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破竹与转向
小说：材料为王作者：急冻人字数：31502更新时间 : 2012-09-11 14:02:04
【呵呵，写顺了手，又是9000字，今天居然更新量达到了18000以上，自己都很惊讶。
同时向大家报告一个好消息，得编辑通知，本书上架时间将延后，正式上架时间是六月一日，与小盆友们一起过节，呵呵，希望到时候大家能捧捧场，作者在这里拜谢了！
开章前首先感谢网友华汉魂、andanystandy、人间懒汉、独挡一面、武神紫翼、octopus7372、小－a、vega_ironman、yahchenz、w970330的打赏，真心表示感激！
并同样感谢所有点击、收藏、推荐本书的朋友。经其他书友提醒，作者惊闻本书已上周点击榜第一，周推荐也进入榜单，双榜列名，这完全是各位书友的功劳，作者在这里深深向大家鞠一躬，谢谢各位的鼎力支持，感激不尽！】
比尔的预感迅速成为现实。
DW联盟为这次突袭作了周密的部署，西部计算机公司与DEC分工合作：一个进行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的重新编译，以运行于8088，一个利用其小型机市场积累下的深厚人脉，将其在最短的时间内推广出去。
考虑到联盟内部成员复杂，为了防止泄密，这个计划始终只有郭逸铭与奥尔森两人才知道，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为了达到战役突然性，西部计算机公司事先就做了非常充分的工作，对那些采购IBM个人机的客户所属行业、正在使用的应用软件都提前进行了详细的摸底。
西部计算机公司随即从市场上购买了相同软件，对其数据库存储格式及识别进行了分析。随后在公司自己开发的同类软件中，加入了一个数据库转化工具。通过这个转化工具，可以对其他公司开发的应用软件数据库文件进行识别转化，存储为本软件所使用的数据库文件。
这样就为用户免去了原始数据重新录入的大问题。
医院管理系统、人事管理系统、工资管理系统、档案管理系统、商务软件系统、设计软件，等等一系列只要市面上存在的应用软件，郭逸铭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只待时机一到，就发动雷霆一击！
DEC这边，则积极和那些采购IBM公司个人计算机的部门经理进行接洽，争取得到他们同意更换视窗操作系统的允诺。
其中自然也免不了许以各种好处。
这就看出来IBM、DEC在人脉积累上的巨大差异。IBM由于最早做的是超级计算机、大型计算机等昂贵机种的销售工作，接触的都是大集团、大公司、政府高官及议院等高端人士，之后也一直对这个人脉网络进行培养巩固。而DEC进入计算机领域，本就是钻IBM的空子，走的是廉价小型机路线，推销的对象也多是小公司总裁、大公司部门主管、大集团部门经理一类的中层管理人员。
在这次个人计算机标准的争夺战中，这两种人脉基础，分别发挥出不同的效果。
IBM通过上层路线，虽然在零售市场遭遇滑铁卢，但在大笔订单上却频频有所斩获。订单的绝对数量较少，但单笔订单动辄上百台、乃至千台，这是DEC所无法比拟的。
可现在DEC不动它的硬件奶酪，转而谋求更换计算机内所使用的操作系统、应用程序，IBM在高层的影响力就显得鞭长莫及。再加上IBM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只能眼睁睁看着DEC在各公司中层部门主管中的影响力显示巨大威力。
通过接洽、允诺，并许以一定好处，这些拥有部门决策权的经理、主管当即答应更换部门内所有计算机的操作系统――他们自己也对DOS那繁琐的指令操作方式感到厌烦，双方自然是一拍即合。
短短的数天之内，就有接近百分之二十左右的IBM个人机用户，毅然更换了他们的操作系统！
而这个比例还在继续扩大。
DW双雄突袭，来得太突然、太凶猛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旋风一般狂飙突进。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迅速攻陷了IBM的传统阵营。直到第二天、第三天，得到消息的DW联盟其他成员才恍然大悟，原来联盟已经对IBM发动了奇袭，并且以绕过上层、争取中下层的方式，成功地突破了IBM严防死守的钢铁防线，冲入了对方的领域横冲直撞，正在狂扫战果。
联盟的成员们也都集体沸腾了。
一个完整的市场，和一个割裂的市场，他们更喜欢哪一个？
毋庸置疑是选择前一个！
割裂的市场，哪怕是胜利一方占据更大份额的割裂市场，也不可能比一个完整的市场更吸引投资商人。
商人就是为了盈利而存在，他们不是慈善爱心人士！
现在被IBM和DW联盟人为分裂的两个市场，让双方阵营的人都感到腻味，并对此颇有怨言。
虽说大家身在DW联盟，跟着两个老大吃了营养最丰富的头口汤，集体赚得盆满钵满，但谁会嫌自己赚的钱太多？为了争夺更多客户，许多公司已经在为IBM推出基于8088处理器的视窗操作系统做准备，决定到时候也推出相关的应用软件。
但现在两个老大已经做出了表率。
他们用行动告诉大家：不用为IBM专门开发一款应用软件，一样能从整个美国计算机市场上赚到大钱！现在市场已经被我们轰开了，操作系统的接口标准也迅速送到了各家公司，他们只需要对原本为C/R81开发的软件，稍作修改，就可以非常快速地直接在8088视窗操作系统上运用。
老大一切都为他们考虑好了，还如此体贴，这还有什么说的。
到了这一步，已经无需他们站队，刹那间大量的公司涌了出来，纷纷表示将推出，支持西部计算机公司为8088版本开发的视窗操作系统下的应用软件。
这一下势头更加猛烈。
如果说DEC、西部计算机公司费尽心机，只是在IBM的坚壁上破开了一道口子，那么这些软件供应商的集体表态，则无异于将这条小口子冲破为一个大洞。
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洞！
在他们表态的第三天，改装西部计算机开发8088版视窗操作系统的IBM用户群，就超过百分之四十！
其势头已不可阻挡！
从DW联盟吹响冲锋号开始，半个月时间，IBM个人机销售未受丝毫影响，但他们的后院早已是烽烟燎原。一个一个用户群集体倒戈，而每减少一个用户群，对其他仍在坚持的用户的心理暗示作用就扩大一分。
当IBM个人机用户，还在坚持使用MS－DOS的数量缩减到100万以下的时候，这就如同股市上击破了心理红线一般，整个用户群刹那间狂泻不止，改用西部计算机公司版视窗系统。
大量的用户对IBM失去了信心，不相信他们还能在操作系统上与DW联盟相抗衡。
即便有些坚信IBM仍将推出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的用户，都已经开始对前景感到悲观起来。毕竟用户群的大幅缩水，就意味着软件市场的彻底陷落，到时候IBM就算推出了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还有多大意义呢？
这就像推倒了多米洛骨牌，一个阵地接着一个阵地先后陷落，而陷落的范围和速度还在不断提升，并看不到结束的势头。
大势已去！
这半个月对比尔、艾伦两人，以及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的全体程序员来说，都是地狱般的半个月。他们每天从报刊媒体上看到的、同行那里听来的，全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
他们也不是什么努力都没做，以两位老总担头，公司人员全体出动，就连程序开发组的人，也放下视窗系统的开发走出了公司，去到各家公司做说服工作，说服他们相信IBM一定会推出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说他们的软件开发非常顺利。
甚至比尔再一次不断提前允诺，说最多再有一个月，软件就能上市，希望大家再坚持坚持。
可这一次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一个公司的高层对他的承诺只问了一句，就让他哑口无言：“请问比尔先生，你们的操作系统出来了以后，有什么应用支持软件吗？据我所知，现在公开表示将全力支持西部计算机公司、基于8088版本视窗软件的软件供应商，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而另外百分之二十，也在迅速改变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贵公司开发出了非常好的视窗操作系统，请问你们是否准备所有的应用软件，都全靠贵公司自己开发？”
比尔无言以对。
市场从来不允许一家公司单打独斗，强如IBM，处理器要拉上英特尔，操作系统要交给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应用软件向外开放，他们只卖整机。
再如DW联盟，这种市场细分更加明确。
西部计算机公司专心于处理器及操作系统开发，DEC推出整机和BIOS芯片，各大型计算机公司生产各自的品牌机，一般公司生产兼容机，零配件公司生产内存、电子元器件、主板、接口电路、机箱、电源、键盘、鼠标……，形成了一条龙式的完整产业链。
这是计算机市场上，从所未有的完整产业链！
这已经不是DEC、西部计算机公司两家公司，而是涉及到全美近乎百分之九十的计算机公司及从业人员，数以十万计，产业规模达数十亿的庞大群体。动他们，就等于和全美的计算机从业人员为敌。
DEC与西部计算机公司，成功地通过开放技术标准，将一个分散的行业捏合为了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在一年多来，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可动摇的既得利益群体。
即便以IBM之不可一世，在这个既得利益群体面前，也只有伏低做小，坐看DW联盟不断壮大，而它只能苦苦死守防线――就一如DEC在小型机市场面对它的强力压迫，而无能为力一样。
这次突袭，DW联盟更是上演了一出绝杀好戏。
首先是两家龙头老大绕过IBM阵线正门，不去惹那几条看家恶犬。他们从后院悄无声息的翻墙入内，趁屋主熟睡之机，把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搬了个精光，临走时还在墙壁上给同行们作了个记号：人傻、钱多、速来！
他们的同行们都速来了。
从来都是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少。
在龙头大哥的示范效应下，几乎全城的盗贼们都来了，来得是那么的气势汹汹、横冲直撞。这个时候屋主早已醒了，可是看到如此多的小偷们成群结队而来，一个个明火执仗，开始翻箱倒柜，最后是连不怎么值钱的笨重家什也嘿哟嘿哟抬走了。真正的屋主竟然吓得噤声不敢喊叫，只能缩在床上，用被子把头捂紧，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乞求对方不要把这床被子也抢走。
现在比尔要告诉对方，其实家里没有失窃多少东西，主要值钱的都在保险柜里，而且下个月还能领到工资，绝对有钱来付房租，你说别人能信吗？
比尔再怎么聪明，他也没有只手翻天的本领，要不他也不用托庇于IBM羽翼之下了。
当他黯然回到公司，发现所有的人都在，一个个垂头丧气。他瞥了一眼，发现那几个本该专心开发视窗系统的程序员也双眼发直坐在人群里，他正要发作，却感到胸口一闷。
是啊，还开发什么！
市场都被对方抢光了，视窗操作系统就是开发出来，又有什么用？
用户跑了，软件开发商们又集体支持DW联盟，他们的视窗系统开发出来了，也安装在IBM个人机上了，没有软件商们提供各种应用支持，依旧是个空壳，啥用都没有！
不对！
有那么一阵，比尔感到整个天都是灰色的，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的前途就如这即将降临的夜色一般，终将被黑暗所笼罩。
但随即，他又强行振作起来，一道灵光闪过大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的欢畅，笑声把所有人都从绝望中惊醒过来，一起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看他是不是疯了。
“你们在沮丧什么？啊！”他低下头，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个个看过去，看得很慢，随即厉声喝道，“公司垮了？还是IBM不要我们的软件了？
你们是被吓住了吧！
可你们搞清楚没有，我们的客户，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IBM，而不是那些散户！外面的传言怎么样，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一个个上门推销，将操作系统卖给那些普通用户吗？
不，我们的软件，自始至终都是卖给的IBM！只要它还要我们的软件，那么外面不管怎么变，都和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那么，IBM会要我们的软件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难道它以后就永远没有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难道以后它每推出一款新机型，都要把关键技术资料告诉给西部计算机公司，泄露给竞争对手？你们认为这是一个正常人可能的决定吗？
当然不！
所以IBM开发视窗操作系统的步伐，绝对不会停下来！这反而会刺激他们加大投入，绝对要摆脱目前受制于人的局面。而我敢肯定，以后他每台一台计算机，都会强制在计算机内定制我们的视窗操作系统！
对我们这家公司来说，IBM和DW联盟打仗，那就打去吧！只要我们的软件能够顺利卖出去就行！只要我们能赚到钱，管那些用户是不是买回计算机，就将我们的系统删除，然后安装西部计算机公司的操作系统呢？
对于弱小的我们来说，赚钱才是硬道理！”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在公司大办公室里不断回荡，也成功地让气沮的员工们，重新恢复了一丝精神。
比尔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肯定。
的确，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现在太弱小了，弱小到无力参与到这种庞然大物之间的战斗，只能在一旁打酱油。反正都打酱油，而且他仍然坚信IBM最后不会倒，所以他就只管安心赚钱好了，何必在乎外面的风风雨雨。
只要钱赚多了，也凝聚起一支技术精湛的程序开发团队，未来，他仍可一战！
员工们脸上灰扑扑的表情渐渐散去，就像老板说的，现在的他们还没有资格加入到巨头之间的战争中去。如果随意插手，只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反正他们只是这家公司的一个员工，虽说这两年，公司的快速成长让他们心中有了一份心气，也逐渐将西部计算机数据公司当作了追赶目标。希望终有一天，也能成长为如对方一样的软件界炙手可热的龙头老大。
可现在希望破灭了，当对方一出手，他们才知道双方的差距是如此之大。
没有了奋斗的激情，剩下的就是尽量多赚钱吧。就如老板所说，IBM是不会甘心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忍气吞声的，他们必会发动反击。只要抱紧了这根粗大腿，公司以后也不是没有一点指望。
或许应该加紧磨练自己的编程能力，万一以后……
员工们在比尔的激励下，似乎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神情复杂地走出了公司，回家休息。本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比尔也没有强留视窗操作系统开发组的成员留下来加班，希望经过一夜的休息，能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公司里只剩下他和艾伦两人。
对方朝他走来，钦佩地说道：“比尔，还是你沉得住气。我们都已经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你让我们看到，我们的市场不是那些普通客户，而是IBM，给大家留下了一点希望没有最终崩溃。比尔，看来由你来管理公司是正确的，这一点我不如你。”
他说得很对。
艾伦这个平民家庭出身的孩子，不像比尔从小受到精英教育的经历，早已超过了普通人。虽然就智商来说，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但就情商和阅历来说，比尔远远地将他甩到了后头。如果艾伦能有足够的时间逐渐历练，也有机会追上对方，但在公司快速成长、一天一个样的阶段，落后半步，就意味着永远地落于人后，他们之间的地位差只会越来越大，而不可能缩小。
即便对方也是公司创始人之一。
比尔对此深信不疑。
可这不是高兴的时候，他刚才鼓舞了大家的士气，可心中却很明白他们目前遭遇的情况其实非常险峻。如果每一次都被DW联盟抢先一步，IBM迟早会对公司的能力表示怀疑――事实上，以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的开发实力来说，这次能争取到视窗系统的开发，就已经是一个奇迹。若是没有西部计算机公司的搅局，他们还有机会逐步成长起来，但在DW联盟的强势攻击下，IBM再怎么迟钝，也会愤怒到无法自遏。
他们的愤怒暂时无法对DW联盟构成威胁，那么就有可能迁怒于人，尤其是他们这类依附者危险更大。
必须要尽快扭转这种不利局面！
“保罗，我们的形势很危险！”旁人都走了，他也不用再装出一幅快乐的样子，严肃地对艾伦说道，“IBM内部现在有一个声音，说我们公司太小了，在业界没有号召力，所以这次才会出现大批软件公司倒向DW联盟的情形。
现在随着个人计算机市场逐渐扩大，人们对这个市场的特性也越来越了解。这个市场是以用户的个人喜好和钱包厚度，以及丰富的应用软件为支撑，缺少了任意一个条件，都可能遭致重大失败。
所以IBM现在也开始越来越重视软件开发。
因此有人提议，要么另外寻找一家有实力、在业界有足够影响力的大型软件公司，来开发IBM的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要么就由公司自己来组建软件团队……”
艾伦大惊失色，刚刚恢复一点的血色，刹那间全都消退：“怎么会这样？这样我们不就完了吗？比尔，这个消息刚才你怎么不说？”
“保罗！你疯了，这能说吗？
一说出去，人心就彻底散了，我们将再无振作起来的机会！
再说，这个传言现在只在IBM高层内小范围传播，并没有扩散开来，而且高层的意见也不统一。毕竟我们已经开发了百分之五十，如果重新组建团队，可能会引发市场更大恐慌，并最终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所以他们也举棋不定，以我对IBM的了解，这个庞大的官僚机构解决问题是非常缓慢的，所以目前不用着急。”
比尔厉声斥责了对方的愚蠢，然后又宽了宽对方的心。
“还好还好，这么说我们要加紧把视窗操作系统开发出来，以便尽快上市推广，从而挽回IBM对我们的信心！”艾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道。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是依附在IBM身上吸血的寄生公司，这点他与比尔有着同样清醒地认识。要是再有十年的发展，他相信公司能够不再依赖IBM，也能继续发展壮大，甚至成为和IBM同样的巨无霸。
或者有一个契机也好。
就如同西部计算机公司，当初也是依附于DEW，但在个人计算机标准之争中却大放异彩，从而有了和DEC平等对话的权利。再随后，因为他们开发的视窗操作系统，为混合并行计算机地位稳固，立下了决定性的功劳，从而就一举跳到与DEC平起平坐的地位。
当然，DEC的规模终究无法和IBM相比，这个假设不适用于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但如果当初是他们公司争取到了机会，那么纵然无法取得如当前西部计算机公司一样的业界声誉，也能够在IBM下一代机型操作系统开发权的争夺中，占据优势地位。
一步差，步步差！
他的心脏阵阵绞痛，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插入了肉里，也不觉得一点疼痛。因为他的心里，更加的痛！
“不，艾伦，你说错了！我们不能加快开发速度，而是要再缓一缓！”比尔看着他，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否定了他的意见。
“比尔，你在说什么话！现在IBM已经对我们失去信任感了，我们最紧要的是挽回他们的信任，最好是明天就能拿出成熟的视窗操作系统来。你竟然说我们还要再拖一拖，你确定你没有在说胡话？”艾伦无法理解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震惊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艾伦，你冷静一点，要用脑子，而不是用感情来思考问题！”
比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对方鼻子，大声说道：“就算我们明天就拿出了最好的视窗操作系统，又能怎样？现在市场已经丢了，拿出视窗操作系统，我们也挽不回用户的心了！无非是市场丢失得略少一点，元气保留得更多一点。
可这对于IBM怎样看待我们，没有任何帮助！
这件事，我们成了是应该，不成是无能！成与不成，都不能让IBM回到最初的信任，既然这样，我们匆匆忙忙搞一款必然失败的视窗操作系统，完全就是浪费！”
艾伦听他冷静到冷酷的分析，心里更加的慌张，人都快哭出来了。
这太可怕了！
难道他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他的眼里含着泪水，蓦然之间感到六神无主，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崩塌了。
“我打听到，因为这次事件的刺激，IBM关于开发下一代微处理器的计划，终于获得了通过！”其他人看到的是危机，但在比尔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机遇，他双眼炯炯有神，光芒四射，“去年的个人计算机标准之争，IBM知道了这个市场有多大，但也遭遇了强力狙击，败下阵来。
虽然高层对进入这个市场有着共同认知，但在采用什么标准处理器上，却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有很大一部分高层，从混合并行处理器上，看到了这种新型架构的优越之处。
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半导体技术之拙劣，是业界的共同看法！他们的半导体集成度只有IBM的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但却以如此低劣的技术，取得了超越8088的性能，这就充分证明了精简架构指令的优越性！
要知道，对方为了向市场妥协，采用的还不是纯粹的精简架构处理器，而是混合处理器，用最笨拙的方法，将精简架构和传统架构核心强行捏合在一块！
即便是这样，他们的处理器性能，居然都超出了8088！精简架构的先进之处，简直令人震惊！其发展前途不可限量！
为此，IBM公司高层预谋以阻碍技术发展为由，要求专利法院裁定西部计算机公司申请的精简架构专利无效，同时也开发IBM的精简架构处理器，参与市场竞争！
而另外一部分高层，则认为这是自伤伤人：先伤自己，然后伤人！因为公司在传统处理器架构上，也拥有着最多最好的专利。如果IBM要求裁定对方的专利无效，那么对方也可以要求裁定IBM的专利无效，理由一样。这样等于是把公司数十年的技术积累，全都化为泡影，和DW联盟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他们认为放弃自己的优势，是一件愚蠢至极的做法。
但坚持研发精简架构指令集的一方，也认为，由于得到了DEC的全力协助，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半导体技术正在快速追赶上来。这一点看看日本人的表现就知道，黄种人和白种人在头脑方面，没有任何差别。
现在IBM还在半导体集成技术上有巨大优势，如果不能及时将其转化为市场优势，那么等到对方彻底追上来，真正站到了同一起跑线，IBM将再无任何优势可言。因此他们强烈要求，立即废止对方在精简架构上的专利，并不惜自废武功！然后趁着对方暂时的落后，迅速推出新一代纯粹精简架构的处理器，利用半导体集成上的优势，彻底将对方远远甩在后面。
根据他们的预计，IBM的优势还能保持一到两年，最多不超过三年。
到时候如果IBM还没有在个人计算机市场上取得绝对份额，那么未来IBM在这个市场上的颓势将不可避免。甚至会被对方反攻回来，在小型机、乃至其他机型上，也遭遇到对方越来越猛的冲击。”
比尔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将来龙去脉都说给了艾伦听。
艾伦在IBM中的人脉没有他广，而且许多消息只在高层极小范围内流传，他根本无从得知。现在听到这样多的内幕消息，他也是目瞪口呆。
“那么现在……”他迟疑道。
“定了！
就是精简架构指令集！
就像DW联盟在我们中间有卧底一样，公司在DEC公司中也有暗藏的棋子。只可惜西部计算机公司核心开发人员都是中国人，我们的人无法混进去，所以这次突袭来得这么突然，我们一点准备也没有。
从DEC传出的消息，奥尔森已经亲自出马，主持精简架构指令集处理器及小型机市场的反攻。
由此可见，对方比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种处理器的先进之处。甚至为了将性能发挥到极致，抛弃了他们已经小有成就的混合并行架构，而采用最纯净的精简架构。
这个消息经过多次确认以后，公司高层立即做出了应对决定：专注于精简架构处理器及整机的研发。同时趁着其他计算机公司还没有醒悟过来，传统指令集还值钱，将其悄悄甩卖出去，挣回足够资金。
为此，公司也不去要求废止DW联盟在精简架构上的专利，而把出售资产得来的资金，专用于以后的专利纠纷。公司已经在组建一个大型律师团，我父亲也被聘为其中一员。IBM决定将这个官司无限期打下去，打到占领市场份额以后，然后和对方达成庭外和解，赔他们一笔钱，同时获得公开使用该项专利的权力。”
艾伦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否则比尔也不会选他做合作伙伴。
他只是缺少幼时的历练，和足够的信息。现在比尔将前因后果都给他说清了，他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对方拖延开发进度的目的。
“我们在假装开发8088操作系统的时候，悄悄把主要开发人员抽调出来，进行新型精简架构处理器操作系统的开发？太棒了，比尔，你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虽然我们的开发进度必须跟着IBM来，不可能提前开发出来。但一当IBM开发出精简架构处理器，也只有我们能够第一时间拿出一款符合要求的操作系统！
这样一来，哪怕是尝试，他们也会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而我们也就保住了公司！
哦，比尔，亲爱的比尔，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喜欢你，你的主意挽救了公司，挽救了我们！上帝，你不知道我听说西部计算机公司蛮横冲进我们的市场时，心里是多么的沮丧和痛苦，是你救了我，重新给了我希望！”
艾伦语无伦次地表达着他最真心的感激，恨不能搂住对方连亲几口。
比尔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艾伦，这是绝密消息，就是IBM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为了不让DW联盟获得消息，公司上下都下达了封口令。对于违反封口令的人，公司不惮以最激烈的手段来对付他！所以这个消息，你绝对绝对不能外传，如果不是公司现在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也不会说的。接下来在挑选开发组成员的时候，我们也将选择那些最可靠的人，而不要什么人都拉进来。
至于西部计算机公司，艾伦，放弃对他们的恨吧。
我们惹不起他们。
我也知道，这次对方是试图剪除IBM的羽翼，所以才把目标对准我们。这证明他们对个人计算机市场的熟悉，远在我们之上，非常清楚操作系统对个人计算机的重要性。所以只有当他们出手了，我们才忽然醒悟这是为什么，但在之前，我们却一点准备也没有。
艾伦，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入工作之中。目前我们的目标，还是存活下来，然后才有机会说其他！”
“我明白，比尔，我不会坏你的事的！你放心！”艾伦看着对方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他知道，比尔也知道，这即意味着，经过这一次事件，双方都清楚了谁对这个公司更加重要，也由此分出了上下等级。
比尔为头，他只能为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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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次个人计算机标准的争夺战中，这两种人脉基础，分别发挥出不同的效果。
IBM通过上层路线，虽然在零售市场遭遇滑铁卢，但在大笔订单上却频频有所斩获。订单的绝对数量较少，但单笔订单动辄上百台、乃至千台，这是DEC所无法比拟的。
可现在DEC不动它的硬件奶酪，转而谋求更换计算机内所使用的操作系统、应用程序，IBM在高层的影响力就显得鞭长莫及。再加上IBM一如既往地反应迟钝，只能眼睁睁看着DEC在各公司中层部门主管中的影响力显示巨大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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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的数天之内，就有接近百分之二十左右的IBM个人机用户，毅然更换了他们的操作系统！
而这个比例还在继续扩大。
DW双雄突袭，来得太突然、太凶猛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如旋风一般狂飙突进。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们迅速攻陷了IBM的传统阵营。直到第二天、第三天，得到消息的DW联盟其他成员才恍然大悟，原来联盟已经对IBM发动了奇袭，并且以绕过上层、争取中下层的方式，成功地突破了IBM严防死守的钢铁防线，冲入了对方的领域横冲直撞，正在狂扫战果。
联盟的成员们也都集体沸腾了。
一个完整的市场，和一个割裂的市场，他们更喜欢哪一个？
毋庸置疑是选择前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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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就是为了盈利而存在，他们不是慈善爱心人士！
现在被IBM和DW联盟人为分裂的两个市场，让双方阵营的人都感到腻味，并对此颇有怨言。
虽说大家身在DW联盟，跟着两个老大吃了营养最丰富的头口汤，集体赚得盆满钵满，但谁会嫌自己赚的钱太多？为了争夺更多客户，许多公司已经在为IBM推出基于8088处理器的视窗操作系统做准备，决定到时候也推出相关的应用软件。
但现在两个老大已经做出了表率。
他们用行动告诉大家：不用为IBM专门开发一款应用软件，一样能从整个美国计算机市场上赚到大钱！现在市场已经被我们轰开了，操作系统的接口标准也迅速送到了各家公司，他们只需要对原本为C/R81开发的软件，稍作修改，就可以非常快速地直接在8088视窗操作系统上运用。
老大一切都为他们考虑好了，还如此体贴，这还有什么说的。
到了这一步，已经无需他们站队，刹那间大量的公司涌了出来，纷纷表示将推出，支持西部计算机公司为8088版本开发的视窗操作系统下的应用软件。
这一下势头更加猛烈。
如果说DEC、西部计算机公司费尽心机，只是在IBM的坚壁上破开了一道口子，那么这些软件供应商的集体表态，则无异于将这条小口子冲破为一个大洞。
一个无法弥补的大洞！
在他们表态的第三天，改装西部计算机开发8088版视窗操作系统的IBM用户群，就超过百分之四十！
其势头已不可阻挡！
从DW联盟吹响冲锋号开始，半个月时间，IBM个人机销售未受丝毫影响，但他们的后院早已是烽烟燎原。一个一个用户群集体倒戈，而每减少一个用户群，对其他仍在坚持的用户的心理暗示作用就扩大一分。
当IBM个人机用户，还在坚持使用MS－DOS的数量缩减到100万以下的时候，这就如同股市上击破了心理红线一般，整个用户群刹那间狂泻不止，改用西部计算机公司版视窗系统。
大量的用户对IBM失去了信心，不相信他们还能在操作系统上与DW联盟相抗衡。
即便有些坚信IBM仍将推出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的用户，都已经开始对前景感到悲观起来。毕竟用户群的大幅缩水，就意味着软件市场的彻底陷落，到时候IBM就算推出了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还有多大意义呢？
这就像推倒了多米洛骨牌，一个阵地接着一个阵地先后陷落，而陷落的范围和速度还在不断提升，并看不到结束的势头。
大势已去！
这半个月对比尔、艾伦两人，以及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的全体程序员来说，都是地狱般的半个月。他们每天从报刊媒体上看到的、同行那里听来的，全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坏消息。
他们也不是什么努力都没做，以两位老总担头，公司人员全体出动，就连程序开发组的人，也放下视窗系统的开发走出了公司，去到各家公司做说服工作，说服他们相信IBM一定会推出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说他们的软件开发非常顺利。
甚至比尔再一次不断提前允诺，说最多再有一个月，软件就能上市，希望大家再坚持坚持。
可这一次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一个公司的高层对他的承诺只问了一句，就让他哑口无言：“请问比尔先生，你们的操作系统出来了以后，有什么应用支持软件吗？据我所知，现在公开表示将全力支持西部计算机公司、基于8088版本视窗软件的软件供应商，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上。而另外百分之二十，也在迅速改变态度。在这种情况下，即便贵公司开发出了非常好的视窗操作系统，请问你们是否准备所有的应用软件，都全靠贵公司自己开发？”
比尔无言以对。
市场从来不允许一家公司单打独斗，强如IBM，处理器要拉上英特尔，操作系统要交给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应用软件向外开放，他们只卖整机。
再如DW联盟，这种市场细分更加明确。
西部计算机公司专心于处理器及操作系统开发，DEC推出整机和BIOS芯片，各大型计算机公司生产各自的品牌机，一般公司生产兼容机，零配件公司生产内存、电子元器件、主板、接口电路、机箱、电源、键盘、鼠标……，形成了一条龙式的完整产业链。
这是计算机市场上，从所未有的完整产业链！
这已经不是DEC、西部计算机公司两家公司，而是涉及到全美近乎百分之九十的计算机公司及从业人员，数以十万计，产业规模达数十亿的庞大群体。动他们，就等于和全美的计算机从业人员为敌。
DEC与西部计算机公司，成功地通过开放技术标准，将一个分散的行业捏合为了一个整体。这个整体在一年多来，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可动摇的既得利益群体。
即便以IBM之不可一世，在这个既得利益群体面前，也只有伏低做小，坐看DW联盟不断壮大，而它只能苦苦死守防线――就一如DEC在小型机市场面对它的强力压迫，而无能为力一样。
这次突袭，DW联盟更是上演了一出绝杀好戏。
首先是两家龙头老大绕过IBM阵线正门，不去惹那几条看家恶犬。他们从后院悄无声息的翻墙入内，趁屋主熟睡之机，把房间里值钱的东西都搬了个精光，临走时还在墙壁上给同行们作了个记号：人傻、钱多、速来！
他们的同行们都速来了。
从来都是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少。
在龙头大哥的示范效应下，几乎全城的盗贼们都来了，来得是那么的气势汹汹、横冲直撞。这个时候屋主早已醒了，可是看到如此多的小偷们成群结队而来，一个个明火执仗，开始翻箱倒柜，最后是连不怎么值钱的笨重家什也嘿哟嘿哟抬走了。真正的屋主竟然吓得噤声不敢喊叫，只能缩在床上，用被子把头捂紧，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只乞求对方不要把这床被子也抢走。
现在比尔要告诉对方，其实家里没有失窃多少东西，主要值钱的都在保险柜里，而且下个月还能领到工资，绝对有钱来付房租，你说别人能信吗？
比尔再怎么聪明，他也没有只手翻天的本领，要不他也不用托庇于IBM羽翼之下了。
当他黯然回到公司，发现所有的人都在，一个个垂头丧气。他瞥了一眼，发现那几个本该专心开发视窗系统的程序员也双眼发直坐在人群里，他正要发作，却感到胸口一闷。
是啊，还开发什么！
市场都被对方抢光了，视窗操作系统就是开发出来，又有什么用？
用户跑了，软件开发商们又集体支持DW联盟，他们的视窗系统开发出来了，也安装在IBM个人机上了，没有软件商们提供各种应用支持，依旧是个空壳，啥用都没有！
不对！
有那么一阵，比尔感到整个天都是灰色的，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的前途就如这即将降临的夜色一般，终将被黑暗所笼罩。
但随即，他又强行振作起来，一道灵光闪过大脑。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的欢畅，笑声把所有人都从绝望中惊醒过来，一起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看他是不是疯了。
“你们在沮丧什么？啊！”他低下头，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个个看过去，看得很慢，随即厉声喝道，“公司垮了？还是IBM不要我们的软件了？
你们是被吓住了吧！
可你们搞清楚没有，我们的客户，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那就是IBM，而不是那些散户！外面的传言怎么样，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是一个个上门推销，将操作系统卖给那些普通用户吗？
不，我们的软件，自始至终都是卖给的IBM！只要它还要我们的软件，那么外面不管怎么变，都和我们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那么，IBM会要我们的软件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
难道它以后就永远没有自己的视窗操作系统？难道以后它每推出一款新机型，都要把关键技术资料告诉给西部计算机公司，泄露给竞争对手？你们认为这是一个正常人可能的决定吗？
当然不！
所以IBM开发视窗操作系统的步伐，绝对不会停下来！这反而会刺激他们加大投入，绝对要摆脱目前受制于人的局面。而我敢肯定，以后他每台一台计算机，都会强制在计算机内定制我们的视窗操作系统！
对我们这家公司来说，IBM和DW联盟打仗，那就打去吧！只要我们的软件能够顺利卖出去就行！只要我们能赚到钱，管那些用户是不是买回计算机，就将我们的系统删除，然后安装西部计算机公司的操作系统呢？
对于弱小的我们来说，赚钱才是硬道理！”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在公司大办公室里不断回荡，也成功地让气沮的员工们，重新恢复了一丝精神。
比尔对自己的判断，非常肯定。
的确，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现在太弱小了，弱小到无力参与到这种庞然大物之间的战斗，只能在一旁打酱油。反正都打酱油，而且他仍然坚信IBM最后不会倒，所以他就只管安心赚钱好了，何必在乎外面的风风雨雨。
只要钱赚多了，也凝聚起一支技术精湛的程序开发团队，未来，他仍可一战！
员工们脸上灰扑扑的表情渐渐散去，就像老板说的，现在的他们还没有资格加入到巨头之间的战争中去。如果随意插手，只会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反正他们只是这家公司的一个员工，虽说这两年，公司的快速成长让他们心中有了一份心气，也逐渐将西部计算机数据公司当作了追赶目标。希望终有一天，也能成长为如对方一样的软件界炙手可热的龙头老大。
可现在希望破灭了，当对方一出手，他们才知道双方的差距是如此之大。
没有了奋斗的激情，剩下的就是尽量多赚钱吧。就如老板所说，IBM是不会甘心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忍气吞声的，他们必会发动反击。只要抱紧了这根粗大腿，公司以后也不是没有一点指望。
或许应该加紧磨练自己的编程能力，万一以后……
员工们在比尔的激励下，似乎恢复了一些精气神，神情复杂地走出了公司，回家休息。本就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比尔也没有强留视窗操作系统开发组的成员留下来加班，希望经过一夜的休息，能让他们重新振作起来。
公司里只剩下他和艾伦两人。
对方朝他走来，钦佩地说道：“比尔，还是你沉得住气。我们都已经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是你让我们看到，我们的市场不是那些普通客户，而是IBM，给大家留下了一点希望没有最终崩溃。比尔，看来由你来管理公司是正确的，这一点我不如你。”
他说得很对。
艾伦这个平民家庭出身的孩子，不像比尔从小受到精英教育的经历，早已超过了普通人。虽然就智商来说，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但就情商和阅历来说，比尔远远地将他甩到了后头。如果艾伦能有足够的时间逐渐历练，也有机会追上对方，但在公司快速成长、一天一个样的阶段，落后半步，就意味着永远地落于人后，他们之间的地位差只会越来越大，而不可能缩小。
即便对方也是公司创始人之一。
比尔对此深信不疑。
可这不是高兴的时候，他刚才鼓舞了大家的士气，可心中却很明白他们目前遭遇的情况其实非常险峻。如果每一次都被DW联盟抢先一步，IBM迟早会对公司的能力表示怀疑――事实上，以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的开发实力来说，这次能争取到视窗系统的开发，就已经是一个奇迹。若是没有西部计算机公司的搅局，他们还有机会逐步成长起来，但在DW联盟的强势攻击下，IBM再怎么迟钝，也会愤怒到无法自遏。
他们的愤怒暂时无法对DW联盟构成威胁，那么就有可能迁怒于人，尤其是他们这类依附者危险更大。
必须要尽快扭转这种不利局面！
“保罗，我们的形势很危险！”旁人都走了，他也不用再装出一幅快乐的样子，严肃地对艾伦说道，“IBM内部现在有一个声音，说我们公司太小了，在业界没有号召力，所以这次才会出现大批软件公司倒向DW联盟的情形。
现在随着个人计算机市场逐渐扩大，人们对这个市场的特性也越来越了解。这个市场是以用户的个人喜好和钱包厚度，以及丰富的应用软件为支撑，缺少了任意一个条件，都可能遭致重大失败。
所以IBM现在也开始越来越重视软件开发。
因此有人提议，要么另外寻找一家有实力、在业界有足够影响力的大型软件公司，来开发IBM的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要么就由公司自己来组建软件团队……”
艾伦大惊失色，刚刚恢复一点的血色，刹那间全都消退：“怎么会这样？这样我们不就完了吗？比尔，这个消息刚才你怎么不说？”
“保罗！你疯了，这能说吗？
一说出去，人心就彻底散了，我们将再无振作起来的机会！
再说，这个传言现在只在IBM高层内小范围传播，并没有扩散开来，而且高层的意见也不统一。毕竟我们已经开发了百分之五十，如果重新组建团队，可能会引发市场更大恐慌，并最终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出现。所以他们也举棋不定，以我对IBM的了解，这个庞大的官僚机构解决问题是非常缓慢的，所以目前不用着急。”
比尔厉声斥责了对方的愚蠢，然后又宽了宽对方的心。
“还好还好，这么说我们要加紧把视窗操作系统开发出来，以便尽快上市推广，从而挽回IBM对我们的信心！”艾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有余悸地说道。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是依附在IBM身上吸血的寄生公司，这点他与比尔有着同样清醒地认识。要是再有十年的发展，他相信公司能够不再依赖IBM，也能继续发展壮大，甚至成为和IBM同样的巨无霸。
或者有一个契机也好。
就如同西部计算机公司，当初也是依附于DEW，但在个人计算机标准之争中却大放异彩，从而有了和DEC平等对话的权利。再随后，因为他们开发的视窗操作系统，为混合并行计算机地位稳固，立下了决定性的功劳，从而就一举跳到与DEC平起平坐的地位。
当然，DEC的规模终究无法和IBM相比，这个假设不适用于微型计算机软件公司。但如果当初是他们公司争取到了机会，那么纵然无法取得如当前西部计算机公司一样的业界声誉，也能够在IBM下一代机型操作系统开发权的争夺中，占据优势地位。
一步差，步步差！
他的心脏阵阵绞痛，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插入了肉里，也不觉得一点疼痛。因为他的心里，更加的痛！
“不，艾伦，你说错了！我们不能加快开发速度，而是要再缓一缓！”比尔看着他，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否定了他的意见。
“比尔，你在说什么话！现在IBM已经对我们失去信任感了，我们最紧要的是挽回他们的信任，最好是明天就能拿出成熟的视窗操作系统来。你竟然说我们还要再拖一拖，你确定你没有在说胡话？”艾伦无法理解对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震惊得眼珠子都凸出来了。
“艾伦，你冷静一点，要用脑子，而不是用感情来思考问题！”
比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对方鼻子，大声说道：“就算我们明天就拿出了最好的视窗操作系统，又能怎样？现在市场已经丢了，拿出视窗操作系统，我们也挽不回用户的心了！无非是市场丢失得略少一点，元气保留得更多一点。
可这对于IBM怎样看待我们，没有任何帮助！
这件事，我们成了是应该，不成是无能！成与不成，都不能让IBM回到最初的信任，既然这样，我们匆匆忙忙搞一款必然失败的视窗操作系统，完全就是浪费！”
艾伦听他冷静到冷酷的分析，心里更加的慌张，人都快哭出来了。
这太可怕了！
难道他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他的眼里含着泪水，蓦然之间感到六神无主，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崩塌了。
“我打听到，因为这次事件的刺激，IBM关于开发下一代微处理器的计划，终于获得了通过！”其他人看到的是危机，但在比尔的眼中，看到的却是机遇，他双眼炯炯有神，光芒四射，“去年的个人计算机标准之争，IBM知道了这个市场有多大，但也遭遇了强力狙击，败下阵来。
虽然高层对进入这个市场有着共同认知，但在采用什么标准处理器上，却出现了巨大的分歧。
有很大一部分高层，从混合并行处理器上，看到了这种新型架构的优越之处。
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半导体技术之拙劣，是业界的共同看法！他们的半导体集成度只有IBM的二分之一乃至三分之一！但却以如此低劣的技术，取得了超越8088的性能，这就充分证明了精简架构指令的优越性！
要知道，对方为了向市场妥协，采用的还不是纯粹的精简架构处理器，而是混合处理器，用最笨拙的方法，将精简架构和传统架构核心强行捏合在一块！
即便是这样，他们的处理器性能，居然都超出了8088！精简架构的先进之处，简直令人震惊！其发展前途不可限量！
为此，IBM公司高层预谋以阻碍技术发展为由，要求专利法院裁定西部计算机公司申请的精简架构专利无效，同时也开发IBM的精简架构处理器，参与市场竞争！
而另外一部分高层，则认为这是自伤伤人：先伤自己，然后伤人！因为公司在传统处理器架构上，也拥有着最多最好的专利。如果IBM要求裁定对方的专利无效，那么对方也可以要求裁定IBM的专利无效，理由一样。这样等于是把公司数十年的技术积累，全都化为泡影，和DW联盟站到了同一起跑线上。他们认为放弃自己的优势，是一件愚蠢至极的做法。
但坚持研发精简架构指令集的一方，也认为，由于得到了DEC的全力协助，西部计算机公司的半导体技术正在快速追赶上来。这一点看看日本人的表现就知道，黄种人和白种人在头脑方面，没有任何差别。
现在IBM还在半导体集成技术上有巨大优势，如果不能及时将其转化为市场优势，那么等到对方彻底追上来，真正站到了同一起跑线，IBM将再无任何优势可言。因此他们强烈要求，立即废止对方在精简架构上的专利，并不惜自废武功！然后趁着对方暂时的落后，迅速推出新一代纯粹精简架构的处理器，利用半导体集成上的优势，彻底将对方远远甩在后面。
根据他们的预计，IBM的优势还能保持一到两年，最多不超过三年。
到时候如果IBM还没有在个人计算机市场上取得绝对份额，那么未来IBM在这个市场上的颓势将不可避免。甚至会被对方反攻回来，在小型机、乃至其他机型上，也遭遇到对方越来越猛的冲击。”
比尔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话，将来龙去脉都说给了艾伦听。
艾伦在IBM中的人脉没有他广，而且许多消息只在高层极小范围内流传，他根本无从得知。现在听到这样多的内幕消息，他也是目瞪口呆。
“那么现在……”他迟疑道。
“定了！
就是精简架构指令集！
就像DW联盟在我们中间有卧底一样，公司在DEC公司中也有暗藏的棋子。只可惜西部计算机公司核心开发人员都是中国人，我们的人无法混进去，所以这次突袭来得这么突然，我们一点准备也没有。
从DEC传出的消息，奥尔森已经亲自出马，主持精简架构指令集处理器及小型机市场的反攻。
由此可见，对方比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这种处理器的先进之处。甚至为了将性能发挥到极致，抛弃了他们已经小有成就的混合并行架构，而采用最纯净的精简架构。
这个消息经过多次确认以后，公司高层立即做出了应对决定：专注于精简架构处理器及整机的研发。同时趁着其他计算机公司还没有醒悟过来，传统指令集还值钱，将其悄悄甩卖出去，挣回足够资金。
为此，公司也不去要求废止DW联盟在精简架构上的专利，而把出售资产得来的资金，专用于以后的专利纠纷。公司已经在组建一个大型律师团，我父亲也被聘为其中一员。IBM决定将这个官司无限期打下去，打到占领市场份额以后，然后和对方达成庭外和解，赔他们一笔钱，同时获得公开使用该项专利的权力。”
艾伦也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否则比尔也不会选他做合作伙伴。
他只是缺少幼时的历练，和足够的信息。现在比尔将前因后果都给他说清了，他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对方拖延开发进度的目的。
“我们在假装开发8088操作系统的时候，悄悄把主要开发人员抽调出来，进行新型精简架构处理器操作系统的开发？太棒了，比尔，你这个主意真是太棒了！虽然我们的开发进度必须跟着IBM来，不可能提前开发出来。但一当IBM开发出精简架构处理器，也只有我们能够第一时间拿出一款符合要求的操作系统！
这样一来，哪怕是尝试，他们也会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而我们也就保住了公司！
哦，比尔，亲爱的比尔，你真是太聪明了！我喜欢你，你的主意挽救了公司，挽救了我们！上帝，你不知道我听说西部计算机公司蛮横冲进我们的市场时，心里是多么的沮丧和痛苦，是你救了我，重新给了我希望！”
艾伦语无伦次地表达着他最真心的感激，恨不能搂住对方连亲几口。
比尔脸上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艾伦，这是绝密消息，就是IBM内部，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为了不让DW联盟获得消息，公司上下都下达了封口令。对于违反封口令的人，公司不惮以最激烈的手段来对付他！所以这个消息，你绝对绝对不能外传，如果不是公司现在处在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也不会说的。接下来在挑选开发组成员的时候，我们也将选择那些最可靠的人，而不要什么人都拉进来。
至于西部计算机公司，艾伦，放弃对他们的恨吧。
我们惹不起他们。
我也知道，这次对方是试图剪除IBM的羽翼，所以才把目标对准我们。这证明他们对个人计算机市场的熟悉，远在我们之上，非常清楚操作系统对个人计算机的重要性。所以只有当他们出手了，我们才忽然醒悟这是为什么，但在之前，我们却一点准备也没有。
艾伦，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入工作之中。目前我们的目标，还是存活下来，然后才有机会说其他！”
“我明白，比尔，我不会坏你的事的！你放心！”艾伦看着对方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他知道，比尔也知道，这即意味着，经过这一次事件，双方都清楚了谁对这个公司更加重要，也由此分出了上下等级。
比尔为头，他只能为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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