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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俞大猷《丈夫歌》

小说:丈夫歌作者:布衣七九字数:4531更新时间 : 2017-12-01 07:21:12
    陆漫美若天人,这时庙中诸人一见之下,只觉她犹如天仙下凡一般,那两个小校尉虽然仍是一动不动的,但两人四只眼睛登时便睁的更大了,更加的是一瞬也不瞬了。

    那大将军生性粗豪,见陆漫容貌美极,并不以为有什么了不起,但见她与陈修远这么一站,男的俊朗,女的秀美,也不禁大声喝彩,哈哈大笑道:“你二人人品俊雅,真是一对璧人,我若失手将你们杀了,有如将一对珍异的玉瓶打碎,大损阴德。”

    陈修远和陆漫听他说到“一对璧人”四字,都是脸上一红。

    这时那大将军又道:“小兄弟你的掌法很高啊,再斗下去你也未必便会输了给我,老实说,能在我的剑下过了这么多招而不死的你还是第一个。”

    陈修远道:“不敢,不敢请问尊驾高姓大名?”

    那大将军道:“我叫俞大猷。”

    陈修远突然“啊”的一声惊呼,赶忙拜倒,口中说道:“原来你便是当世东南沿海的擎天一柱,一代名将俞大将军啊!”

    俞大猷收起曲剑,忙伸手相扶,奇道:“小兄弟你何以行此大礼?”陈修远道:“小子对俞大将军好生相敬,适才不知,冒犯了大将军虎威,心中不安。”俞大猷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忒也多礼了,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又道:“小兄弟,这雨非是一时能止,我来做东,请你一同喝杯酒,去去寒气,如何?”陈修远大喜,道:“甚好!”转头又对着陆漫说道:“陆姑娘,我先送你回船上去吧?”

    陆漫微微的摇了摇头,俞大猷英名扬于四海,陆漫早在深闺之中便曾听闻,心下对他也是好生相敬,此时也是转身向着俞大猷盈盈拜倒施礼,口中言道:“俞大将军英名远播,小女子这几年听人说起大将军的英名,也是仰慕已久。”俞大猷见她生的犹如庙中的白衣观音一般端庄,自有一股庄严、圣洁不可冒犯的气象,倒也不敢轻慢,赶忙还礼,口中说道:“姑娘不可行此大礼,快快请起,若是不嫌弃,就请姑娘也一起喝杯薄酒吧。”

    陆漫盈盈起身,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大将军降尊屈贵而请小女子饮酒,小女子不胜荣幸,多谢!”陈修远见她并不显露身份,便也不向俞大猷提起她峨眉掌门人的身份。

    这时俞大猷向着那两名小校叫道:“把酒菜摆上罢,我要和这两位好朋友一道喝酒。”那二人一听得他的号令,立马便从庙中挑出两个扁担来,一挑是桌椅,另一挑却是酒菜,二人便如厮仆一般,手脚甚是麻利,不多时便在土地庙中摆下桌椅,布上三副碗筷、酒杯,又将鸡、鱼、蔬果等一一摆上,再取出小炉,将酒烫热,在酒杯中斟上三杯酒,而后便侧身垂手,又如适才一般直挺挺的立在一旁,就此一动也不动了。

    陈修远心下暗赞:原来这二人适才并非人被点了穴道,竟能在刀光剑影中一动也不动,“俞家军”果然名不虚传,俞大将军治军如此军纪严明,真将才也。陆漫也是看的暗暗惭愧,心想:我连那几个小丫头都管不好,任由她们顽皮胡闹,昔日师父在世之时她们又怎敢如此随性。

    俞大猷见酒菜都已准备停当,右手一摆,说道:“两位请罢。”陈修远和陆漫先一同谢过了,这才同俞大猷一起入座。初时陈修远慑于俞大猷的威名,颇为有些拘束,俞大猷却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小兄弟你尽可随意,不必拘谨。”陈修远见他豪爽快活,这才渐渐开怀。

    俞大猷见陆漫是女子,怕她不便与陌生男子多所相见,便对着那两个小校说道:“这里不用你们了,你们先出去到外面等着罢。”那二人躬身行礼后这才一齐向着庙外走去,而后便又直挺挺的立在土墙之下了。

    这时陈修远与陆漫只见杯中酒作琥珀色,原来却是女儿红,二人一同举起酒杯向着俞大猷敬酒,三人一饮而尽。陆漫一杯酒过后,玉颊娇艳欲滴,更增丽色。

    俞大猷不便去问陆漫姓氏,只听陈修远叫她陆姑娘便也就如此称呼。这时向着陈修远道:“不知小兄弟你尊姓大名?”陈修远道:“在下姓陈,草字修远,说起来还和大将军你是同乡呢,在下也是泉州府人士。”俞大猷是泉州晋江人,这时一听之下大喜,说道:“陈兄弟你像是读书人,可有功名?武艺、身手又是如此了得,你文武双全,不如便到我军中来可好?”陈修远道:“在下乃是一介布衣,并未考取功名,自幼便在南少林寺读书、学艺,直到数日之前方才奉了师命下山,待此间之事一了,禀过了师父、父母高堂,正想投到将军帐下效命。”俞大猷喜道:“好,好,随时欢迎,我的帐门随时为陈兄弟你敞开。”

    这时陈修远忽道:“不知道大将军何以到此?前方海上与倭寇的战事不知如何?”俞大猷长叹一声,说道:“唉,此事一言难尽……我本打了胜场,可朝中却有小人向陛下进谗言,说我越轨、僭越……不过似这等遭受弹劾而被罢官、被他人冒领军功之事在我一生之中只是平常,就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我也不去计较,但我决心此生灭倭之志却是无一日敢忘,至死不渝。”

    陈修远听他这么说,胸中也感愤慨,愤愤的道:“肉食者鄙,国家大事,便坏在这些奸臣手里。”又道:“大将军你这宝剑挺不寻常,不知能否借在下一观。”俞大猷道:“那有什么不行,天下人只道倭刀凌厉,但我有这曲剑,区区倭刀又何足虑也。”说着便解下腰间曲剑,递到陈修远面前,陈修远双手接了,拔出剑刃只觉寒光闪闪、锋锐无比,借着庙中两根巨烛熊熊的烛光之下,只见剑鞘上镶着两个字“吴钩”,陈修远不禁口中喃喃道:“吴钩,吴钩……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此时陆漫忽然说道:“你可知这曲剑吴钩所蕴含的深意?”陈修远奇道:“哦?此剑还有什么深意么,这我倒是不知,还请陆姑娘赐教。”

    陆漫道:“男子汉大丈夫在世自当奋发有为,得意之时固然意气风发、纵横四海,但世事无常,不如意之事在所难免,就算偶有失意之时,也当如俞大将军这般毫不气馁、不移其志。此剑剑身弯曲,以我想来那是有为图大志,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之深意。”原来陆漫这番话虽是对着陈修远所说的,却也是有宽慰俞大猷之意。

    俞大猷一听之下便即明白,哈哈大笑道:“这位姑娘吐属不凡,豪迈过人,原来姑娘也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我倒是失敬了。”俞大猷虽见她容貌极美,却还并不觉得如何,这时听了她一番话,反倒不由得肃然起敬、刮目相看,对她好生钦佩。

    陈修远也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陆漫被他二人一赞,却是娇羞无限,连称不敢当。

    这时陈修远双手递还了吴钩剑,俞大猷接了,口中说道:“陈兄弟,你那柄宝剑却也是大非寻常啊!”陈修远心想:可惜此剑是陆姑娘所有,她只怕爱若性命,否则经你这么一赞,我自然送你。当下微微一笑道:“其实此剑并非是我所有,是……是一位知己、好朋友借给我防身的。”陆漫听他称自己为“知己”,登时便喜形于色,俏脸一红,不敢再向他望去,心中却是着实欢喜。

    俞大猷看着他们二人,又笑道:“陈兄弟你们……你还没成亲吧?”陈修远面上一红,慨然道:“倭寇未灭,何以家为!”俞大猷一生与倭寇作战,听他这么说更是大喜,赞道:“好!有志气!”陆漫也道:“陈相公,你既有如此志向,宝剑当赠英雄,这素霓剑自当送你,师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将来以此剑荡尽天下倭寇,也当十分欢喜!”陈修远慨然道:“姑娘厚意,陈修远终生铭记,既是如此说了,我便恭敬不如从命,却之不恭了。”

    这时俞大猷已酒过数巡,酒酣耳热之际,胸中豪气徒发,道:“席间无以为乐,且看我舞剑、作歌助兴。”说着便拔出长剑,一跃而出土地庙,在雨中一面舞剑一面作歌,歌中唱到:“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陈修远见他豪情万丈,初时以筷子敲击杯口,打着节拍,与他的歌声相和,后来索性大声拍手叫好,又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口中说道:“如此丈夫歌,就算是滴酒不沾之人,闻之亦可浮三大白!”陆漫初时只是静静的坐在陈修远身旁相陪,这时也是举杯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望着他二人,一双美目之中满是敬重、欢喜之意。

    待得俞大猷歌毕,重又归座,陈修远道:“不知适才那干人却是何门何派?又为何来与将军为难?”俞大猷笑道:“那些人自称是什么神教里出乎其类、拔乎其萃、矫矫而不群的人物,哈哈,想是倭贼惧我,勾结了这些鼠辈意欲害我,这些人没出息,咱们不说他们。陈兄弟你是读书人,可知适才我所作的是什么歌?”

    陈修远道:“那是丈夫歌,相传是三国时吴国大都督周瑜周公瑾所唱的歌。”

    俞大猷道:“正是,咱们福建省三国时隶属吴国,周瑜是吴国中了不起的人物,是个历史上大大有名的英雄!”

    陈修远道:“东坡居士有词道‘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陆漫道:“嗯,这是说周瑜火烧赤壁,大败曹军的故事。”

    俞大猷赞道:“好词,好词啊!古人以汉书下酒,今日咱们为了这好词、为了周公瑾,也当浮上一大白!”又道:“唉,周公瑾与孙家交情匪浅,与孙策有总角之交,后来孙策死后,其弟孙权继位,也可称的上是个明主!”

    陈修远道:“正是,孙权也是个英雄,辛幼安有词言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就连孙权的敌人曹操也曾赞誉他道‘生子当如孙仲谋!’”

    陆漫善解人意,这时已猜到俞大猷的言下之意,说道:“当蒋干过江在群英会上意欲说降周瑜之时,周瑜曾言道‘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假使苏秦、张仪、陆贾、郦生复出,口似悬河,舌如利刃,安能动我心哉?’吴国上有明主,下有名将,假使今日孙权、周瑜尚在,安得能使彼倭寇狼子野心得逞哉?俞大将军虽是一代名将,只可惜生不逢时……”

    俞大猷叹道:“多谢姑娘,陆姑娘真乃深知我俞大猷之人也,但这后边的话从此便别再提了,只恐隔墙有耳,于姑娘不利。大丈夫尽力而为也就是了,何况当今皇帝陛下圣明,只不过一时被小人、奸臣蒙蔽而已……”俞大猷虽是如此说,但还是不免感叹时乖运蹇,明主、伯乐难遇……一时闷闷不乐。

    陈修远和陆漫亦知他伤怀,也替他感到惋惜,但陆漫一时却不知道该如何宽慰他才好。陈修远赶忙转过话头说道:“我认得一人,此人当真是大英雄,真豪杰,酒量侠义,无双无对,将军若是遇见,必然也爱慕喜欢,只可惜他不在此处,否则咱们四人一同饮酒畅谈,共尽意气之欢,实是平生快事。”

    俞大猷道:“哦?当今天下竟有如此多的英雄好汉。”

    陈修远道:“我亲眼所见他不远千里行侠仗义,视金银如粪土,酒后以一把单刀刀击倭寇首级,慷慨作歌!”

    这时俞大猷和陆漫都不约而同的问道:“此人是谁?”

    陈修远摇了摇头道:“我只知他姓张,乃是河北人士,他事了拂衣去,不愿留下姓名,只说大丈夫结交但重义气,只需肝胆相照,不必提名道姓……”

    俞大猷赞道:“好汉子!”又道:“可惜,可惜!似这般人物我竟然不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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