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梅特涅之夜（六）梅特涅们
小说：阿特洛波斯作者：将军不语字数：6695更新时间 : 2017-12-09 23:22:27
斯温在又跳完一曲后，就不肯再跳，好在这时候梅特涅家族的仆人也适时地走过来，向他传递侯爵的再次邀请。
由于一番变故，梅特涅侯爵没有按原本的计划继续和几位重要人士见面，他让弗朗茨以他身体欠佳为由都推脱掉了。并且因为会客厅现在还是一片狼藉，侯爵只好选择在自己的书房接见杰里柯伯爵。
他坐在自己书房里的藤椅上，手里握着那片拾到的黑色羽毛，不知在想些什么。
斯温走进侯爵的书房，这间房间里那股颇为熟悉的霉味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这栋宅子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我都没想到，老房子的毛病会来得这么突然。”见到斯温进来，侯爵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了自己旁边的椅子，请他坐下。
这次见面的气氛要比刚才好上不少，毕竟刚才由于那么多人的存在，侯爵必须用上一些公式化的语气和口吻，现在的环境让两个人尽可能放轻松一些。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今晚我们已经花去了不少时间，但是连正事的一个字都还没提到。”
既然斯温说得这么直接了，侯爵也打算再拐弯抹角了，之前的互相试探已经够多了，斯温和侯爵彼此都有了一些了解了。
“那好，我就直说吧，今晚特意请您过来，就是希望您能在考虑一下弗朗茨之前对您的提议。”
斯温盯着侯爵，那种让人不舒服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我想之前我给过回答了。或许您不太了解，不过这也不奇怪，杰里柯家族可以说是如今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了，皇室都改朝换代过，但是午夜伯爵一直只姓杰里柯。”
侯爵皱起了眉头。斯温说的是卡琳一世的事，卡琳一世由于是以女皇的身份继位，在和罗萨大公结合后，吉昂皇朝就进入了吉昂—戈东诺夫皇朝时代，而且卡琳一世之后的皇帝虽然一直居住在德为得，但是教育上却偏向于罗萨人，皇室也渐渐转变成戈东诺夫—吉昂家族。
“但是！杰里柯子爵也姓杰里柯。”侯爵这已经不仅仅是暗示了，甚至有了一些威胁的味道。
“但并不是姓杰里柯就可以继承午夜伯爵，杰里柯不是梅特涅。”
侯爵有些恼火了，刚才斯温那句话就已经在暗示梅特涅家族的历史太短，现在干脆直接把藐视的态度放在话里了。
“看来我们的意见是无法达成一致了。”侯爵合起眼，斯温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或许也有刚才被欧内斯特那一番举动惹恼的关系，总之他是不会和梅特涅合作了。既然如此，那么再说下去只会显示自己有求于人，反而失了风度和主动，倒不如干脆的结束这段对话。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斯温也没有和侯爵多说的意思，直接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
斯温走后，侯爵吩咐仆人去把弗朗茨找来。
“爷爷，您找我？”接到侯爵召唤的弗朗茨马上推掉其他事，立刻过来见侯爵。其实他本人也很想问侯爵一些事。
“外面的客人呢？”
“约瑟夫在接待着。”虽然约瑟夫是他的叔叔，但是实际上年纪和他差不多，因而他往往都直接叫这位叔叔的名字。
“嗯。”侯爵点了点头，没有就这种小事多说什么。“刚才我又见了杰里柯伯爵一面，他拒绝了和我们的合作。”
“或许他是被刚才杰里柯子爵的行为吓到了吧？所以他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吓到了你也吓不到他！”侯爵瞪了一眼弗朗茨，眼神中颇有不满。“我看你好像被刚才的事吓得够呛啊？”
侯爵的话让弗朗茨一阵脸红，那阵此起彼伏的叫声也有他的份。
“算了，您能站到我的身前，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人都是怕死的，你从小没经历过大场面，这也不怪你。”侯爵叹了口气，口吻马上软了下来，“确实，今晚事情的变化出乎了我的意料，似乎杰里柯父子间的仇恨不是那么简单。但不像是儿子因为父亲的抛弃在恨着父亲，而像是父亲在憎恨，或者说害怕着儿子。”
弗朗茨点了点头，欧内斯特那突然的爆发不仅出人意料，还把人吓得够呛。“杰里柯子爵拔枪的时候，那种眼神，应该是真的想要杀了杰里柯伯爵。他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一点点的对儿子的亲子之爱，倒是对那位杰里柯小姐，他的眼神里好像有那么些许的歉疚。”
弗朗茨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怎么说过话，而且他站在侯爵身后，正好可以观察到所有人，所以他一直注意着杰里柯们的表情变化，除了斯温一直面无表情，欧内斯特和索菲娅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出很多东西的。
“你能观察这么多，还是有长进的。”侯爵赞许的点了点头。虽然今晚弗朗茨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但是也有可圈可点之处，至少还算及格。
侯爵仰起头，唏嘘地叹道：“我真想把伍德那个老家伙抓过来，把他知道的全给逼问出来。这个老家伙，做了一辈子老好人，结果老了我居然上了一回他的当，被他一封信给拖进了这浑水里。”
“不是有句话说，‘最能骗到别人的，就是那些不会骗人的人’吗。”弗朗茨也赔笑着打趣了一句。
“这也是，唉——谁会想到伍德说的话会有问题呢？”侯爵也不禁自嘲道，“不过，既然这趟浑水我们已经趟进来了，那么就算是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也要从中取得最大的收益，这才是我们梅特涅的做事风格！”
侯爵突然转变的语气也让弗朗茨认真起来。“是，我会记住的，爷爷。”
“你去收集一下杰里柯的资料吧。尤其是那个斯温，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现在想来，你在他那里碰壁也不能怪你。他给我的印象很不真切，明明他就坐在那里，我也一直在和他说着话，可是我却不觉得他像是一个明确的人。他的脸，我都怀疑那是不是他的脸，那好像是一张面具，我完全看不见这张面具有过表情变化。有时候，我真想把那张面具撕下来，看看下面是不是血淋淋的没有皮的肉。”
尽管侯爵的话语颇为吓人，但是弗朗茨却深以为然，他也对斯温的面孔感到从心底里的恐惧。不过，即使十分认同祖父的话，但是他依旧有着相当的疑惑。“那么，您为什么要那么赞誉这个人呢？尤其在那些外务部的人面前，毕竟，现在我们的立场依旧不站在他那一边啊。”
侯爵看了弗朗茨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怎么，你嫉妒了？明明是自己的爷爷，却对别人说，他‘足以做三十年后的梅特涅’，你心里想必很不甘心吧。”
“怎、怎么会……”弗朗茨不禁有些赧颜。
“哼。”侯爵冷哼了一声，收起了笑容，“在我面前还这么不老实吗？”
弗朗茨低下了头。“是，爷爷，我是有点不服气。虽然杰里柯伯爵今天一番高谈阔论是很赚人眼球，但是他却根本没有一个外交官基本的素养。他连笑都不笑一下，怎么能和外国的要人们谈笑风生。”
侯爵眯起眼端详着弗朗茨，这种目光把弗朗茨吓得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你看我在和那些国王、大臣们说话的时候，是谁在陪笑？你这个小子，刚才还说你长进了，可是你骨子里的没种还是改不掉。你总觉得做外交的就是一个劲的圆滑，只会给人陪笑，就跟门肯一副德行。”
侯爵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让弗朗茨完全不敢还嘴，毕竟他之前还说了和那位外交大臣一个论调的话，并且还是在侯爵刚批判完门肯后当着侯爵的面说的。
“你给我好好听着！”侯爵一声厉喝，把快缩成一团的弗朗茨吓出一个激灵，“外交官不是无穷无尽的妥协和讨好别人，真正的外交官是要有自己的骨气的，这一点连杰里柯这样的外行人，都比你们这帮在外务部呆了那么多年的人还要明白！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夸杰里柯吗？就是因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那种骨气，他就是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坏话，你要怎么办？如果是你的话，是不是会给人家陪笑，还说对方说得好呢？”
不敢和祖父顶嘴的弗朗茨只能小声地说：“可是，您、您也不必这样夸他吧……”
看着不争气的孙子，侯爵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弗朗茨的性格注定了他的成就只能是这样，自己只能尽可能的在他的成长限度之内帮他，但是人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
“夸他又怎么了。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理念上却和我是接近的，这一点我们是必须正视的。何况，欧内斯特不也说了吗，那位杰里柯伯爵是不会走上外交这条路的，连仕途都不会踏上，你还怕什么呢？”
侯爵的话让弗朗茨冷静了一些。“那么，我们现在的立场，还是帮助杰里柯子爵吗？”
“没错，哪怕今天欧内斯特像是昏了头做出这种事，可我们的立场不允许我们倒向伯爵那边。伍德和菲尔家族是必然会支持欧内斯特的，至少现在，伍德和菲尔家族对我们而言要比午夜伯爵和杰里柯家族更重要。倒向伯爵就是要和他们站在对立面了，那样对我们没好处，而且，出尔反尔的人在哪一边都是不讨人喜欢的。”
弗朗茨点了点头，但是，他马上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可是，似乎杰里柯子爵对于午夜伯爵的位子不是很热衷的样子，这样的真的没关系？我总感觉，这一次或许是菲尔家族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有多了解伍德？”侯爵瞥了一眼孙子，“伍德那家伙是做人好得脑子都坏了。但是如果欧内斯特真的不愿意的话，你以为他会一个劲地帮别人火中取粟，最后帮了别人的忙，不仅得不到感激，还要被埋怨，这么傻的事，你会去干吗？”
“但是……”弗朗茨刚要反驳，看到侯爵的眼神后声音马上又小了下来，“但是，或许杰里柯子爵的目的不是伯爵的头衔，还是别的东西呢，比如说伯爵的命……”
“你这句话还算有点眼光。”侯爵听到这句话，终于点了点头，“欧内斯特想要的确实不像是那个午夜伯爵的头衔，甚至，他根本不想要那东西。我可以感觉到，他那种对于午夜伯爵这个身份、这个头衔、甚至这个名字的痛恨和厌恶。他是没有半点作假的在恨这午夜伯爵，恨午夜伯爵的一切。当年我就觉得，他逃出午夜堡，或许还有着别的隐情，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有着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弗朗茨下意识地问道。
“他想毁了午夜伯爵，毁了这个头衔，毁了与之有关的一切。”
弗朗茨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那个男人，那个沉默寡言而又精明狡诈的杰里柯，想要毁了家族的头衔，毁掉家族的贵族身份，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这会是他的目的吗？”弗朗茨喃喃地说道，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问着祖父。
“应该是。”侯爵的表情也不确定，“至少欧内斯特的目的我们大致可以猜到，虽然也有可能猜错，但是至少我们能猜到他的大致目的，也可以就此来推测他的行动。但是，那个杰里柯伯爵，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完全看不出来，这也是我们不能倒向他的另一个原因。”
侯爵回忆起之前在会客厅中那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他就像是一台机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用贵族的礼仪来应答，但是他自身的想法与感情，即使是梅特涅侯爵，也不能看出来。
“杰里柯父子看上去都很冷漠，他们不会轻易地把感情表现出来。但是欧内斯特的表现我还可以理解，他的冷漠和大多数走到这一步的帝国官员是一样的，包括我。走到这一步，或者说走上这一步的时候，我们被允许放在心里的东西就已经有了限额，如果想要权势，想要地位，或者想要家族，那么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说名声，比如说道德。欧内斯特也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们还会去伪装，他则连这一点都不屑。所以，他这样的人还是有所求的，我们也可以明白并且掌控他。”
“而杰里柯伯爵那样的人，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我们跟不上他的思维，也无法阻止他随心所欲的计划。”弗朗茨接着侯爵的话说，他大致明白了侯爵的意思。
“对，那个小的杰里柯就是这样的人。或许他有着目的，但是他走向目的的路径太过曲折和怪异，我们看不懂。我讨厌这样的人，这就像是疯子，就像是那个历史上的‘疯伯爵’一样。不论这样的人多伟大，哪怕具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也让人讨厌，因为这种人永远无法信任，所以阿斯特拉德一世要想方设法地把那个疯伯爵弄死，即使为此付出自己名声和生命的代价。”
侯爵说完后，闭上了眼，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中。弗朗茨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残月，不知为何，他感到今晚特别的寒冷。
沉默的氛围维持了好一会儿，如果没有人打破的话，大概这种沉静会一直保持下去。
“父亲！”侯爵的小儿子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但看到侯爵不善的眼神时，他像是见到猫的老鼠，弗朗茨明显的看到约瑟夫连头发都抖了起来。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侯爵的语气很不好。看约瑟夫的模样，似乎怕侯爵已经是梅特涅们的通病了。
“仆人们在厨房旁边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一大滩血迹，而且，外面那条走廊上也有。我、我怕是家里有什么歹徒闯了进来，您会有危险……”
“那么你这样进来就是再死一个梅特涅！”侯爵毫不留情地训斥这小儿子，“今天这种场合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客人们，我们堂堂的梅特涅家族遭了贼吗？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好，所以到现在在外务部还混不过你的侄子！”
约瑟夫被父亲骂得体无完肤，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很想反驳一句自己比侄子年纪还小呢。但是作为梅特涅他深知绝对不可以在侯爵发火的时候和他顶嘴，所以他只得悄悄地向坐在侯爵身边的弗朗茨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爷爷，不管怎么样，还是让我去看看吧，万一是哪位客人受了伤，我们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吗。”虽然刚才侯爵拿自己和约瑟夫比较，但是弗朗茨和这位叔叔的关系还不错，因而他选择帮约瑟夫说话。
侯爵隐蔽地递给弗朗茨一个眼神，弗朗茨心知肚明，这是侯爵让他不要把会客厅里发生的事说出去。
“您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弗朗茨回应了祖父一个眼神。
“走吧，约瑟夫。”拍了拍这位还愣着的叔叔的肩，弗朗茨半推着把约瑟夫带出来房间。
“唉，弗朗茨，现在父亲也就对你好点了，像我们这几个儿子，他不打已经算好的了。果然，儿子不如孙子亲啊，明明我们年级差不多。”
那你是没看见刚才他骂我的样子。弗朗茨在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句。不过，嘴上他还是笑着调侃这约瑟夫：“你不怕爷爷听见？”
约瑟夫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是真的怕侯爵怕到了骨子里。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那件杂物间。因为刚才约瑟夫的话，所以弗朗茨特别注意着一路上的走廊。因为走廊里铺着红色的厚地毯，所以他们刚才都没注意到，地毯上有一些深色的痕迹。
看着地上那一大滩血迹，弗朗茨也感到心里发寒。看起来受伤的人伤得很严重，虽然弗朗茨不懂医学，但是这么多的血，就是弗朗茨也知道一个人失血这么多，是可能丧命的。
“怎么办，要不要找警察来？”约瑟夫问弗朗茨，虽然他才是叔叔，但是他却下意识地想让弗朗茨拿主意。
“爷爷不是说了嘛，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客人们，我们堂堂的梅特涅家族遭了贼吗？”
“那至少找个警长来吧，这里说不得会是一条人命啊。”约瑟夫还是有些不安心，“要是以后查到了我们家，那我们脸上不是更不好看，那些报纸会说是我们杀人灭口的。”
弗朗茨皱了皱眉，约瑟夫这话说的有道理，梅特涅家族里可没有能破案的人才，要是被外人抓到把柄，说不定会成为别人攻击他们的一个由头。
他蹲下身子，仔细看着延伸到外面走廊上的的血迹。
“你看什么呢，难道你还会破案不成？”约瑟夫有些急了，他怕待会儿万一有个喝醉的家伙过来，那一切梅特涅家族就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了。
弗朗茨看着血迹延伸出去的方向，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他想到了之前苍忙离去的赫卡特父女，尤其是赫卡特伯爵的那副奇怪样子。
难道受伤的是赫卡特伯爵！可为什么他们要一声不响地就走呢？就在弗朗茨疑惑的时候，他又想到了会客厅就在这条走廊的不远处，他顺着血迹走，很快就走到了还没收拾好的那件会客厅。
难道说……联想到十三课的神秘，弗朗茨感觉自己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约瑟夫是真的急了，弗朗茨不拿主意不说，还装得真和侦探似的，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已经从外务部转去内政部了不成。
“叫仆人把这里都打扫干净吧，那滩血迹也处理掉，让下人们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弗朗茨看到约瑟夫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爷爷的意思。”
约瑟夫果断闭嘴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4xiaoshuo.info。4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4xiaoshuo.info
由于一番变故，梅特涅侯爵没有按原本的计划继续和几位重要人士见面，他让弗朗茨以他身体欠佳为由都推脱掉了。并且因为会客厅现在还是一片狼藉，侯爵只好选择在自己的书房接见杰里柯伯爵。
他坐在自己书房里的藤椅上，手里握着那片拾到的黑色羽毛，不知在想些什么。
斯温走进侯爵的书房，这间房间里那股颇为熟悉的霉味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这栋宅子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我都没想到，老房子的毛病会来得这么突然。”见到斯温进来，侯爵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了自己旁边的椅子，请他坐下。
这次见面的气氛要比刚才好上不少，毕竟刚才由于那么多人的存在，侯爵必须用上一些公式化的语气和口吻，现在的环境让两个人尽可能放轻松一些。
“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今晚我们已经花去了不少时间，但是连正事的一个字都还没提到。”
既然斯温说得这么直接了，侯爵也打算再拐弯抹角了，之前的互相试探已经够多了，斯温和侯爵彼此都有了一些了解了。
“那好，我就直说吧，今晚特意请您过来，就是希望您能在考虑一下弗朗茨之前对您的提议。”
斯温盯着侯爵，那种让人不舒服的表情又出现在他脸上。“我想之前我给过回答了。或许您不太了解，不过这也不奇怪，杰里柯家族可以说是如今帝国最古老的家族了，皇室都改朝换代过，但是午夜伯爵一直只姓杰里柯。”
侯爵皱起了眉头。斯温说的是卡琳一世的事，卡琳一世由于是以女皇的身份继位，在和罗萨大公结合后，吉昂皇朝就进入了吉昂—戈东诺夫皇朝时代，而且卡琳一世之后的皇帝虽然一直居住在德为得，但是教育上却偏向于罗萨人，皇室也渐渐转变成戈东诺夫—吉昂家族。
“但是！杰里柯子爵也姓杰里柯。”侯爵这已经不仅仅是暗示了，甚至有了一些威胁的味道。
“但并不是姓杰里柯就可以继承午夜伯爵，杰里柯不是梅特涅。”
侯爵有些恼火了，刚才斯温那句话就已经在暗示梅特涅家族的历史太短，现在干脆直接把藐视的态度放在话里了。
“看来我们的意见是无法达成一致了。”侯爵合起眼，斯温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或许也有刚才被欧内斯特那一番举动惹恼的关系，总之他是不会和梅特涅合作了。既然如此，那么再说下去只会显示自己有求于人，反而失了风度和主动，倒不如干脆的结束这段对话。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斯温也没有和侯爵多说的意思，直接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
斯温走后，侯爵吩咐仆人去把弗朗茨找来。
“爷爷，您找我？”接到侯爵召唤的弗朗茨马上推掉其他事，立刻过来见侯爵。其实他本人也很想问侯爵一些事。
“外面的客人呢？”
“约瑟夫在接待着。”虽然约瑟夫是他的叔叔，但是实际上年纪和他差不多，因而他往往都直接叫这位叔叔的名字。
“嗯。”侯爵点了点头，没有就这种小事多说什么。“刚才我又见了杰里柯伯爵一面，他拒绝了和我们的合作。”
“或许他是被刚才杰里柯子爵的行为吓到了吧？所以他不愿意和我们合作。”
“吓到了你也吓不到他！”侯爵瞪了一眼弗朗茨，眼神中颇有不满。“我看你好像被刚才的事吓得够呛啊？”
侯爵的话让弗朗茨一阵脸红，那阵此起彼伏的叫声也有他的份。
“算了，您能站到我的身前，我已经很满足了，毕竟人都是怕死的，你从小没经历过大场面，这也不怪你。”侯爵叹了口气，口吻马上软了下来，“确实，今晚事情的变化出乎了我的意料，似乎杰里柯父子间的仇恨不是那么简单。但不像是儿子因为父亲的抛弃在恨着父亲，而像是父亲在憎恨，或者说害怕着儿子。”
弗朗茨点了点头，欧内斯特那突然的爆发不仅出人意料，还把人吓得够呛。“杰里柯子爵拔枪的时候，那种眼神，应该是真的想要杀了杰里柯伯爵。他从始至终都没表现出一点点的对儿子的亲子之爱，倒是对那位杰里柯小姐，他的眼神里好像有那么些许的歉疚。”
弗朗茨在整个过程中一直没怎么说过话，而且他站在侯爵身后，正好可以观察到所有人，所以他一直注意着杰里柯们的表情变化，除了斯温一直面无表情，欧内斯特和索菲娅的脸上还是可以看出很多东西的。
“你能观察这么多，还是有长进的。”侯爵赞许的点了点头。虽然今晚弗朗茨的表现不尽如人意，但是也有可圈可点之处，至少还算及格。
侯爵仰起头，唏嘘地叹道：“我真想把伍德那个老家伙抓过来，把他知道的全给逼问出来。这个老家伙，做了一辈子老好人，结果老了我居然上了一回他的当，被他一封信给拖进了这浑水里。”
“不是有句话说，‘最能骗到别人的，就是那些不会骗人的人’吗。”弗朗茨也赔笑着打趣了一句。
“这也是，唉——谁会想到伍德说的话会有问题呢？”侯爵也不禁自嘲道，“不过，既然这趟浑水我们已经趟进来了，那么就算是超出了我们的意料，也要从中取得最大的收益，这才是我们梅特涅的做事风格！”
侯爵突然转变的语气也让弗朗茨认真起来。“是，我会记住的，爷爷。”
“你去收集一下杰里柯的资料吧。尤其是那个斯温，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现在想来，你在他那里碰壁也不能怪你。他给我的印象很不真切，明明他就坐在那里，我也一直在和他说着话，可是我却不觉得他像是一个明确的人。他的脸，我都怀疑那是不是他的脸，那好像是一张面具，我完全看不见这张面具有过表情变化。有时候，我真想把那张面具撕下来，看看下面是不是血淋淋的没有皮的肉。”
尽管侯爵的话语颇为吓人，但是弗朗茨却深以为然，他也对斯温的面孔感到从心底里的恐惧。不过，即使十分认同祖父的话，但是他依旧有着相当的疑惑。“那么，您为什么要那么赞誉这个人呢？尤其在那些外务部的人面前，毕竟，现在我们的立场依旧不站在他那一边啊。”
侯爵看了弗朗茨一眼，忽然笑了起来。“怎么，你嫉妒了？明明是自己的爷爷，却对别人说，他‘足以做三十年后的梅特涅’，你心里想必很不甘心吧。”
“怎、怎么会……”弗朗茨不禁有些赧颜。
“哼。”侯爵冷哼了一声，收起了笑容，“在我面前还这么不老实吗？”
弗朗茨低下了头。“是，爷爷，我是有点不服气。虽然杰里柯伯爵今天一番高谈阔论是很赚人眼球，但是他却根本没有一个外交官基本的素养。他连笑都不笑一下，怎么能和外国的要人们谈笑风生。”
侯爵眯起眼端详着弗朗茨，这种目光把弗朗茨吓得不由自主地缩起了脖子。“你看我在和那些国王、大臣们说话的时候，是谁在陪笑？你这个小子，刚才还说你长进了，可是你骨子里的没种还是改不掉。你总觉得做外交的就是一个劲的圆滑，只会给人陪笑，就跟门肯一副德行。”
侯爵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让弗朗茨完全不敢还嘴，毕竟他之前还说了和那位外交大臣一个论调的话，并且还是在侯爵刚批判完门肯后当着侯爵的面说的。
“你给我好好听着！”侯爵一声厉喝，把快缩成一团的弗朗茨吓出一个激灵，“外交官不是无穷无尽的妥协和讨好别人，真正的外交官是要有自己的骨气的，这一点连杰里柯这样的外行人，都比你们这帮在外务部呆了那么多年的人还要明白！知道我为什么要那样夸杰里柯吗？就是因为在他身上我看到了那种骨气，他就是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坏话，你要怎么办？如果是你的话，是不是会给人家陪笑，还说对方说得好呢？”
不敢和祖父顶嘴的弗朗茨只能小声地说：“可是，您、您也不必这样夸他吧……”
看着不争气的孙子，侯爵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弗朗茨的性格注定了他的成就只能是这样，自己只能尽可能的在他的成长限度之内帮他，但是人的本性是无法改变的。
“夸他又怎么了。他说的话虽然难听，但是理念上却和我是接近的，这一点我们是必须正视的。何况，欧内斯特不也说了吗，那位杰里柯伯爵是不会走上外交这条路的，连仕途都不会踏上，你还怕什么呢？”
侯爵的话让弗朗茨冷静了一些。“那么，我们现在的立场，还是帮助杰里柯子爵吗？”
“没错，哪怕今天欧内斯特像是昏了头做出这种事，可我们的立场不允许我们倒向伯爵那边。伍德和菲尔家族是必然会支持欧内斯特的，至少现在，伍德和菲尔家族对我们而言要比午夜伯爵和杰里柯家族更重要。倒向伯爵就是要和他们站在对立面了，那样对我们没好处，而且，出尔反尔的人在哪一边都是不讨人喜欢的。”
弗朗茨点了点头，但是，他马上又提出另一个问题：“可是，似乎杰里柯子爵对于午夜伯爵的位子不是很热衷的样子，这样的真的没关系？我总感觉，这一次或许是菲尔家族的一厢情愿而已。”
“你有多了解伍德？”侯爵瞥了一眼孙子，“伍德那家伙是做人好得脑子都坏了。但是如果欧内斯特真的不愿意的话，你以为他会一个劲地帮别人火中取粟，最后帮了别人的忙，不仅得不到感激，还要被埋怨，这么傻的事，你会去干吗？”
“但是……”弗朗茨刚要反驳，看到侯爵的眼神后声音马上又小了下来，“但是，或许杰里柯子爵的目的不是伯爵的头衔，还是别的东西呢，比如说伯爵的命……”
“你这句话还算有点眼光。”侯爵听到这句话，终于点了点头，“欧内斯特想要的确实不像是那个午夜伯爵的头衔，甚至，他根本不想要那东西。我可以感觉到，他那种对于午夜伯爵这个身份、这个头衔、甚至这个名字的痛恨和厌恶。他是没有半点作假的在恨这午夜伯爵，恨午夜伯爵的一切。当年我就觉得，他逃出午夜堡，或许还有着别的隐情，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有着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弗朗茨下意识地问道。
“他想毁了午夜伯爵，毁了这个头衔，毁了与之有关的一切。”
弗朗茨不禁倒吸了口凉气，那个男人，那个沉默寡言而又精明狡诈的杰里柯，想要毁了家族的头衔，毁掉家族的贵族身份，这就是他的目的吗？
“这会是他的目的吗？”弗朗茨喃喃地说道，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问着祖父。
“应该是。”侯爵的表情也不确定，“至少欧内斯特的目的我们大致可以猜到，虽然也有可能猜错，但是至少我们能猜到他的大致目的，也可以就此来推测他的行动。但是，那个杰里柯伯爵，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完全看不出来，这也是我们不能倒向他的另一个原因。”
侯爵回忆起之前在会客厅中那个年轻人的一举一动，他就像是一台机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用贵族的礼仪来应答，但是他自身的想法与感情，即使是梅特涅侯爵，也不能看出来。
“杰里柯父子看上去都很冷漠，他们不会轻易地把感情表现出来。但是欧内斯特的表现我还可以理解，他的冷漠和大多数走到这一步的帝国官员是一样的，包括我。走到这一步，或者说走上这一步的时候，我们被允许放在心里的东西就已经有了限额，如果想要权势，想要地位，或者想要家族，那么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说名声，比如说道德。欧内斯特也是这样的人，只是我们还会去伪装，他则连这一点都不屑。所以，他这样的人还是有所求的，我们也可以明白并且掌控他。”
“而杰里柯伯爵那样的人，我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我们跟不上他的思维，也无法阻止他随心所欲的计划。”弗朗茨接着侯爵的话说，他大致明白了侯爵的意思。
“对，那个小的杰里柯就是这样的人。或许他有着目的，但是他走向目的的路径太过曲折和怪异，我们看不懂。我讨厌这样的人，这就像是疯子，就像是那个历史上的‘疯伯爵’一样。不论这样的人多伟大，哪怕具有经天纬地的才能，也让人讨厌，因为这种人永远无法信任，所以阿斯特拉德一世要想方设法地把那个疯伯爵弄死，即使为此付出自己名声和生命的代价。”
侯爵说完后，闭上了眼，房间内陷入一阵沉默中。弗朗茨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残月，不知为何，他感到今晚特别的寒冷。
沉默的氛围维持了好一会儿，如果没有人打破的话，大概这种沉静会一直保持下去。
“父亲！”侯爵的小儿子神色慌张地推门而入，但看到侯爵不善的眼神时，他像是见到猫的老鼠，弗朗茨明显的看到约瑟夫连头发都抖了起来。
“怎么了，大惊小怪的？”侯爵的语气很不好。看约瑟夫的模样，似乎怕侯爵已经是梅特涅们的通病了。
“仆人们在厨房旁边的杂物间里发现了一大滩血迹，而且，外面那条走廊上也有。我、我怕是家里有什么歹徒闯了进来，您会有危险……”
“那么你这样进来就是再死一个梅特涅！”侯爵毫不留情地训斥这小儿子，“今天这种场合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客人们，我们堂堂的梅特涅家族遭了贼吗？这点小事你都处理不好，所以到现在在外务部还混不过你的侄子！”
约瑟夫被父亲骂得体无完肤，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很想反驳一句自己比侄子年纪还小呢。但是作为梅特涅他深知绝对不可以在侯爵发火的时候和他顶嘴，所以他只得悄悄地向坐在侯爵身边的弗朗茨递过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爷爷，不管怎么样，还是让我去看看吧，万一是哪位客人受了伤，我们的脸上也不好看不是吗。”虽然刚才侯爵拿自己和约瑟夫比较，但是弗朗茨和这位叔叔的关系还不错，因而他选择帮约瑟夫说话。
侯爵隐蔽地递给弗朗茨一个眼神，弗朗茨心知肚明，这是侯爵让他不要把会客厅里发生的事说出去。
“您放心，我会有分寸的。”弗朗茨回应了祖父一个眼神。
“走吧，约瑟夫。”拍了拍这位还愣着的叔叔的肩，弗朗茨半推着把约瑟夫带出来房间。
“唉，弗朗茨，现在父亲也就对你好点了，像我们这几个儿子，他不打已经算好的了。果然，儿子不如孙子亲啊，明明我们年级差不多。”
那你是没看见刚才他骂我的样子。弗朗茨在心里小小地腹诽了一句。不过，嘴上他还是笑着调侃这约瑟夫：“你不怕爷爷听见？”
约瑟夫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是真的怕侯爵怕到了骨子里。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那件杂物间。因为刚才约瑟夫的话，所以弗朗茨特别注意着一路上的走廊。因为走廊里铺着红色的厚地毯，所以他们刚才都没注意到，地毯上有一些深色的痕迹。
看着地上那一大滩血迹，弗朗茨也感到心里发寒。看起来受伤的人伤得很严重，虽然弗朗茨不懂医学，但是这么多的血，就是弗朗茨也知道一个人失血这么多，是可能丧命的。
“怎么办，要不要找警察来？”约瑟夫问弗朗茨，虽然他才是叔叔，但是他却下意识地想让弗朗茨拿主意。
“爷爷不是说了嘛，难道还要大张旗鼓地告诉客人们，我们堂堂的梅特涅家族遭了贼吗？”
“那至少找个警长来吧，这里说不得会是一条人命啊。”约瑟夫还是有些不安心，“要是以后查到了我们家，那我们脸上不是更不好看，那些报纸会说是我们杀人灭口的。”
弗朗茨皱了皱眉，约瑟夫这话说的有道理，梅特涅家族里可没有能破案的人才，要是被外人抓到把柄，说不定会成为别人攻击他们的一个由头。
他蹲下身子，仔细看着延伸到外面走廊上的的血迹。
“你看什么呢，难道你还会破案不成？”约瑟夫有些急了，他怕待会儿万一有个喝醉的家伙过来，那一切梅特涅家族就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了。
弗朗茨看着血迹延伸出去的方向，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他想到了之前苍忙离去的赫卡特父女，尤其是赫卡特伯爵的那副奇怪样子。
难道受伤的是赫卡特伯爵！可为什么他们要一声不响地就走呢？就在弗朗茨疑惑的时候，他又想到了会客厅就在这条走廊的不远处，他顺着血迹走，很快就走到了还没收拾好的那件会客厅。
难道说……联想到十三课的神秘，弗朗茨感觉自己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啊！”约瑟夫是真的急了，弗朗茨不拿主意不说，还装得真和侦探似的，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已经从外务部转去内政部了不成。
“叫仆人把这里都打扫干净吧，那滩血迹也处理掉，让下人们什么都不要说出去。”弗朗茨看到约瑟夫似乎还想说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爷爷的意思。”
约瑟夫果断闭嘴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4xiaoshuo.info。4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4xiaoshuo.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