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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给曹操的信

小说:锦绣洛神作者:东海龙女字数:5748更新时间 : 2016-12-22 05: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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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这样的黑夜,一片漆黑,虽然看不到前面的路,也不知光明会在何方等待,但是至少可以肆无忌惮地流下那些心酸的泪水。*哈&

    周围弥漫着蒲桃酒那好闻的果香,恍惚间象是春天的味道。

    “我今天给曹『操』写了一封信……”织成忽然道:“你也许看到我在写,但一定想不到是给曹『操』。”

    杨阿若的确是睁大了眼睛,诧异地投过目光来,连盛有美酒的皮囊都不知不觉地停在了唇边。

    暗夜之中,杨阿若的眼睛灿若星辰。

    这些时日,他乔妆易容,连眼皮也用特制的树胶粘住一部分,这样就掩饰住了原本那样菱形宝石般美妙的眼形,而平时他又刻意改变自己的眼神,使看上去浑浊一些,更符合寻常人的表现。

    然而此时,未加掩饰的他,却自然地流『露』出了那种令人心旌神摇的目光。而他如此之美却不自知的漠然,却令他显得更加具有夺人神魄般的魅力。

    织成想到此处,蓦然惊觉:内心精进如杨阿若,其实是夜可视物的,不然又怎么能做一个高来高去、昼伏夜出的游侠儿?

    那么,刚才自己的默默流泪,其实他是都看到了?  锦绣洛神293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一旁,共同饮下那甘美的酒浆。

    不过织成很快释然:杨阿若说过,大丈夫行事,从来都是发自于衷心。她在暗夜之中流泪,亦是真情实感。既不会故意让人看见,亦不会故意遮掩,何况他也用最真实而尊重的姿态,陪伴了她这一段百味莫呈的时光。

    “给曹『操』?”

    他低声问道。

    其实他是想说,我还以为你那封信,写得如此神秘,时而紧蹙眉头,又犹豫不决的样子,是要送给另一个曹氏中人呢。

    织成却没有发现他心中那个秘密的念头,遂道:

    “当初我在邺城,曾多次相救于他。他也给了我相应的尊荣和回报,外人看来,若我是个男子,这堪称又是一段君臣相得之佳话。若我是个女子,不免有些别的猜测,但曹孟德,他却也不是那种生冷不忌之人。”

    生冷不忌四字,杨阿若虽然从未听过,但也隐约能猜到意思。

    他安静地听织成继续说下去:

    “机缘巧合之下,我的确见过他很多秘密。当然非关家国,而只是情感罢了。但那也让我第一次用另一种目光去看待他,这位名动天下的『乱』世之枭雄、治世之能臣,其实也不过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罢了。

    他有过感情,不过感情要为权势让位。他有过热血,不过也深知这世事的无情。”

    织成回想左慈话语之中,对昔日在洛阳之时,青年曹『操』与朋友、爱人之间的纵情冶游、把臂言欢的回忆,那个爽朗忠直、有勇有谋的大好青年曹孟德,在一次次来自朋友、谋士等人的背叛中,真正体会到了政治的血腥,和勇气的无畏。

    最初从邺城逃出来的时候,织成心中对曹『操』自然是充满了怨恨。

    果然与历史上所写的一样多疑!自私!狠毒!想想看,他昔年误杀了热情招待他的朋友吕伯奢,还厚着脸皮说什么“宁可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那么,对于一个只对他救过几次命的小小织奴,又有什么下不了手的呢?

    可是这一路行来,经历颇多,自己对辛苑不可谓不厚,辛苑却再三为了一个男人来剌杀自己。当初在织坊和宫中,对明河多有照拂,甚至临走前还不忘将她托付给曹丕照顾,就是怕失了“甄氏”这个靠山,明河等人会受到排挤。可是明河却嫁给了曹丕为妾。  锦绣洛神293

    她曾是多么天真,认为辛苑既然敢当殿佯剌君王,下狱后又鲠直不屈,对马超情深意重,所以就一定是个侠骨柔肠的奇女子!

    正如当初她认为明河与自己共过患难,彼此知心,所以就会相扶永远一样。

    那么,当年的曹『操』,在对抗黄巾军、守卫衮州的血海中失去了知已鲍信,自己也几乎丧命,但当回到他为之浴血守护的衮州城下时,才发现自己曾经的另一好友陈宫连同衮州百姓竟已抛弃了他!对他的心理,又是怎样重重的打击呢?

    后来的多疑自私凶残毒辣,却在义释关羽上表现得那样的情深意重,是否很大程度也说明,他的心中,也和此时的自己一样,是多么盼望能获得一份生死不弃的真正情感!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甚至亲情。

    “所以这一次,我想给他写封信。所以我就写了。”

    信的内容比较杂『乱』无章,体现出写信者心情也是『乱』七八糟:“甄氏遥叩魏公驾前:自邺一别,吾远遁江湖,几经生死,公阅信时,吾已至巴蜀矣。闻益州内部,派系林立,刘璋奔如灭火,焦头烂额,无时或歇,为压制西川士族,乃迎刘玄德入益州。玄德者,昔魏公亲见,许之为豪杰,惜根基如浮萍,多年仓皇不定,往来于荆襄之域。今刘璋迎之,如开门揖盗,引狼入室,玄德虽暂居葭萌,然以吾之见,非但观望踌躇,更兼包藏祸心,快则半载,多则一年,刘璋必受其害,玄德若以攻下绵阳,再图成都,则益州终将不保,为玄德所夺!

    益州远踞西南,朝廷鞭长莫及。然有昔日陆令君之子焉,尚领朝廷侍中之职,并为天师道之师君,占据汉中之地。汉中者,益州之咽喉也。刘玄德若入主益州,岂容陆焉在侧,或许以高官厚禄,若阴使吞并,不一而足也。若汉中亦入刘玄德之手,以他之能,当稳居益州,图谋天下,其势如锋锐,无人可挡!魏公少时即奋发图为,欲廓清宇内,卫汉室之社稷,蔽家族之荣光,岂能容刘玄德之异志哉?若及早联络陆焉,互为膀臂,则刘玄德昔日入益州时,汉中必为其‘当门之祸’,徐徐牵制,则刘玄德无力北下中原。三国鼎立,由此而始矣!

    吾虽为女子,然此言真伪,魏公当世之英雄,一见便知。

    闻魏公有大志,问君之志几时酬?志亦无尽量,酬亦无尽时。世界进步靡有止期,吾之希望亦靡有止期。众生苦恼不断如『乱』丝,吾之悲悯亦不断如『乱』丝。登高山复有高山,出瀛海更有瀛海。任龙腾虎跃以度此百年兮,所成就其能几许!虽成少许,不敢自轻。不有少许兮,多许奚自生?但望前途之宏廓而寥远兮,其孰能无感于余情?吁嗟乎,男儿志兮天下事,但有进兮不有止,言志已酬便无志也。”

    三日之后,深夜,远在千里之外的邺城,铜雀台中,曹『操』寝居仍然灯火通明。

    一张薄如蝉翼的帛纸,展开在黑漆长几之上。锦袍簪珠的九仙媛跪坐一旁,圆润而光腻的小手,正巧妙地一一拨弄着旁边雁形青铜灯盏上的十几枚灯火,令得室中更加明亮起来。

    黑漆长几前坐有两人,一人身披绀边玄袍,髻发披散,显然刚刚沐浴出来。只是原应该轻松惬意的脸上,却是双眉紧蹙,目含精光,一番沉『吟』之态。

    曹丕端端正正地坐在下方席间,冠袍严谨,灯光从旁边照过来,越显出了他英气的眉眼,和那轮廊分明的下颌。他的相貌更似其生母卞夫人般俊美,但气质却颇似其父,那种睨视一切的果决和自信,平时都掩藏在他端肃的举止之间;只有当那如剑的眉梢往上一扬时,才充分地展现出来。

    近年来,邺城的权贵们越来越发现了这一点。

    这位昔日谦和寡言的五官中郎将,自成为魏公世子之后,已经越来越多地体现出他这种曹氏枭雄独有的气质。

    前不久曹『操』征战孙权之时,由他坐镇邺城,代理丞相之责,其实就是执行的监国之政。他的表现很出『色』,令得曹『操』归来之后,也大为赞扬。

    但此时这位以刚健英决而著称的魏公世子,此时却惊得目瞪口呆,望着那几上帛纸,颤声道:

    “这……这是她写的?”

    “洛阳董夫人派门客送到邺城来,由平叔转呈给我的。”曹『操』审视着自己这个向来稳重端严、此时却顾不得失态的儿子:“怎么,你竟不知?”

    这六个字一出口,曹丕便离席伏倒,向曹『操』行礼道:“儿胆大妄为,昔日甄氏逃走,是儿一路护送。甄氏在洛阳时,亦是儿再三庇护。”

    他只陈述了这些事实,其他的一字不言。

    他本来就没有想隐瞒曹『操』,何况所谓君子行之阳谋,他所做的这些事情,完全可以拿到阳光下,放在天下人之前。毕竟甄氏织成只到今天,都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公布的罪行。甚至朝廷一向是以她死于邺宫大火来作为官方说法,那么即使是逃走又或是在洛阳逗留,都不曾违反国家律法。

    唯一担忧的,便是父亲那些无法言明的对甄氏的忌讳。

    曹丕当然猜到,是因为甄氏知道了什么,引发了父亲的猜忌才要制她于死地。但如今甄氏已远遁益州,且临行前还献上了这样一封书信,加上曹『操』如今的反应,一向深谙父亲心理的曹丕便知,父亲对于这个甄氏,也抱有一种复杂的心情。即算昔日对她心存杀机,恐怕也消弥在因这封信而引起的愧疚、震惊、赞赏和钦敬之中了!

    原因无他,实在是甄氏这封信,写得太好,也太出人意料了!

    首先她坦承身份,直奔主题,告诉曹『操』说,她写这封信,是要告诉他,自己现已在益州境内,通过自己一路的观察和分析,发现益州即将有大的变故发生。

    变故的原因是什么呢?她只用了几句话就概括了,因为刘璋的基业得自于其父亲刘焉,他们并不是益州本地人,益州的派系林立,势力盘根错节,尤其是西川士族与刘氏矛盾重重。刘璋无力处理,忙到焦头烂额(咦,这个词用得真好),所以才想请同为宗室皇族的刘备进入益州帮忙。

    这件事情,其实曹『操』父子早就知道了。各地诸侯之中,皆有邺城派去的『奸』细,当然邺城也一定云集了各地赶来的『奸』细。所以象这种并非顶级绝密的情报,很早就传到了铜雀台中。

    然而刘备此时还是以仁厚著称,否则刘璋也不会请他进入益州了,织成却在信中言之凿凿地说,刘备一定会占据益州。而且连刘备将会采用什么办法来夺取益州,都写得一清二楚,宛若亲见。

    同时她还在信中表现出了举一反三的能耐,即提醒曹『操』要提前联合陆焉,因为汉中之地,是益州的咽喉。如果在那里扎一刀子,即使刘备得到了益州,也如梗剌在喉,有后顾之忧,不可能将益州之地在短时间内打造成铁桶也似。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女郎的模样,远山眉高高扬起,一双星眸璨然生光,说:“魏公你当初也曾与刘备打过交道,此人是怎样的豪杰,你应该心知肚明。一旦给他得了益州之地,如龙游入海,天地广阔,将来就后患无穷了。魏公你从少年时起,就奋发向上,不断进取,抛弃了优裕的生活,出生入死,浴血沙场,所为的不正是令天下一统,黎民归心么?”

    而她接下来的话语,才最是让曹『操』悚然心惊!

    她几乎是很明白地说出来,曹『操』为了完成这样的志向,甚至都保全了岌岌可危的汉室,没有因为家族的荣光而篡位自立!

    刹那之间,曹『操』心中一阵又酸又热的气流涌上来,若不是极力克制,险些便要眼眶湿润。

    他早就知道,自己走到今天,结局一定不会好。百年之后,人家是万世流芳,可是他不一样。他是赘宦、『奸』雄、贼子、篡臣,虽然他一直在尽力保全着大汉的皇帝,也尽力在保护着这大汉的天下。可是因为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同样是割据,诸侯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盘踞,他就被千夫所指。其实一切理直气壮的指责落到深层,不过是皇帝落在他的手里,而不是落在他们的手里,如此而已。

    因为有这个皇帝在,谁也不敢当皇帝。是他曹『操』,阻碍了他们的皇帝梦!

    谁能不恨他呢?

    可是能不挟制皇帝么?先是宦官,后是外戚,再后来是黄巾军,还有董卓等大大小小的军阀,大汉社稷早就千疮百孔!

    没有军功,没有实力,只有一个皇帝的名头,就算他放手让皇帝去做,自己当一个老老实实的征西将军曹侯——那是他少年时就有的理想,投靠明主,征西封侯——就一定能达成理想么?

    不会!

    多年的残酷战争,已经让他明白:皇帝是扶不起来了!大汉真的要亡了!

    可是他的内心却一直在挣扎,他不愿大汉亡在自己手里,他年少时奋发图为的理想,不是为了要篡位作皇帝!他纵为天下人所骂,但他的心中,从来都有着不合时宜的情『操』和气节,他是想做一个臣子,善始善终的啊!

    所以甄氏才提醒他,如果你不及时做应对,刘备若尽得巴蜀之地,缓过气来,他便会逐鹿天下,你牺牲了自己的名声、利益甚至是家族荣光保全的皇帝,恐怕连个皇帝的名义都无法保全了!

    同时她还残忍地指出来:即使听从她的建议,与远在汉中的陆焉互为倚恃,来钳制刘备的扩张野心,但自刘璋迎刘备入蜀之时起,历史的车轮便悄悄转向。刘备这样的人杰,得到益州之地后,必然会扎稳基盘,拥有与曹『操』、孙权相抗衡的资本,“三国鼎立,由此而始矣!”

    当然,此时的曹『操』,并不知道这个女郎是来自两千年后的另一个时空。也并不知道自己一生的功绩骂名,早已铭刻于汗牛充栋的史库之中。他只是为这个女郎的冷静、洞察和决断力感到惊讶和钦佩,同时心中升起了深深的后悔之意:

    自己半生求贤纳才,怎么就放走了如此优秀的一个女郎?

    她虽是女身,但昔日之武勇,不下于商之『妇』好。待人之赤诚,连许多男子都要汗颜。何况还有这样的眼光,这样的胸怀!

    当然,身为老谋深算的『奸』雄人物,他也不是没有发现她这封信中不加遮饰的私心:

    她正是要借助他与刘备之争,为刚在汉中立足的天师道领袖陆焉筹谋,打造一块稳如磐石的地盘!

    但曹『操』对此并不反对。

    汉中之地,从来就不为益州所控制,一直是天师道的地盘。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陆焉。陆焉为人宽厚,也没有争霸之念,加上他的亲生祖父、父亲一直施恩于当地百姓,颇具声名,想来他也会安定地方,令百姓休养生息。将来若是天下平靖,以陆焉的胸襟,也不会闭门称王,实在是汉中最佳的主人。

    曹丕拿起帛纸来,不觉轻声念道:“吁嗟乎,男儿志兮天下事,但有进兮不有止,言志已酬便无志也。”

    曹『操』心头已如浪涛翻涌,恰是为了这信中最后一段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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