要走,大始皇帝反而不舍,千留万留,留下了一封鲜血契约才罢了,‘丹砂血契,一片丹心,他日若有鼎迁,凡吾血脉,独保尔之子孙,君万安矣’。如今几代人过去,他们的后代散落江湖,或萍踪鹤迹,或泯然众人,或更名换姓,谁还记得祖上的盟约?依我看,丹砂契既然已毁,你不妨睁只眼闭只眼,让这事成为过去,省得再起风浪,惹人厌烦。”

    凤麟笑道:“你可真是马上不知马下苦,饱汉不知饿汉饥,说得轻松,事情没落到你手上。经过索欢这次的事,大人他是死磕上了,非要查出个结果不可,我不敢和他打马虎眼。”楚钦想了想,道:“也罢,大人要争这口气,我做下属的没话说。只是遇到困难你别一个人扛着,告诉我,我给你合计合计。”

    “那自然,楚家老望族,这些牵涉开国伊始的秘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的。”

    楚钦意气飞扬地一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校场上还等着我,我先走了。”马儿就拴在亭外,看来他确实是临时溜出来的,着急回去呢。凤麟一拍脑袋,唤住他,面有难色。

    “……兄弟,那个,有一件事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哦?什么事?”

    “前几日嫂夫人派人送来衣帽等物,说怕你在宫中疏于照顾自己,意思是托我转交。我哪儿方便啊,再说你们夫妻间的东西,我不好插手,就给回绝了。兄弟,听说你已经十天没着家啦?新婚燕尔的,这哪成啊……”

    “哼,”楚钦冷笑道:“你不好插手,就好插嘴?都说一等公爵家的女儿家教好,看来也不过如此,这才嫁进来多久,就有怨言了!”

    凤麟大惊:“我没说嫂夫人有怨言!”

    “你是没说,可谁告诉你我十日不着家的?!连我母亲都晓得我在为朝廷尽忠,怜我辛苦,晨昏定省都免了,她倒好,竟使人到我朋友面前说嘴,成何体统!”

    凤麟要辩两句,他哪里听得进,扬起鞭子狠狠抽一下马腹,飞也似的离开。凤麟忙着人去看,看他是往宫里走还是家去,还说:“这可是我多嘴的不是,若他们夫妻失和,我万死难辞其咎。”一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吴舸倒很淡然,道:“你不必如此,即便他们夫妻失和,也不是因为你。年前你不在,所以不知,一等公爵上门说亲时,他原就不很乐意,只因为母亲看上了,才勉强答应。楚钦一心重振楚门往日荣光,旁的皆不放在心上。一个妻子,就如同放在家里可有可无的摆设,你跟他说那些,太没眼色。他是绝不会为了女人耽误回宫的时间,你等着吧。”果然,话音刚落,刚才派出去的下人就小跑上来,禀报说骑尉大人往宫里去了。

    凤麟舒了口气,道:“我真怕他回家训斥嫂夫人。都城里哪家小姐怎么样,我都知道,嫂夫人在家做小姐时温良娇怯,循规蹈矩,现在肯托旁的男子给夫君带东西,必定是鼓了极大的勇气。他再不喜欢,也不能外人面前连句好话都没有呀!”

    “温良娇怯。”吴舸重复着,哼笑一声:“你这样评价别人的妻子?”

    啊?凤麟忙坐正,微红了脸,道:“说错了,是羞怯!羞怯!”然而羞怯也不对,羞怯,娇怯,用在朋友妻子身上,总有点儿不尊重的味道。何况人家夫妻好不好,原不干他的事,即便好意,终不妥当。

    说到底,都是太热心的过,又好探听八卦,老娘们儿似的!凤麟拽了拽吴舸的衣裳:“知道了,我改。”

    “改?改了多少年了。”吴舸有些怪里怪气的:“今儿一个,明儿一个,全是你兄弟,全和你熟。都城里的小姐你都知道,好意思!你撞死在魏无忧面前算了。”

    是是是,千帆教训得对!凤麟低下老脸,彻底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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