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候早朝,有波心推波风浪起
小说：秦关墨雪作者：月破字数：6544更新时间 : 2014-03-20 17:14:07
近了中元，这天气便一日凉过一日。昨夜咸阳下了阵小雨，这清早的风便明显带来些寒意，连带着树木的枝叶，一夜间似乎都带了点枯黄。城里大户人家的那些个正房大妇，晨起让丫鬟搀扶着去了后花园走了一圈。却见那一阵风吹起，少不得带走了些落叶，心中不知怎生便想起了对镜梳妆时带落的满手青丝，感慨之余又暗自警惕。故作不经意地问那贴身丫鬟，老爷昨夜在哪一房歇息？可曾见那狐狸精起身伺候梳洗？
世间之纷争何止于朝堂沙场，殊不知人生如梦，纵然赢得了江山美人，也败给了逝水年华。
今日守卫皇宫南门的玄甲宫卫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太寻常。距早朝宫门开启的卯时还有一个时辰，天还未亮，宫门外已经聚满了黑压压等候上朝的人群。怪异的是此时天气颇有寒意，百官却纷纷下了马车，就着皇宫外的一列巨大灯笼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压低上门窃窃私语。
忽闻一道毫不掩饰的响亮笑声自人群一隅扬起，百官愕然。定睛一看，却是宗正府侍郎许文青在一干官员中侃侃而谈，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
“北阳王不愧是人中之龙，隐居避世多年，此番出山便建不世奇功。应了三百年前楚庄王的那句，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许文青唯恐旁人注意不到他似的，笑得声若洪钟，连枝桠上晨起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飞走。
这许侍郎在百官中倒是有些许名气，却不是因为有甚真才实学，实乃生得一副大好皮囊，尤其声若洪钟，嗓音极佳。每逢皇室祭典，若需宣读吉祭文之时，他便是宗正府的不二人选。
相比许文青的张扬得意，便有不少官员脸色阴郁。暗中腹诽，此番行径若非得人授意，便是无耻之至，妄想抱那未回朝的北阳王大腿。想必有人要出面抬杠。
果不其然，许侍郎爽朗的笑声没持续多久，一个尖细的声音便冷笑道：“此言甚是狗屁不通，非但无脑，更是无耻之极，可笑可笑！”
许文青闻言大怒，脸涨得通红，一面四下张望是何人骂他，一面喝道：“遮遮掩掩，站出来说话！”
人群渐渐分开，一位清矍老者排众而出。众人心道，这两人对上便有好戏看了。
此人姓赵名素，乃是朝中言官大夫一流的代表，平日里仗着御史大夫徐樊生和九卿郎中令楚祝的回护，胆大包天，借史讽今抨击朝政无所不为。声音却是尖细刁钻，与声若洪钟的许文青正好上演一出对头好戏。
许文青看见此人眼神一紧，口中却噗嗤一笑：“我道是谁啊，原来是太中大夫赵素大人。赵大人莫非想越俎代庖，替我宗正府评一下北阳王的是非功过？”
许文青口中虽然强硬，心里却颇有忐忑。昨夜自己收到北阳王即将出山的消息，随后便被九卿宗正王图芳召入府中，才发现宗正府上下能在早朝说得上话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到场了。平日里许文青在朝中长袖善舞颇得人缘，王宗正让他今日在早朝之前，向一众交好的百官力陈北阳王之英武，便有了适才的一幕。不料才一开始，便有那不识相之人来搅场子了。
长得颇有仙风道骨的赵素迎面而来，口中冷笑一声便道：“先帝驾崩治丧不归为不孝，贪恋同胞亲妹美色为不伦，这等不孝不伦之徒枉为人子，枉为人兄。谈何一飞冲天？谈何一鸣惊人？”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北阳王的丑闻早已传遍天下，碍于太后与皇族之面，无人敢当众议论，今日赵素竟敢冒着非议皇家宗室的大不讳罪名公然责难，尤其是北阳王挟着大功即将回朝，莫不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重了，想挪挪窝么？
许文青大怒道：“北阳王身为皇族宗室之后，言行功过所为，我宗正府王大人早有定论，哪里轮得到你这放肆之言信口雌黄！况且此番北阳王用兵如神，孤军突进击溃五座西羌龙骑铁帐，解我大秦西线之危，此等丰功伟绩怎能抹杀？”
大部分未得到详细消息的官员，今日提前赶来，便是为了获知真实的情况。听闻许文青的话音，才知道北阳王湟州大捷的消息果然千真万确，议论之声纷然再起。
赵素眯起眼睛，拱手向西作了一揖，口中道：“西羌地广人稀，黄土漫天，不利我中原军士作战。而铁帐龙骑饶勇凶残，来去如风。白老太尉曾亲自披甲三度西征未果。西线二十万边军染血苦战荒原数十年，才堪堪稳住西线战局。却不知北阳王使了多少兵马，初出茅庐竟圆了白老太尉夙愿？”
此言一出，群臣心头浮起诸多疑点，议论纷纷，点头称是。另一群太尉府的武将更是心有不悦，重重哼了几声，看向许文青的眼神带着不善，杀气腾腾。这西羌铁帐龙骑若只泥巴捏的，当年始皇帝也不至于止戈于陇西边陲。而这北阳王从未带兵上阵，怎能一举击溃五座西羌铁帐万人营，其中必有猫腻。
只是许赵二人均是身负所托，实际情报所知并不多。一开始争执还有理有据，到了后来，身后拥护之人纷纷聚起，局面便充斥着谩骂喧哗，混乱了起来。
忽听一道青钟鸣响，虽不高亢，却稳稳地传入百官的耳里。众人心头一惊纷纷肃立鞠躬，齐声道：“见过丞相大人。”
一辆与高大威严宫墙极不相称的灰色小车，在一头皮毛稀疏的青驴拉动下，自百官分开的道路中缓缓行了过来。车辕上挂着一只古意昂然的青钟，应是上古所制，钟下的莲花铜锤系着灰色丝绦，另一头便握在一只巨大的手掌中。
气势极为凌厉的疤脸大汉缓缓驾车前行，所过之处，百官纷纷躬身问安，只是大汉眼中却丝毫没有这些人的存在。许文青见驴车将面前经过，便想蹭上前与丞相大人问个安，套个近乎。只是刚向前踏了半步，一道劲风从鼻尖处扫过。啪的一声，这位敢于赵素激辩的许侍郎，便一身冷汗地看着足尖青石板上那道深愈半寸的鞭痕，动都不敢再动一分，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青驴带着讥讽的眼神从眼前悠然而过。
灰色小车静静立于皇宫南门前，等候宫门开启。不多时，一辆比灰色驴车略大的黑色马车自远处行来。拉车的竟是一匹万金难求的乌骓王，比玄甲精骑所乘的乌骓马骨骼要粗大许多。黑色马车似乎极其沉重，所过之处，青石板被碾压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黑色马车停在灰色驴车身边，若有好事者立于前方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黑色马车比灰色驴车落后了一个马头的距离，一分不多亦一分不少，所停位置竟是大有讲究。
车内二人都没有说话，却心知肚明。四年前势同水火的二人忽然携手，一举重创太后一党，助新帝坐稳了庆阳宫的龙椅。此后两位当朝权臣的关系却不似他人想象那般冰释前嫌，而是渐行渐远。数月前张宁和一案竟彻底撕破了脸，此诸多间无奈之处不足外人道也。造化弄人，隐忍数年的太后却在这当儿霍然出手，短短数日，苏年遇险、许禅离京、北阳王出山，湟州大捷一连串大事便接踵而来，虽局势尚未至岌岌可危的地步，但两位权臣俱是久经朝堂的老狐狸，怎会看不出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分则各个击破，唯有再度联手应对。
随后，太尉白其宗的马车亦缓缓停在青色驴车之后。接下来，九卿重臣的马车一一列队于其后，最为显眼的便是治粟内史蒙绍那辆宽大到极点的六乘巨车。这个胖子每次出行，都要绕行宽敞道路，以免大车堵在闹市之中。
此时天已蒙蒙发亮，众人再不言语，默默然静候。除了惫懒的青驴好生无聊，打了个长长的响鼻之外，皇宫南门外竟寂静一片。
当天际的第一丝光芒划破黎明的雾霾，两名**上身的力士推动沉重的巨木钟锤，高悬于宫门城楼上巨钟长鸣不已，百里可闻。从绞索下轰然而开的青铜宫门望去，远方的庆阳宫如巨兽般匍匐于皇城中央。
青驴昂首挺胸，当先而入，面对扑面而来的沉重与威压，稀溜溜一道长嘶，再不复平日里的惫懒散漫。唯有此刻，它仿佛回到戈壁滩上，带着身后数万驴群，穿越野狼峡追逐夕阳狂奔的日子。
一道清亮的号子高声宣唱：卯时已到，百官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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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之纷争何止于朝堂沙场，殊不知人生如梦，纵然赢得了江山美人，也败给了逝水年华。
今日守卫皇宫南门的玄甲宫卫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太寻常。距早朝宫门开启的卯时还有一个时辰，天还未亮，宫门外已经聚满了黑压压等候上朝的人群。怪异的是此时天气颇有寒意，百官却纷纷下了马车，就着皇宫外的一列巨大灯笼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起，压低上门窃窃私语。
忽闻一道毫不掩饰的响亮笑声自人群一隅扬起，百官愕然。定睛一看，却是宗正府侍郎许文青在一干官员中侃侃而谈，毫不掩饰自己的立场。
“北阳王不愧是人中之龙，隐居避世多年，此番出山便建不世奇功。应了三百年前楚庄王的那句，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许文青唯恐旁人注意不到他似的，笑得声若洪钟，连枝桠上晨起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飞走。
这许侍郎在百官中倒是有些许名气，却不是因为有甚真才实学，实乃生得一副大好皮囊，尤其声若洪钟，嗓音极佳。每逢皇室祭典，若需宣读吉祭文之时，他便是宗正府的不二人选。
相比许文青的张扬得意，便有不少官员脸色阴郁。暗中腹诽，此番行径若非得人授意，便是无耻之至，妄想抱那未回朝的北阳王大腿。想必有人要出面抬杠。
果不其然，许侍郎爽朗的笑声没持续多久，一个尖细的声音便冷笑道：“此言甚是狗屁不通，非但无脑，更是无耻之极，可笑可笑！”
许文青闻言大怒，脸涨得通红，一面四下张望是何人骂他，一面喝道：“遮遮掩掩，站出来说话！”
人群渐渐分开，一位清矍老者排众而出。众人心道，这两人对上便有好戏看了。
此人姓赵名素，乃是朝中言官大夫一流的代表，平日里仗着御史大夫徐樊生和九卿郎中令楚祝的回护，胆大包天，借史讽今抨击朝政无所不为。声音却是尖细刁钻，与声若洪钟的许文青正好上演一出对头好戏。
许文青看见此人眼神一紧，口中却噗嗤一笑：“我道是谁啊，原来是太中大夫赵素大人。赵大人莫非想越俎代庖，替我宗正府评一下北阳王的是非功过？”
许文青口中虽然强硬，心里却颇有忐忑。昨夜自己收到北阳王即将出山的消息，随后便被九卿宗正王图芳召入府中，才发现宗正府上下能在早朝说得上话的大小官员几乎都到场了。平日里许文青在朝中长袖善舞颇得人缘，王宗正让他今日在早朝之前，向一众交好的百官力陈北阳王之英武，便有了适才的一幕。不料才一开始，便有那不识相之人来搅场子了。
长得颇有仙风道骨的赵素迎面而来，口中冷笑一声便道：“先帝驾崩治丧不归为不孝，贪恋同胞亲妹美色为不伦，这等不孝不伦之徒枉为人子，枉为人兄。谈何一飞冲天？谈何一鸣惊人？”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北阳王的丑闻早已传遍天下，碍于太后与皇族之面，无人敢当众议论，今日赵素竟敢冒着非议皇家宗室的大不讳罪名公然责难，尤其是北阳王挟着大功即将回朝，莫不是嫌脖子上的脑袋太重了，想挪挪窝么？
许文青大怒道：“北阳王身为皇族宗室之后，言行功过所为，我宗正府王大人早有定论，哪里轮得到你这放肆之言信口雌黄！况且此番北阳王用兵如神，孤军突进击溃五座西羌龙骑铁帐，解我大秦西线之危，此等丰功伟绩怎能抹杀？”
大部分未得到详细消息的官员，今日提前赶来，便是为了获知真实的情况。听闻许文青的话音，才知道北阳王湟州大捷的消息果然千真万确，议论之声纷然再起。
赵素眯起眼睛，拱手向西作了一揖，口中道：“西羌地广人稀，黄土漫天，不利我中原军士作战。而铁帐龙骑饶勇凶残，来去如风。白老太尉曾亲自披甲三度西征未果。西线二十万边军染血苦战荒原数十年，才堪堪稳住西线战局。却不知北阳王使了多少兵马，初出茅庐竟圆了白老太尉夙愿？”
此言一出，群臣心头浮起诸多疑点，议论纷纷，点头称是。另一群太尉府的武将更是心有不悦，重重哼了几声，看向许文青的眼神带着不善，杀气腾腾。这西羌铁帐龙骑若只泥巴捏的，当年始皇帝也不至于止戈于陇西边陲。而这北阳王从未带兵上阵，怎能一举击溃五座西羌铁帐万人营，其中必有猫腻。
只是许赵二人均是身负所托，实际情报所知并不多。一开始争执还有理有据，到了后来，身后拥护之人纷纷聚起，局面便充斥着谩骂喧哗，混乱了起来。
忽听一道青钟鸣响，虽不高亢，却稳稳地传入百官的耳里。众人心头一惊纷纷肃立鞠躬，齐声道：“见过丞相大人。”
一辆与高大威严宫墙极不相称的灰色小车，在一头皮毛稀疏的青驴拉动下，自百官分开的道路中缓缓行了过来。车辕上挂着一只古意昂然的青钟，应是上古所制，钟下的莲花铜锤系着灰色丝绦，另一头便握在一只巨大的手掌中。
气势极为凌厉的疤脸大汉缓缓驾车前行，所过之处，百官纷纷躬身问安，只是大汉眼中却丝毫没有这些人的存在。许文青见驴车将面前经过，便想蹭上前与丞相大人问个安，套个近乎。只是刚向前踏了半步，一道劲风从鼻尖处扫过。啪的一声，这位敢于赵素激辩的许侍郎，便一身冷汗地看着足尖青石板上那道深愈半寸的鞭痕，动都不敢再动一分，眼睁睁地看着那头青驴带着讥讽的眼神从眼前悠然而过。
灰色小车静静立于皇宫南门前，等候宫门开启。不多时，一辆比灰色驴车略大的黑色马车自远处行来。拉车的竟是一匹万金难求的乌骓王，比玄甲精骑所乘的乌骓马骨骼要粗大许多。黑色马车似乎极其沉重，所过之处，青石板被碾压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黑色马车停在灰色驴车身边，若有好事者立于前方仔细观察，便会发现，黑色马车比灰色驴车落后了一个马头的距离，一分不多亦一分不少，所停位置竟是大有讲究。
车内二人都没有说话，却心知肚明。四年前势同水火的二人忽然携手，一举重创太后一党，助新帝坐稳了庆阳宫的龙椅。此后两位当朝权臣的关系却不似他人想象那般冰释前嫌，而是渐行渐远。数月前张宁和一案竟彻底撕破了脸，此诸多间无奈之处不足外人道也。造化弄人，隐忍数年的太后却在这当儿霍然出手，短短数日，苏年遇险、许禅离京、北阳王出山，湟州大捷一连串大事便接踵而来，虽局势尚未至岌岌可危的地步，但两位权臣俱是久经朝堂的老狐狸，怎会看不出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分则各个击破，唯有再度联手应对。
随后，太尉白其宗的马车亦缓缓停在青色驴车之后。接下来，九卿重臣的马车一一列队于其后，最为显眼的便是治粟内史蒙绍那辆宽大到极点的六乘巨车。这个胖子每次出行，都要绕行宽敞道路，以免大车堵在闹市之中。
此时天已蒙蒙发亮，众人再不言语，默默然静候。除了惫懒的青驴好生无聊，打了个长长的响鼻之外，皇宫南门外竟寂静一片。
当天际的第一丝光芒划破黎明的雾霾，两名**上身的力士推动沉重的巨木钟锤，高悬于宫门城楼上巨钟长鸣不已，百里可闻。从绞索下轰然而开的青铜宫门望去，远方的庆阳宫如巨兽般匍匐于皇城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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