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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魂兮归来

小说:娃亲作者:闻鸣轩主字数:11007更新时间 : 2017-03-14 20:30:34
本故事纯属虚构)

    力挽狂澜,这也蒋介石对儿子经国的期望。

    大公子的飞机在黄浦江上超低空绕行了两圈,蒋经国透过窗户仔细地瞧了瞧黄浦江,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上海——我来了!他此番的心情犹如当年项羽破釜沉舟的决心。

    忽然,他站起身来,脸几乎要贴住窗户,惊叫道:“猪!”

    随从听到大公子的大呼小叫,狐疑地问:“猪?”

    蒋经国指了指机身下方的黄浦江,让他们仔细瞧,但见黄浦江江面上飘来了一具具一动不动的死猪,迎接他们的人群还没有见到,反倒先见了死猪,仿佛在列队欢迎他们的到来。蒋经国的心里有一股不祥之兆油然而生。

    1948年8月,国民政府破釜沉舟抱着最后一搏的希望,进行了所谓的“币制改革”,即以金圆券替代法币。8月19日颁布的《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宣布自即日起以金圆券为本位币,发行总限额为20亿元,每元兑换法币300万元,东北流通券30万元,兑换的最后期限为11月20日。该法令还规定限期收兑民间的金银外币:黄金每两兑200元,白银每两兑3元,银元每枚兑2元,美元每元兑4元。同时实施“限价政策”,所有物价必须保持在8月19日的水平上。

    年轻时搞过投机交易的蒋介石深深地知道,用缺乏信用的纸币收缴人民手中的硬通货并不容易,非用行政铁腕解决不可。上阵还需父子兵,思前想后,蒋介石只能把如此重任交给长子蒋经国。为此,蒋介石特别授权成立“经济管制委员会”,任命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为上海经济督导员,蒋经国为副督导员,负实际责任。

    蒋经国此番正是肩负着重大使命而来,虽说在黄浦江上空看到了死猪塞江的“壮观”场面,但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初衷,他想起了临行前父亲的谆谆嘱托,那场景至今还历历在目。

    蒋介石当时曾充满期望地说:“经儿,这次发行金圆券,收兑黄金,事关党国生死存亡。我派你去上海全权处理此事,你不要把上海当成花花绿绿的十里洋场,要把它当成狼窝虎穴!”

    蒋经国不敢怠慢,当即表示:“父亲,‘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个人甘冒一切危险,什么都可以牺牲。”

    “很好!很好!”蒋介石连声肯定道:“这才像是我的儿子。”

    蒋经国犹豫了一下又说:“这次强行收兑黄金势必得罪很多人,尤其是高官富绅,问题在于能否认真执行既定的方案。”

    蒋介石自然明白儿子担忧所在,他有意为蒋经国壮胆,提高嗓门说:“经儿,你放手去干,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有了老蒋这句话,蒋经国就像拿到了尚方宝剑,彻底放心了。8月20日,蒋经国率领“经济勘建大队”,浩浩荡荡到中国黄金最多的城市上海督战了。

    当然,此时的蒋经国正是踌躇满志,言出必行,到任两天,蒋经国就出动六万军警在全市进行大搜查,命令“凡违背法令及触犯财经紧急措施条文者,商店吊销执照,负责人送刑庭法办,货物没收。”多年留学苏联的蒋经国比别的国民党员还多了些政治招数,他于数日内成立了一万多人的“上海青年服务队”。青年服务队号称“打虎队”,上街示威游行,带武器入户搜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很快就掀起了一场搜查金银的运动……

    “外面都在传言,说我是只拍苍蝇,不打老虎。”蒋经国在一次地方局级以上干部和军队师以上干部的讲话上,首先回应外界的传说,然后以不容置辩的语气说道:“这是对我极大的污蔑,我要正告那些尚在观望,心存侥幸的人,你们的出路只有二条:要不自己坦白,争取宽大处理;要不顽抗到底,等别人来揭发,最终死无葬身之地。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请你们丢掉幻想,面对现实。”

    下面的听众可是千奇百态各种各样形形**都有。

    表面上轰轰烈烈,蒋经国内心却很清楚上海“打虎”工作的艰巨性。蒋经国在《沪滨日记》里写道:自新经济方案公布之后,一般市民对币制的改革以及经济的管制,多抱乐观的心理,而政府人员则多抱怀疑态度。两天来,日用品的价格涨得很厉害。扰乱金融市场的并不是小商人,而是大资本家和大商人。所以要开刀就要从“大头”开始。上午召开统一检查会议。这批出席人员中有许多都是官僚,而且是想弄钱的人。对于他们,必须严格的加以管理与监督。下午照常在中行办公,处理事务。以今天的情形看,目前工作是相当吃力的。但已经骑虎难下,则只能干到底了。

    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树立典型,蒋经国果真向“大头”开刀了。财政部秘书陶启明因泄露国家经济机密,串通商人搞股票投机,被逮捕判刑;上海警务部科长张尼亚与上海警备部第六稽查大队队长戚再玉两人因勒索被枪决;华侨王春生因把存款汇往纽约被处死;包括一部分巨商大户在内的64名商人关进监狱。蒋经国确实是下了狠心的。

    蒋经国雷厉风行的举动,让王智看到了党国的希望所在,他主动请缨前往东北战场去报效国家,蒋经国恩准了他的请求,保安一师由颜根发代理师长。

    蒋经国义正词严的一席话,令颜根发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彷徨和烦恼之中。

    联想到这位蒋公子来沪以后的所作所为,确实有大干一番的信心和决心,他真的是挽大厦于将倾的功臣吗?国民党还是那个孙中山先生所倡导的“三民主义”的党吗?国民政府还是那个“天下为公”的政府吗?彭洁寰此番来沪与在军校期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莫非重庆的生活改变了他的初衷与追求?他自诩代表党国而来,但恰恰有许多原本不应该属于他的东西却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难道这也是党国的要求?从蒋经国的讲话来看,似乎党国并没有这样要求过彭洁寰们。要不要提醒彭洁寰去向蒋公子说清楚?以保全自己的清白。但自己又怎么能够说清楚自己与这件事无关?……

    王智去了东北与共军作战,据说共产党在东北快要取得东北全境的胜利,国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共产党得到了人民群众的衷心拥护,他们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千军如卷席,若再打过来,势必危及上海,已经有好多国军将领向共产党投诚,并受到了妥善的安置。自己行吗?据说共产党是“打土豪、分田地”得到民众跟随的,自己既是地主,又与日本人有撇不清的关系,对方能善待自己吗?……

    自己与潘三宝的关系由于岗崎美慧子的介入,也处于若即若离的状态,有些事与父亲颜土根、母亲初莲也不便提起,他们的年岁已高,说了反而平添他们的烦恼,甚至招来不测。和谁去商量呢?

    儿子还少不更事,儿媳……对了,儿媳的父亲可是大法师,颜根发用右手往脑门上一拍:何不找他去商量商量呢?

    主意既定,颜根发立马出发前往静安寺。

    静安寺位于南京西路1686号,为著名江南古庙。原名重元寺、重云寺。静安寺是上海最为著名的真言宗古刹之一,静安区亦由静安寺而闻名于世。这座古庙也是这闹市中难得的清修之地,它由大雄宝殿、天王殿、三圣殿三座主要建筑,雄伟壮观。寺内还藏有八大山人名画、文征明真迹《琵琶行》行草长卷,书法家邓散木题额“静安古寺”格外醒目。

    颜根发亲家王九生是静安寺的俗家大法师,他在三圣殿旁的厢房接待了颜根发。

    这里的三圣就是所谓的西方三圣,西方是指我们通所说的西方极乐世界。

    中间站的是阿弥陀佛,手持金色莲花台,接引众生。佛在阿弥陀经中描写了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其国人民,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大家都是莲花化生,无极之体,清虚之身。相貌**美丽,紫磨真金。寿命无量,人民也是无量无边。都是诸上善人。有白鹤、孔雀、鹦鹉、舍利、迦灵频伽等珍奇之鸟。还有七宝池,八功德水,池中之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光中出三十六百千亿佛,——诸佛又放三十六百千亿光。所以光明遍照无量无边之世界,胜于日月之明千万亿倍。经中赞汉阿弥陀佛是光中极尊,佛中之王!因地修行,名叫法藏,发四十八大愿,所以也叫做大头王。其中一愿说:若有众生,临命终时,能称念南无阿弥陀佛之名号十声乃至一声者,他将亲自接引此人到极乐世界。保证此人修行成佛!

    左边手拿净瓶杨枝的是观世音菩萨。观音菩萨大慈大悲,寻声救苦,有求必应。大势至菩萨,也和观音菩萨一样,发愿将念佛的众生接引到极乐世界,话说此菩萨威力广大,每走一步大地都要六种震动,象波浪一样,但不会伤害众生。

    当王九生出来迎接颜根发时,在三圣殿的转角处,颜根发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先跟他打招呼了:

    “颜团长,噢……不……是颜师长,怎么那么巧,也到静安寺来?”这是一个格外标致风韵犹存的女子,说话的声音仿佛唱歌一样悦耳动听。

    “你……”颜根发一时间还真认不准对方到底是谁。

    见颜根发那副窘样,那个女子“扑哧”笑出声来,“颜师长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白兰花啊!”

    “白兰花?”颜根发好歹想起来了,那天在杜公馆唱完堂会是他送白兰花和剧社回家的,他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不就是那个李凤姊么!”

    “是啊!”白兰花连忙纠正道:“我是那个李凤姊的演员白兰花。”

    “对!兰花。”颜根发肯定地回答,“你怎么也在这儿?”

    颜根发不问则已,一问白兰花一行泪水便汩汩地流淌下来,“我是来请求大法师作法,帮我驱走妖魔的。”

    “妖魔?什么妖魔?”颜根发好奇起来。

    “就是你们那个特派员的司机。”白兰花嘴角一噘,掏出手帕擦拭了泪水,盯着颜根发,看他有什么反应。

    “特派员的司机?”颜根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联系。

    “他叫魏三土,说是要娶我做小妾。”

    “魏三土,这名字也够土的,他要做什么?小妾?你愿意吗?”

    “我自然一百个不愿意啦!否则,我也不会到寺里来请求大法师帮忙。”

    “若是大法师也帮不了忙,怎么办?”

    “除非……除非……你会娶我,他魏三土就不敢纠缠我了。”白兰花在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一直脉脉含情地看着颜根发。

    “我……我……”颜根发还真没有想到自己那么有女人缘,早已有了三宝这个原配夫人,却有个岗崎美慧子斜插一脚,使他陷入到十分尴尬的境地,现如今又有一个白兰花要做自己的小妾,不管其目的如何,但作为一名军人,强抢民女总是不应该的,他对白兰花只能算是有好感,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他安慰白兰花道:“这样吧!我去劝劝这位魏三土吧,让他放弃非分之想。”

    “是痴心妄想!如此也好,那我等颜师长的准信。”白兰花两眼泪汪汪,忽然间双眸中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一定!一定!”颜根发就此与白兰花别过,径直进门去找王九生了。

    “什么一定?一定的?”王九生一见面就将颜根发刚才的轻诺复述了一遍,“颜亲家,你觉得你能耐有那么大,能够搞定一切?”

    “哪里……哪里。亲家大师!我看这白兰花可怜,才动了恻隐之心的。”颜根发看到王九生,见他红光满面鹤发童颜长寿眉在微风中飘动,胡须也犹如美髯公现世,仙风道骨果真有大师风采。

    “亲家可是测爻?”王九生似乎早就看出了颜根发的心事,一语中的。

    “是的!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大师啊。”颜根发直言不讳开诚布公地将自己的心事与亲家法师请教。

    王九生盘膝打坐,微闭双目掐指盘算,口里振振有词,然后请颜根发插取一爻,从地上的爻上看这是一个“中下爻”,一股不详之感瞬时涌上了颜根发的心头。

    王九生挥笔在一张黄色的纸头上写下了两个字包进一个锦囊,他边递给颜根发边说道:“这是爻解,眼下还不是破解最佳时机,请亲家先收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这里有什么妙计?”颜根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王九生神神秘秘地说。

    颜根发就这样从静安寺拿到锦囊返回家中,将锦囊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上海大亨杜月笙的儿子杜维屏是一颗硬钉子。杜月笙与蒋介石关系非同一般,他在“四.一二”政变的关键时刻出钱支持了蒋。他的儿子杜维屏凭着其父亲的这一层关系,胆大妄为,顶风作案,大肆炒卖黄金。蒋经国得知后,毫不犹豫地将杜维屏抓了起来,并判了8个月的徒刑。杜维屏被抓的消息,一夜间传遍了上海滩,许多人听后都胆战心惊。国际舆论把蒋经国誉为“中国经济沙皇”。

    《中央日报》配合蒋经国在上海的“打虎”行动,也发表了一系列的文章为其摇旗呐喊。在“革新运动的纲领”中列举四条纲领,其中第二条即:“打倒官僚资本,实行民生主义。”并进一步阐述说:“谈到实行民生主义,那就必须立刻伸出打倒官僚资本的铁拳。这铁拳当然是从党内打起,然后再打到党外。我们应该查一查:党内的官僚资本家究竟有若干?他们的财产从何而来?是‘国难财’的累积,还是‘胜利财’的结晶?是化公为私的赃物,还是榨取于民间的民脂民膏?”提出要“实行一次大扫荡的运动,从党里逐出官僚资本的渠魁,并没收其全部财产,正式宣告官僚资本的死刑。”稍后,《中央日报》又发表题为“向官僚资本主义宣战!”的文章,甚至主张要用调查、告密、陈报、清查等方法尽快查明“谁是战时暴利者”、“谁是不法的接收人员”。

    蒋经国的这把火被彭洁寰添了一把柴,也烧到了颜根发的身上。根据孙懿波和魏三土的揭发,颜根发被戴上了汉奸、大地主、不法的接收人员三顶大帽子关进了提篮桥监狱。

    杀鸡可以骇猴。太子动了真格,上海的富商大贾平民百姓谁敢不从?一个月后,中央银行收讫黄金、白银、外汇价值共计三亿七千万美元,物价也稳住了。

    旗开得胜,蒋经国气势如虹。从苏联回国后,蒋经国一直谦虚谨慎,惨淡经营,尽心营造公正贤能的个人形象。如今撞着千载难逢的机遇,蒋经国当然竭尽所能在“打虎”中凸现这一形象。有人鼓噪:蒋经国才是国民党的希望!

    这种鼓噪多少包含别有用心的政治炒作。不过“希望”在于未来,谁也不能武断地否定蒋大公子的政治前途。关键问题还在于蒋经国起初自己所说的:能否认真执行既定的“打虎”方案。蒋经国没有意识到至今为止他打的其实都不过是猫狗,真正的斑斓猛虎他还没碰上。不过此时,蒋经国已经于不知不觉中置身于虎穴了,一场真正的打虎戏马上要上演了,蒋经国这下才真正领略到猛虎的厉害,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听说儿子颜根发被抓进监狱,颜土根急匆匆赶往杜公馆与杜月笙商量对策,冀希望对方能够出面帮自己一把,按杜月笙的个性,徒弟有难肯定会出手,然而,这一回可是面对蒋家大公子,且自己的儿子杜维屏也被关了起来,他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土根,你说的这事,师父真的也帮不了你。”杜月笙开门见山就回绝了颜土根,“蒋家大公子来头太大,我也搞不定,我们家维屏也被他抓起来了。”

    “是的!徒弟也已听说了此事,这蒋公子六亲不认,会不会?”颜土根将自己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

    杜月笙忿忿然地说:“此一时彼一时,蒋介石拿我当夜壶,用过了就塞到床底下。”这一形象比喻,既是这位大亨对蒋介石的泄怨,又有点失宠后凄楚处境哀叹的味道。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明天法院还要宣判……我……”颜土根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土根,镇定!人分三等,头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末等人,没本事,大脾气。我到要看看法庭是怎么断案的?”杜月笙似乎早就有了准备,他劝颜土根明天一同去法院,看看蒋经国他们如何收场。

    提篮桥监狱里,孙懿波和魏三土来到关押颜根发的牢房。

    “四弟,他们没有为难你吧?”孙懿波见面的第一句话就充满着关切。

    “噢,是三哥啊!你千万不要牵连进来,这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颜根发没有好气地回答。

    “孙副官,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颜师长了,幸会幸会!”来者朝牢房内的颜根发拱了拱手。

    “噢,我来介绍介绍这可是特派员的贴身司机、车队队长魏三土。”

    “魏三土?”颜根发怒目圆睁,瞧着对方。

    “眼睛到是挺大的,还怒气冲天呢!”魏三土朝颜根发吐了口口水,“呸!瞧你那副模样,什么玩意儿?还想娶白兰花作小妾?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滚!”颜根发一刻也不想和眼前这两人谈天,他义愤填膺地吼了起来。

    “当然会走的。”孙懿波嬉皮笑脸起来,“小四,我们同学一场,何必做得那么绝呢?‘水至清则无鱼’,都像你那样,还让我们怎么活?我只是提醒你一件事。”

    “说吧!有屁快放有话快说,说完就滚!”颜根发鄙夷地瞧着孙懿波、魏三土。

    “明天在法庭上可不要乱说,乱说对你绝没有好处。”

    “我怎么说似乎不用你教吧?”

    “汉奸的罪名就是十恶不赦,你洗得白吗?”

    孙懿波丢下这么一句话,和魏三土扬长而去。

    “法官大人,事不要做绝,要留有余地。”杜月笙在法庭上首先开导起法官来。

    “肃静!肃静!”法官敲了敲槌子,“杜先生,我们尊敬您。可是令公子顶风作案,大肆炒卖黄金,这是法律所不能容忍的。”

    “你跟我谈法律?”杜月笙反驳道:“我家维屏那有那个胆量?他只是个小角色而已。”

    “小角色?”法官一听果然严肃起来,“快说主谋是谁?”

    “说出来恐怕要吓你一大跳。”杜月笙咄咄逼人虎视眈眈地盯着法官。“还是不说的好吧!”

    “快说!本法官一定秉公断案。”法官一副清正廉明的样子着实让杜月笙觉得好笑。

    “就怕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法官不怕。说吧!不用吞吞吐吐的。”

    “孔令侃!”

    “什么?孔……孔令侃?”法官一听从椅子里滑到地上,他起身后,故作镇定地问:“那个孔令侃?”

    “还会有第二个孔令侃?就是那个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至此出于无奈,杜月笙咬出了孔祥熙的儿子孔令侃主办的扬子公司,扬子公司囤积的违禁物堆积如山。

    法官这时也不知道如何断此案了,他只好去请示蒋经国,蒋经国为了显示执法公正严明,二话不说,查封了扬子公司,逮捕了表弟孔令侃。

    扬子公司虽由孔令侃主持,但是宋美龄也是有股份的。蒋经国这么一来,惊动了总统夫人。宋美龄气得要命,立即打电话给在北平的老蒋,叫他回来放人。蒋介石正在北平开军事会议,得知后,匆忙飞到上海。到沪后,蒋经国求见,宋美龄一手挡驾,说蒋需要休息一夜才能谈事。这样,蒋经国就无法与蒋介石面谈扬子公司囤积案。宋美龄给蒋介石吹了一夜的枕头风,蒋哪敢顶风而行。第二天,蒋介石召来蒋经国,明确要求蒋经国立即罢手扬子公司囤积案。

    作为父亲的蒋介石语重心长地说:“人人都有亲戚,叫亲戚太丢脸的事情,你想一想,谁又能够真正的铁面无私呢?这个案子就这样算了吧。”

    蒋经国这一阵子在上海打虎本来就辛苦,现又听父亲此番表态,如泼了一头冷水,心顿时凉了下来,垂头丧气地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蒋经国彻底绝望了,对打虎、对整个国民党政权绝望了。

    但当调查矛头直指孔祥熙之子孔令侃的扬子公司时,蒋经国被迫还是放走了这只最大的“老虎”。杜月笙之子杜维屏也就此沾光,因囤积罪而锒铛入狱关了几天就被放了出来。上海滩“太子打虎”的闹剧就此草草收场,金圆券的脆弱地位也从此不保。

    但颜根发毕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被法官以“三宗罪”判了死刑。

    当颜土根听说儿子被判死刑后,疯了!他蓬头垢面来到W镇自己起家的田里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泥土,一个劲地往自己的嘴里塞,初莲被这情形吓呆了,她拼命往颜土根的嘴里往外挖泥土,颜土根居然不认得她了,一口咬了下去,初莲的一个手指头不幸被咬断,她痛得死去活来,颜土根也没有理会。

    “作孽!他爹你这究竟是怎么啦?”初莲看看丈夫,抬头又看看天空,举着还滴着血的手指,“苍天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土地!土地!我的土地……”颜土根又咽了口泥土,终于喘不过气来,咽了气。

    潘三宝带着我颜钱权来到了提篮桥监狱。

    我父亲颜根发第二天就要行刑,这也是我们娘俩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彭洁寰先我们一步与颜根发见了面。

    “四弟,你还在怨大哥?”

    “那里,你是特派员,谁敢怨你?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了!”颜根发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我知道你恨我。这个消息你一定高兴。岗崎美慧子为你生了一个儿子。”

    “美慧子?儿子?”果然,颜根发睁开了双眼,他依稀记得当时美慧子在回国的轮船上呕吐的情景,难道?

    “你一定觉得奇怪吧?美慧子可是我媳妇雅子的表妹,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亲戚,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彭洁寰仿佛在让颜根发宽心。

    “你……那么好心?”颜根发这些年来经历了与岗崎家族和彭洁寰、孙懿波们打交道,知道他肯定不会因为这点事来监狱的。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留点东西给孩子吧!”彭洁寰开始说到正题了。

    “随便!我已经一无所有,就叫一无所有吧!”

    “不会吧?譬如说‘小刀会’的宝藏……”

    “呸!那只是传说,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你有兴趣可以去寻找啊。”颜根发说着狂笑起来。

    “你笑什么?”

    “笑你们可怜!”

    “可怜?”

    “贫穷不仅指物质上的贫穷,还在精神上的贫穷,而后者比前者更为可怜。”

    “运河?”

    ……

    当我和姆妈来到牢房时,彭洁寰无趣地走了,他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吴悔……运河……‘小刀会’……”

    “根发,你还有什么事要向孩子交代的?”三宝强忍着悲伤,从我说起。

    “三宝,我对不起你!”

    “别说那些没用的话,我生是你们颜家的人,死也会做你们颜家的鬼。他们只给我们娘俩半个小时的时间。”

    阿爸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对姆妈和我说:“这是亲家九生法师给我的锦囊,这些天我大致悟出了些名堂来。你看钱权的名字,犯了大忌。”

    “怎么啦?”我还不知道这是生离死别的时刻,好奇地问阿爸。

    “你们先看这个‘錢’字,是由两个‘戈’叠加在右边,进攻左边的‘金’,为了金子可就要‘大动干戈’啦。”颜根发耐心地说给姆妈和我听。

    “是有点道理啊!”三宝听了若有所思。见姆妈点头,我也学着点头,其实我是似懂非懂。

    “再看这个‘權’字,是由一个‘木’、一个草字头,两个‘口’和一个‘佳’组成。”颜根发说文解字起来。

    “有什么含义?”三宝敏感地问,“莫非也有不详的征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手中有权,势必会遭人妒嫉,于是就会来加害于你。”

    “那怎么办呢?”

    “要做墙头草,这就是草字头的意思。”

    “墙头草?”

    “你看草字头下面两只口,就是要口是心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如此则‘佳’矣!”

    没想到我的名字竟然被阿爸作了这样的一番解释,潘三宝听了,感觉是有那么一丁点道理。

    “这是九生大法师的意思?”

    “天机不可泄露,这是我悟出来的。”

    “真是的。”三宝开始恍然大悟。“你爸要这些‘钱’啊‘权’的干什么?害了你。”

    “还是叫钱权这辈子都不要这两样东西好,回到家乡去做个男人。”

    “阿爸,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我感到莫名其妙,壮着胆问道:“男人?我本来就是男人啊!”

    “‘男’字一个田,一个力,田里的劳动力,从哪里来就回到哪里去,做回农民吧!”

    进入1949年后,上海的物价更是如脱缰野马似的猛涨。5月21日,上海市场的粳米零售价每石竟达金圆券4.5亿元,比4月同期上涨170多倍!

    老百姓已不再相信金圆券,市场上以黄金、美钞甚至实物充当筹码,特别是银元再次成为一切交易的本位。

    在恶性通货膨胀的蹂躏下,上海百业凋零,民怨沸腾。大部分工商业者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难以维系。当时的中国经济研究所编写的《上海工业现状》就指出:“如此情形再延长二三月以上,上海工业恐有全面崩溃之虞。”

    对真正的大老虎不敢打,使蒋经国在上海的威信一落千丈。上海人幡然醒悟:国民党的币制改革,原来是把人民的财富集中到权贵手中。

    人们对经济改革的信心崩溃了,对金圆券的美好期望也随之灰飞烟灭,金圆券迅速贬值,大家纷纷抢购各种物品。商人拿金圆券到工厂订货,工厂也不敢滞留现金,又赶紧购买原材料,原材料价格飞涨,各种物品价格也随着飞涨,抢购之风如排山倒海。政府的限价政策很快土崩瓦解。11月1日,政府无奈宣布取消限价;11日,政府修订金圆券发行办法,不再限制人民拥有黄金、外汇,取消金圆券的含金量保证……蒋经国虽然反对,但终归是孤掌难鸣。币制改革彻底失败了,翁文灏内阁倒台,财政部长王云五去职。蒋经国在放下经济特派员职位的前一星期里,几乎天天喝酒,喝得大醉,以至于狂哭狂笑。他在京沪报纸上发表《坚决反对开放议价》一文,并愤怒地辞职,不再管事。接着,他发表了《告上海市民书》,向上海市民表示道歉,请他们“运用自己的力量,防止不法商人、官僚、政客和歹徒控制他们的城市”。之后,蒋经国哀伤地离开上海,悄然回到杭州寓所。

    蒋经国上海打虎前后不过70天,他苦心营造的政治声誉,这一下全输光了。有的人提起蒋经国,就说他是政治骗子;有人原谅了他,说这都是“杨贵妃”不好,害了他。金圆券骗局的揭穿,等于是国民党政府自我暴露了整个政权的腐败和欺骗性,仅存的民心彻底毁掉了。“打虎”的失败,预示着国民党政权也日落西山了。

    而我的父亲颜根发翌日就被枪毙,潘三宝在埋葬了颜氏父子后,将一箱东西扔进了黄浦江,然后一头撞在阿爸的墓碑上,殉葬了。

    通往颜氏起家的田野上,十面“霾”伏,在雾霾中,隐隐约约走来了初莲和我这一老一少两个人。我的小媳妇被她爸王九生大法师接回去了。

    “奶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们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土地!”

    “土地?”

    “土地土地,种田人的命根子!”

    “我们要土地干什么?”

    “活命!”

    ……

    (续完)

    (2013.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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