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雪僵
小说：明月空照作者：无端华年字数：3268更新时间 : 2017-03-14 21:09:19
面上无波，心头不颤-----是假装的！明月不能想象，凉城比剑、莲池对格之人，竟是踏着这样毫无知觉的废足！
雪僵，乃极寒状况下，肌骨受冻而僵死的症状，多出现在冻尸之上。若侥幸未亡，也应即刻将僵死的肌骨剜除，以防雪僵漫沿至新肌。顾不上细想堂堂督军为何会染上这不治之症，明月只知，如不剜除坏死的肌骨，即便以内力遏制，不出五年，雪僵必会漫过膝骨，届时莫说征战，就连站立行走，也是艰难！是找个地方隐居？或是干脆抹脖子了事？！思及方才义兄‘遗愿’，明月胸中窜起怒涛，竟骄傲如此吗！宁可舍了性命，也不愿承认这残缺之躯！
静将僵足掩至袍下，见对座之人清眸微眯，尽处似有焰苗跳跃，不是怜悯，是----难掩的愤怒。天晔不由心下一宽，果然，是可以托付之人！唇边泛出丝笑，
“天晔的性命，当年已留在西苍荒原，苟活至今，皆因一愿未了。”
明月唇角微撇，仿佛上了扬帆急行的贼船。天晔看在眼里，沉吟片刻，终是下了决心，沉音低语，
“当年楼兰之役，师父带军两万死守近两月，已陷重围，计划中的援军却迟迟未到，天晔不得已违抗军令，单骑夜出城，回探援军。可笑啊！不出百里处，援军已安营近月余！他们是在等，贤弟猜猜，他们在等什么？”
明月渐渐冷了眸，一字一顿道，“等、着、收、尸！”
颇具意味地看了明月片刻，天晔涩涩笑起，“可唉啊！天晔当年没有贤弟这般见识。我欣喜若狂地冲进营地，便被莫名打入狱下，营中统领是家父的故交，亲至狱中与我长谈。安京暗里已向北厥求合，这一役原只是出戏！是送给北厥的厚礼！”
“大汗想必是要师伯的性命。”明月声音平得没有任何情绪。
天晔静默，良久方出声，“家父故交念及旧恩，未将我灭口，反而劝我藏在营中！我被困三日，终得已逃脱，隆冬深雪过膝，奔行整夜才近阵地……，当时胡人正在破城，燎焰冲天，杀声震地……，我只在雪丘上看着，看着两万将士血染缰城。一个逃兵，不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天晔眸中溢满腥色，笑得森冷异常，“待胡人退军，我潜入城内，砍伤自己后趴在死人堆里，呵呵，就这样，我成了唯一幸存的英难，加官进爵，荣归故里！”
霍然起身，天晔步至柜中取出一方匣，将盖揭开，赫然是枚头骨，天晔逼视明月，“师父日夜看着天晔！五年之后，天晔会是一个残废！我无法再等了！”
明月瞪着那头骨森森目孔半晌，转目直视天晔，“雪僵是那夜所患？”
似未料有此一问，天晔凝眉颌首。
淡然一笑，明月轻道，“义兄定知，东照修有邪术，其中‘幻形’可移骨生肌，兴许能治雪僵，永绝后患，但也可能致肌骨俱裂，如此也用不着苦熬五载了，兄台要不要试试？”
那语气仿佛在说这件衣裳好看，要不要试试。却让天晔倒吸了口冷气，那话意昭昭，不成功便成仁！忽又转念，“我听闻，‘幻形’之术极损内力，稍有不慎便至走火入魔。”
“哈哈，天晔兄忘了，东照倾慕你呢！况且----”明月缓缓森了面，“东照也不屑与残缺之人为盟！”
天晔冰唇紧抿，盯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瞳良久，终是狠声道，“我试！”
次日晌午，书房内隔间内，天晔哑然瞪着半桶浸满芳香花朵的温液。明月以掌试了试水温，
“每日泡上一个时辰，要静心宁神，不可有杂念！”
天晔拢眉。
明月抬手至怀中摸出个小瓶，向水在倒了小丸数颗。
毒息扑鼻而来，天晔眼角轻抽。
“我可是神医‘青蓬居士’的得意弟子，你有疑问？”
长眉绞扭，天晔却不多言，镇定将双足浸入香液中……
那人就在外室相候，天晔独自呆中氤氲香气中，竟觉出奇的宁静，多年焦灼终要有个了断，索性闭了眸。四下静得就象西苍的冬夜，只余外室轻快的书页声，读阅之速快得惊人……
了断并未如天晔所愿而至，如此，已泡了五日。天晔由闭目凝思转为睁目发呆，细听外室轻微气息，料定那人已入午眠，竟是眠得这般轻浅！
门扉轻响，天晔顿惊，室外之人已醒，笑语轻唤，“晴儿妹妹，想我了？”
“你不是和大哥在议事吗？门侍还拦着不让我进，大哥呢？”
“义兄倦了，已回房小眠！”
“哦？”大哥向来巴不得一日有十三时辰，怎么舍得花时间午眠？
“来，来，我正闷得慌，有什么新鲜事？”明月躺回榻上，打着哈欠。
晴儿回神，神秘兮兮地凑近，悄声道，“今日得了件宝贝，你看看！”
明月掀开眼皮瞟了眼，心下呵笑，天晔兄，你可莫恼。口中轻笑，“我府中有珍本全套呢！”
“真的吗？” 晴儿眼射艳羡精光，“早说嘛，我寻了半年方得一册！”
明月沉笑，“你若随我回越州，便送给你！”
天晔心下不悦，心知这些日子小妹与义弟常在一块厮混，这是公然勾引！
“书中俏哥儿好厉害，一夜云雨数十回！”晴儿大方交流。
天晔听得脑中嗡响。却听义弟轻飘笑语，“那是天下男儿‘伟大的幻想’！”
“你又如何知道不能？世间奇人多啊！” 晴儿挑眉笑问。
“哎呀！晴儿妹妹，你去打听一下，越州最旺的‘沉香楼’是谁开的，什么样的能人哥哥没见过！”
天晔听得横眉立目，可惜无人观瞻。
“也许，那哥儿练过功夫？”
“呵呵，功夫？我三弟有功夫，可他肯定不行！”
“哦？” 晴儿娇嗔。
“不信？呵呵，你大哥功夫甚好，你去问问，他行是不行？”
“大哥？肯定不行！”
“嘿嘿！”明月讪笑，“晴儿莫要失望，哥哥这有几付神药，兴许……”
“真的吗？” 晴儿狐疑，嘟唇揶揄，“孟华可说，你配的药不是缺这就是多那，没个准数。”
莫名被击中，明月双眸霍然圆睁，扭头冲内室笑喊，“天晔兄，晴儿妹妹方才问，你能否一夜----唔----”
晴儿惊得死捂住那调笑的坏嘴，“那个，大哥，你们忙，晴儿尚有女红未做……”话音未落，人已飘出槛外。
明月笑哼着弯入内室，便见那人面色沉郁，不禁笑言，“我可是力尽解惑之责，免得懵懂少艾误入歧途啊！”落于对座，将拭巾垫于膝上，示意天晔将足置上。饶有兴意观察了阵，
“兄台这妙足，百毒不侵啊！”
“凭你那缺斤多两的神药？！”天晔不屑轻哼。
明月唇角下沉，“东照神伤之时，下手可没个准数！”
“天晔即便没了双足，拿下越州还是有准数的！”
四目古怪对视片刻，天晔笑叹，“好了，我这足已泡得喷香软滑，给个痛快吧！”
明月眸光一沉，抬掌按上僵足，“兄台须运功护住膝上，莫让烈气上冲！”
虽没有知觉，足上那掌纤巧白皙，泛着健康的血色，衬得僵足愈发残如死物，刺痛了天晔的眼，长眉促紧，闭目运功！
明月自是心明，不再多言，抬指点于足底掌心。
膝上猛然锐痛，灼烈之气上涌，天晔沉息平气，任那炽烤之势窜于膝头。
不知过了多久，僵足猛然一顿，天晔霍然睁眼，不能置信得瞪看仍是惨色的足掌，缓缓低喃，“痒----”
明月拢掌于袖，眸中抑不住的欣喜。天晔惊见那唇角溢出的血珠，倾身拽了明月藏在袖中掌，那掌中血色脉理骇如蛛网，经骨毕现！
明月轻抽了掌，不以为意地淡笑，“今日先到此，天晔兄，要日日给我天参、雪莲、灵草、冬虫地大补啊！还有，我的浩生之德、再造之恩，你轮回几世也还不清……”
那人仍是净白如瓷，额上薄汗隐闪微光，一双清眸神采飞扬，唇角尚凝血珠，分外残冷冶艳。天晔凝目不瞬，千言哽在喉中，隐约听到，心底深处沉沉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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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僵，乃极寒状况下，肌骨受冻而僵死的症状，多出现在冻尸之上。若侥幸未亡，也应即刻将僵死的肌骨剜除，以防雪僵漫沿至新肌。顾不上细想堂堂督军为何会染上这不治之症，明月只知，如不剜除坏死的肌骨，即便以内力遏制，不出五年，雪僵必会漫过膝骨，届时莫说征战，就连站立行走，也是艰难！是找个地方隐居？或是干脆抹脖子了事？！思及方才义兄‘遗愿’，明月胸中窜起怒涛，竟骄傲如此吗！宁可舍了性命，也不愿承认这残缺之躯！
静将僵足掩至袍下，见对座之人清眸微眯，尽处似有焰苗跳跃，不是怜悯，是----难掩的愤怒。天晔不由心下一宽，果然，是可以托付之人！唇边泛出丝笑，
“天晔的性命，当年已留在西苍荒原，苟活至今，皆因一愿未了。”
明月唇角微撇，仿佛上了扬帆急行的贼船。天晔看在眼里，沉吟片刻，终是下了决心，沉音低语，
“当年楼兰之役，师父带军两万死守近两月，已陷重围，计划中的援军却迟迟未到，天晔不得已违抗军令，单骑夜出城，回探援军。可笑啊！不出百里处，援军已安营近月余！他们是在等，贤弟猜猜，他们在等什么？”
明月渐渐冷了眸，一字一顿道，“等、着、收、尸！”
颇具意味地看了明月片刻，天晔涩涩笑起，“可唉啊！天晔当年没有贤弟这般见识。我欣喜若狂地冲进营地，便被莫名打入狱下，营中统领是家父的故交，亲至狱中与我长谈。安京暗里已向北厥求合，这一役原只是出戏！是送给北厥的厚礼！”
“大汗想必是要师伯的性命。”明月声音平得没有任何情绪。
天晔静默，良久方出声，“家父故交念及旧恩，未将我灭口，反而劝我藏在营中！我被困三日，终得已逃脱，隆冬深雪过膝，奔行整夜才近阵地……，当时胡人正在破城，燎焰冲天，杀声震地……，我只在雪丘上看着，看着两万将士血染缰城。一个逃兵，不肯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天晔眸中溢满腥色，笑得森冷异常，“待胡人退军，我潜入城内，砍伤自己后趴在死人堆里，呵呵，就这样，我成了唯一幸存的英难，加官进爵，荣归故里！”
霍然起身，天晔步至柜中取出一方匣，将盖揭开，赫然是枚头骨，天晔逼视明月，“师父日夜看着天晔！五年之后，天晔会是一个残废！我无法再等了！”
明月瞪着那头骨森森目孔半晌，转目直视天晔，“雪僵是那夜所患？”
似未料有此一问，天晔凝眉颌首。
淡然一笑，明月轻道，“义兄定知，东照修有邪术，其中‘幻形’可移骨生肌，兴许能治雪僵，永绝后患，但也可能致肌骨俱裂，如此也用不着苦熬五载了，兄台要不要试试？”
那语气仿佛在说这件衣裳好看，要不要试试。却让天晔倒吸了口冷气，那话意昭昭，不成功便成仁！忽又转念，“我听闻，‘幻形’之术极损内力，稍有不慎便至走火入魔。”
“哈哈，天晔兄忘了，东照倾慕你呢！况且----”明月缓缓森了面，“东照也不屑与残缺之人为盟！”
天晔冰唇紧抿，盯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眸瞳良久，终是狠声道，“我试！”
次日晌午，书房内隔间内，天晔哑然瞪着半桶浸满芳香花朵的温液。明月以掌试了试水温，
“每日泡上一个时辰，要静心宁神，不可有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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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和大哥在议事吗？门侍还拦着不让我进，大哥呢？”
“义兄倦了，已回房小眠！”
“哦？”大哥向来巴不得一日有十三时辰，怎么舍得花时间午眠？
“来，来，我正闷得慌，有什么新鲜事？”明月躺回榻上，打着哈欠。
晴儿回神，神秘兮兮地凑近，悄声道，“今日得了件宝贝，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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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 晴儿眼射艳羡精光，“早说嘛，我寻了半年方得一册！”
明月沉笑，“你若随我回越州，便送给你！”
天晔心下不悦，心知这些日子小妹与义弟常在一块厮混，这是公然勾引！
“书中俏哥儿好厉害，一夜云雨数十回！”晴儿大方交流。
天晔听得脑中嗡响。却听义弟轻飘笑语，“那是天下男儿‘伟大的幻想’！”
“你又如何知道不能？世间奇人多啊！” 晴儿挑眉笑问。
“哎呀！晴儿妹妹，你去打听一下，越州最旺的‘沉香楼’是谁开的，什么样的能人哥哥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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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那哥儿练过功夫？”
“呵呵，功夫？我三弟有功夫，可他肯定不行！”
“哦？” 晴儿娇嗔。
“不信？呵呵，你大哥功夫甚好，你去问问，他行是不行？”
“大哥？肯定不行！”
“嘿嘿！”明月讪笑，“晴儿莫要失望，哥哥这有几付神药，兴许……”
“真的吗？” 晴儿狐疑，嘟唇揶揄，“孟华可说，你配的药不是缺这就是多那，没个准数。”
莫名被击中，明月双眸霍然圆睁，扭头冲内室笑喊，“天晔兄，晴儿妹妹方才问，你能否一夜----唔----”
晴儿惊得死捂住那调笑的坏嘴，“那个，大哥，你们忙，晴儿尚有女红未做……”话音未落，人已飘出槛外。
明月笑哼着弯入内室，便见那人面色沉郁，不禁笑言，“我可是力尽解惑之责，免得懵懂少艾误入歧途啊！”落于对座，将拭巾垫于膝上，示意天晔将足置上。饶有兴意观察了阵，
“兄台这妙足，百毒不侵啊！”
“凭你那缺斤多两的神药？！”天晔不屑轻哼。
明月唇角下沉，“东照神伤之时，下手可没个准数！”
“天晔即便没了双足，拿下越州还是有准数的！”
四目古怪对视片刻，天晔笑叹，“好了，我这足已泡得喷香软滑，给个痛快吧！”
明月眸光一沉，抬掌按上僵足，“兄台须运功护住膝上，莫让烈气上冲！”
虽没有知觉，足上那掌纤巧白皙，泛着健康的血色，衬得僵足愈发残如死物，刺痛了天晔的眼，长眉促紧，闭目运功！
明月自是心明，不再多言，抬指点于足底掌心。
膝上猛然锐痛，灼烈之气上涌，天晔沉息平气，任那炽烤之势窜于膝头。
不知过了多久，僵足猛然一顿，天晔霍然睁眼，不能置信得瞪看仍是惨色的足掌，缓缓低喃，“痒----”
明月拢掌于袖，眸中抑不住的欣喜。天晔惊见那唇角溢出的血珠，倾身拽了明月藏在袖中掌，那掌中血色脉理骇如蛛网，经骨毕现！
明月轻抽了掌，不以为意地淡笑，“今日先到此，天晔兄，要日日给我天参、雪莲、灵草、冬虫地大补啊！还有，我的浩生之德、再造之恩，你轮回几世也还不清……”
那人仍是净白如瓷，额上薄汗隐闪微光，一双清眸神采飞扬，唇角尚凝血珠，分外残冷冶艳。天晔凝目不瞬，千言哽在喉中，隐约听到，心底深处沉沉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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