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缘吝
小说：瓷美人作者：绛河清浅字数：3402更新时间 : 2019-06-16 18:03:17
下午，一间博物馆专门为秘色瓷修复组腾出来的办公室里，魏小乔带着两名组员蹲在办公室的阳台上，一个拿着一块瓷片，用软刷在那细细地刷着。
毕竟在土里深埋上千年，这些瓷片的外面早已布满土沁，今天的初次清洗之后，瓷片还要经过长时间浸泡，以便去除附着在残片上那些顽固的尘垢和氧化物，而这也仅是修复的第一步。
“小魏老师，刷了快一天，还不行吗！”阳台上，年轻的男组员到底不耐烦了。
魏小乔摇了摇头，拿起手上的瓷片，对着头顶的太阳照了照：“给你们灌一点心灵鸡汤，秘色瓷代表着千年之前中国瓷器制造的高峰，这每一块瓷片，都蕴含悠久的历史，换言之，我们将修复的，是一段历史，所以心里一定要抱持着虔诚，万物皆有灵，说不定这瓷片也会知道，谁在用心呵护。”
“哇，小魏老师，你说得太走心了！”另一个女组员惊叹道。
魏小乔呵呵笑了出来：“好啦，我想说的意思是，做瓷器修复，要沉得住气，从最初的环节入手，是为了通过你手指的触觉，更直观地感受器型的形态。”
“果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瞧你们有说有笑的！”办公室那边传来于馆长的声音。
魏小乔她们转过头，看到于馆长出现，不免都站了起来。
令人没想到的是，跟在馆长后面的，居然是坐在轮椅上的老魏，还有他的刚就任的“助理”魏德平。
魏小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细汗，拿起手上刚清洗出来的瓷片，从阳台走进屋里，双手捧到了老魏面前。
老魏眼睛明显亮了，转头对魏德平道：“要……老花镜！”
魏德平二话不说，从背在身上的包里取出眼镜，很是周到地亲自替老魏带上。
盯了那块秘色瓷残片许久，老魏脸上浮出笑容，随即却又无奈地道：“太好……我再没机会……以后看年轻人的！”
“老魏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得空你就过来，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一生的经验别只传给小乔，给我们这边新来的年轻人指导指导，话说，现在搞瓷器修复的越来越少，”于馆长亲自将老魏推到办公室中间硕大工作台边，又道：“别说修复，有志于瓷器制作的年轻人也没以前多了，这样下去，人才真要断层，祖先留下的好东西就得消失了。”
老魏直点头：“我……乐意！”
“接下来，我要夸一夸咱们小乔了！”于馆长笑着看看魏小乔：“开始我跟慈溪考古所那边推荐小乔，人家还觉得这孩子太年轻，居然笑我不靠谱，结果等瞧见小乔拿过去的修复件，他们简直稀罕坏了，最后所长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催我跑一趟慈溪签协议，老于我头回觉得长了脸！”
老魏代魏小乔谦虚了一句：“她差……火候，老于，以后拜托……多指点，我可能……顾不了多久了。”
正将瓷片放到工作台上的魏小乔，手一下子顿住，却没有转头去看老魏。
“大哥开玩笑呢，瞧您这身体，准定长命百岁！”魏德平立刻在一旁说了句。
“不就生个病吗，回头治好就得了，用不着想那么多，我也是一身毛病，到这个岁数了，”于馆长宽慰老魏：“这人啊，活着靠一个精气神儿，我可盼望，你再多蹦跶几十年，帮我们搞人才培养，那么好的中国传统艺术，咱们有责任，让更多的年轻人能接上！”
老魏看来颇为赞同：“用得着……我就上，我也遗憾，御品轩传……到小乔，也就她一个了，当初我也带……几个徒弟，有……转行，有资质……不够，是我失误啊！”
“老魏，别自我检讨啊，我今天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给你添堵！”于馆长笑了起来。
“馆长，一位邹老师想见您！”有工作人员推开门，从外面探进头道。
犹豫了一下，于馆长对老魏道：“你就在小乔这儿待一会，我有点事要忙，回头让人开我车，送你们回去。”
“你忙……不打扰，有人来……接！”老魏回道，目送着于馆长出去了。
“谁来接啊？”魏小乔随口问。
“是沈总，都已经讲好了，回头他来接你下班，咱们一块走，也就一个多小时了。”魏德平瞧了眼墙上挂着的钟。
“他？”魏小乔吃了一惊。
魏德平笑起来：“上午我陪你爸去了对门望远斋，大哥跟人家聊了好久，然后说好了，晚上带着你，一块去医院探望沈先生。”
魏小乔愣住：“……”
“沈总说了，他父亲打算明后天过来御品轩，算是正式拜见，你爸寻思着，人家住在医院，礼节上总得去先探望一下，”魏德平笑着道，随即冲魏小乔挤了挤眼：“你爸挺喜欢沈总。”
老魏看着魏小乔，颤微微地举起大拇指，比划道：“小乔……眼光好！”豆豆盒
眼睛闪了闪，魏小乔倒不谦虚：“从我老爸那儿遗传的。”
快到下班的时候，沈默亭果然给魏小乔打来电话，说是马上就到了。
魏小乔收拾好东西，跟手下组员打了招呼，便先行离开办公室，推着老魏的轮椅到楼下，不急不慌地往博物馆大门那边走。
“好久没来……都变了。”老魏一路朝四周瞧着，不免感叹一句。
“沈默亭……他跟您说什么了吗？”魏小乔忍不住低头问道。
“说了……经历，很坦率！”老魏笑了笑。
魏小乔眨了眨眼，完全想像不出沈默亭是怎样的坦率，不过老魏应该是不反感他，魏小乔心里庆幸，要知道，沈默亭那傲娇性格实在不讨喜，她虽然没说出来过，不过心里多少有点小小担心，怕父母瞧不上沈默亭。
“老魏，这是要走啊！”于馆长从后面小跑了过来。
“你也……下班？”老魏等着于馆长到跟前，问了一句。
“没办法，还有人要过来！”于馆长说着，颇有些无奈地笑笑。
“感觉馆长晚上又有应酬了？”魏小乔笑问。
于馆长摇头：“唉，没办法！”
魏小乔无意间一抬眼，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位……邹老师？”魏小乔很想笑，她还记得，最后一天在慈溪，酒店大堂里那实在好笑的一幕。
“馆长，不好意思，去了趟厕所，”邹怀山已经走到众人面前，看到魏小乔，还算客气地冲她笑笑，随即瞧向轮椅上的老魏，明显思索了片刻，问于馆长道：“这位是……魏先生？”
老魏打量着邹怀山，那表情，似乎没认出对方是谁。
最后是于馆长给两人做了介绍，可老魏听到邹怀山的名字，还是一脸的陌生。
“幸会，久仰魏先生大名，一直缘吝一面，没想到今天碰上了！”邹怀山颇显热情，伸出双手，跟老魏握了握。
魏小乔不免诧异，不久前才听邹怀山说，老魏请他吃过饭，这转头……就“缘吝一面”?别是邹怀山连自己吹过的牛，说是老魏请他吃过饭，都给忘了吧!
“不敢当！”老魏同人家笑了笑。
一辆黑色轿车从外面徐徐开过来。在他们旁边“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众人都看了过去，而这时，有人从车后钻了出来。
魏小乔简直哭笑不得，只闻其名，一直未见真人的李伯庸，居然在此时此地现身了！
“老魏，怎么坐起了轮椅？”李伯庸站到老魏跟前，劈头问了一句，眼中带着几分倨傲。
于馆长笑着解释道：“老魏到我这儿做客，多年老友，好久没聊过了。”
“老李啊，久违！”老魏微笑地看向李伯庸，神情不卑不亢。
李伯庸嘴角抽了抽，目光又落到魏小乔身上，眼睛明显地眯了眯，随后收回目光，道：“老魏，最近你女儿很出风头，后生可畏啊，我们眼见着都要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李伯庸说话，带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怨气，魏小乔神色平淡地打量着他，想象不出还有这样的权威，讲话阴阳怪气。
老魏瞧了李伯庸半天，到底笑了一声：“老李，人生就是……如此，下一辈当然要比我们……强，这是……社会进步，得……高兴啊？”
魏小乔差点没笑出来，老魏给李伯庸递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很明显可以看出，李伯庸的脸阴沉了至少两个色号，完全再懒得搭理老魏，转头对于馆长道：“晚上一块聚聚，怀山的个人作品展，我觉得，还是放在你们这里最合适，希望于馆长给予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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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土里深埋上千年，这些瓷片的外面早已布满土沁，今天的初次清洗之后，瓷片还要经过长时间浸泡，以便去除附着在残片上那些顽固的尘垢和氧化物，而这也仅是修复的第一步。
“小魏老师，刷了快一天，还不行吗！”阳台上，年轻的男组员到底不耐烦了。
魏小乔摇了摇头，拿起手上的瓷片，对着头顶的太阳照了照：“给你们灌一点心灵鸡汤，秘色瓷代表着千年之前中国瓷器制造的高峰，这每一块瓷片，都蕴含悠久的历史，换言之，我们将修复的，是一段历史，所以心里一定要抱持着虔诚，万物皆有灵，说不定这瓷片也会知道，谁在用心呵护。”
“哇，小魏老师，你说得太走心了！”另一个女组员惊叹道。
魏小乔呵呵笑了出来：“好啦，我想说的意思是，做瓷器修复，要沉得住气，从最初的环节入手，是为了通过你手指的触觉，更直观地感受器型的形态。”
“果然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瞧你们有说有笑的！”办公室那边传来于馆长的声音。
魏小乔她们转过头，看到于馆长出现，不免都站了起来。
令人没想到的是，跟在馆长后面的，居然是坐在轮椅上的老魏，还有他的刚就任的“助理”魏德平。
魏小乔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细汗，拿起手上刚清洗出来的瓷片，从阳台走进屋里，双手捧到了老魏面前。
老魏眼睛明显亮了，转头对魏德平道：“要……老花镜！”
魏德平二话不说，从背在身上的包里取出眼镜，很是周到地亲自替老魏带上。
盯了那块秘色瓷残片许久，老魏脸上浮出笑容，随即却又无奈地道：“太好……我再没机会……以后看年轻人的！”
“老魏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得空你就过来，咱们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一生的经验别只传给小乔，给我们这边新来的年轻人指导指导，话说，现在搞瓷器修复的越来越少，”于馆长亲自将老魏推到办公室中间硕大工作台边，又道：“别说修复，有志于瓷器制作的年轻人也没以前多了，这样下去，人才真要断层，祖先留下的好东西就得消失了。”
老魏直点头：“我……乐意！”
“接下来，我要夸一夸咱们小乔了！”于馆长笑着看看魏小乔：“开始我跟慈溪考古所那边推荐小乔，人家还觉得这孩子太年轻，居然笑我不靠谱，结果等瞧见小乔拿过去的修复件，他们简直稀罕坏了，最后所长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催我跑一趟慈溪签协议，老于我头回觉得长了脸！”
老魏代魏小乔谦虚了一句：“她差……火候，老于，以后拜托……多指点，我可能……顾不了多久了。”
正将瓷片放到工作台上的魏小乔，手一下子顿住，却没有转头去看老魏。
“大哥开玩笑呢，瞧您这身体，准定长命百岁！”魏德平立刻在一旁说了句。
“不就生个病吗，回头治好就得了，用不着想那么多，我也是一身毛病，到这个岁数了，”于馆长宽慰老魏：“这人啊，活着靠一个精气神儿，我可盼望，你再多蹦跶几十年，帮我们搞人才培养，那么好的中国传统艺术，咱们有责任，让更多的年轻人能接上！”
老魏看来颇为赞同：“用得着……我就上，我也遗憾，御品轩传……到小乔，也就她一个了，当初我也带……几个徒弟，有……转行，有资质……不够，是我失误啊！”
“老魏，别自我检讨啊，我今天说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给你添堵！”于馆长笑了起来。
“馆长，一位邹老师想见您！”有工作人员推开门，从外面探进头道。
犹豫了一下，于馆长对老魏道：“你就在小乔这儿待一会，我有点事要忙，回头让人开我车，送你们回去。”
“你忙……不打扰，有人来……接！”老魏回道，目送着于馆长出去了。
“谁来接啊？”魏小乔随口问。
“是沈总，都已经讲好了，回头他来接你下班，咱们一块走，也就一个多小时了。”魏德平瞧了眼墙上挂着的钟。
“他？”魏小乔吃了一惊。
魏德平笑起来：“上午我陪你爸去了对门望远斋，大哥跟人家聊了好久，然后说好了，晚上带着你，一块去医院探望沈先生。”
魏小乔愣住：“……”
“沈总说了，他父亲打算明后天过来御品轩，算是正式拜见，你爸寻思着，人家住在医院，礼节上总得去先探望一下，”魏德平笑着道，随即冲魏小乔挤了挤眼：“你爸挺喜欢沈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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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小乔眨了眨眼，完全想像不出沈默亭是怎样的坦率，不过老魏应该是不反感他，魏小乔心里庆幸，要知道，沈默亭那傲娇性格实在不讨喜，她虽然没说出来过，不过心里多少有点小小担心，怕父母瞧不上沈默亭。
“老魏，这是要走啊！”于馆长从后面小跑了过来。
“你也……下班？”老魏等着于馆长到跟前，问了一句。
“没办法，还有人要过来！”于馆长说着，颇有些无奈地笑笑。
“感觉馆长晚上又有应酬了？”魏小乔笑问。
于馆长摇头：“唉，没办法！”
魏小乔无意间一抬眼，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位……邹老师？”魏小乔很想笑，她还记得，最后一天在慈溪，酒店大堂里那实在好笑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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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魏打量着邹怀山，那表情，似乎没认出对方是谁。
最后是于馆长给两人做了介绍，可老魏听到邹怀山的名字，还是一脸的陌生。
“幸会，久仰魏先生大名，一直缘吝一面，没想到今天碰上了！”邹怀山颇显热情，伸出双手，跟老魏握了握。
魏小乔不免诧异，不久前才听邹怀山说，老魏请他吃过饭，这转头……就“缘吝一面”?别是邹怀山连自己吹过的牛，说是老魏请他吃过饭，都给忘了吧!
“不敢当！”老魏同人家笑了笑。
一辆黑色轿车从外面徐徐开过来。在他们旁边“吱呀”一声停了下来。
众人都看了过去，而这时，有人从车后钻了出来。
魏小乔简直哭笑不得，只闻其名，一直未见真人的李伯庸，居然在此时此地现身了！
“老魏，怎么坐起了轮椅？”李伯庸站到老魏跟前，劈头问了一句，眼中带着几分倨傲。
于馆长笑着解释道：“老魏到我这儿做客，多年老友，好久没聊过了。”
“老李啊，久违！”老魏微笑地看向李伯庸，神情不卑不亢。
李伯庸嘴角抽了抽，目光又落到魏小乔身上，眼睛明显地眯了眯，随后收回目光，道：“老魏，最近你女儿很出风头，后生可畏啊，我们眼见着都要被后浪拍在沙滩上，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了！”
李伯庸说话，带了一股毫不掩饰的怨气，魏小乔神色平淡地打量着他，想象不出还有这样的权威，讲话阴阳怪气。
老魏瞧了李伯庸半天，到底笑了一声：“老李，人生就是……如此，下一辈当然要比我们……强，这是……社会进步，得……高兴啊？”
魏小乔差点没笑出来，老魏给李伯庸递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
很明显可以看出，李伯庸的脸阴沉了至少两个色号，完全再懒得搭理老魏，转头对于馆长道：“晚上一块聚聚，怀山的个人作品展，我觉得，还是放在你们这里最合适，希望于馆长给予大力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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