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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阿紫

小说:烈火重生之君临天下作者:零分霏霏字数:3099更新时间 : 2017-11-12 22:50:59
    (猫扑中文 )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光亮一闪,皇甫保柱秉着灯烛走进舱来。伍次友这才看清,自己身边围坐着四个公差。更使他惊异的是,内舱竟还有个妙鬘云鬓美目流盼的女子,隔着船舱正在打量自己!

    皇甫保柱觑着眼瞧瞧伍次友,笑道:“伍先生,受惊了吧?气色瞧着倒还好。”

    “有什么话,要怎么样,都听便。”伍次友别转了脸冷冰冰答道。

    “先生!”隔舱的阿紫移步出来,满面正容项伍次友敛衽一礼,道,“吴三桂再不好,总是汉人,五华山虽无金銮殿,却不是胡腥世界!像你这份才情,难道连这个理儿也参不透么?”

    “你是谁?”伍次友目光如电扫了阿紫一眼。

    阿紫叹息一声,径自在对面坐了,沉思着道:“与你一样,也是涯沦落人。景遇不一,心思各异,何必一定要知道我是谁呢?”旁边的保柱便道:“这是我家王世子的如夫人紫云姑娘。”

    听是吴应熊的侧室夫人,伍次友哼了一声,冷笑道:“像你这样的人,竟写得出那样的诗来,实在要算一大奇事。要么你是身世悲苦不堪对人言,要么你就是世间第一大奸大恶之妇了!”

    紫云听了这话半响没有言语,清澈得像寒塘一样的目光盯了保柱片刻,嘴唇急速地颤抖了一下。

    保柱曾几次看到她这种神情,见她又注目自己,忙低头别转了脸,却听阿紫口气一转,笑道:“你伍先生无非想我是什么纣妲己、汉飞燕、唐武琞,我都认了。我是什么身世,大约无人能知,反正与你毫不相干!”

    “本来就毫不相干!”伍次友轻蔑地瞥一眼紫云,“是你不知羞耻上来攀话的嘛!男女授受不亲,请免开尊口吧!”

    阿紫的脸腾地红到耳根。以她的姿色才貌,不知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经历的世事多了,在她面前尽是男人神魂颠倒的目光,能矜持一点的已算恺悌方正君子了,她还从没有遭人如此厌弃。沉默片刻,紫云突然格格地笑起来:“好一个清白君子,认夷狄为君父,为鞑虏做奴才,竟厚着脸皮引用孔夫子的话!孔子九泉有知,也要臊死了!”皇甫保柱也笑道:“令尊伍稚逊老先生不也曾做过明家臣子?”

    “却又来!他老人家并未入仕本朝!”伍次友硬硬顶了一句,“我不是前明臣子,理所当然可为当今所用!”

    紫云一哂,揶揄道:“当今可真器重你啊!台阁里盛不下,放到江湖上来享这份清福……”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公差阴沉沉地接口道:“凭你甘为满鞑子走狗,我们就处置了你也不为过!趁早归了王爷,干一番复明事业!”

    伍次友静静听他们七嘴八舌地着,挺一挺腰坐正了身子,深沉地道:“大明亡国已二十余年了!帝道无常,惟有德者居之,道无常,惟有德者辅之;民无二主,当今只有康熙;臣无二,我们只能各自相安吧!这些道理,岂女子人能知?”

    “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也!”坐在旁边的紫云突然高声道,不知是气恼还是激愤,她声音晶微微发颤,“知道这是谁讲的么?”伍次友却没有理会她,转脸对保柱道:“我们曾有数日相识的缘分,我观你并非冥顽不灵之人,为何闭目不见泰山?——华夏如今有君,不过君是夷狄之人而已,你怎么就不懂?”

    保柱也恳切地道:“伍先生,你饱读诗书,并非不学无术之人,夷狄之人可为华夏之君,请教见于哪一部书?”他本不想和伍次友多纠缠,但他又转念一想,他要送紫云入京,伍次友只能叫下头人送回云南,如能先服了他,走路就方便了。

    “浅薄!”伍次友起身大笑,几乎不可遏止,他为求速死,不能不激怒这几个人。

    “你笑什么?”

    “孟子!懂么——孟子!”伍次友大声道,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了,“孟子云:‘舜,东夷之人也;文王,西夷之人也!’这些夷狄之人不是还做了华夏圣君。你知道吗?”

    几句话问得众人瞠目结舌,谈话继续不下去了。

    半响,皇甫保柱才转过脸色。他解嘲地一笑,对伍次友道:“伍先生,我早就仰慕您的高才。今日能相聚一处,也很不容易。趁藏中尚存有杜康佳酿,先生肯赏脸,与我们共饮一醉否?”

    “这尚可从命。”伍次友委实是又饥又渴,此时精神渐渐复原,便思饮食,遂哂笑道,“既有雅兴饷客,伍某多多承情!”皇甫保柱眼见此人神清气爽,口似悬河滔滔不绝,心知顺着老题目谈下去是自取其辱,便起身命人在舱头摆了一张矮桌,尊伍次友坐了客席,让络腮胡子打横儿相陪,自己亲来把盏,殷殷相劝道:“今夜之事我们多有冒犯。平西王邀请先生并无恶意,一是盼望先生赐教;二是如蒙不弃,请先生出山相助。至于华夷之道不去它。究竟谁能保得下,可要看下民心的向背了!”

    “叫他死了这条心吧!”伍次友一边随意吃着,一边道,“吴三桂是什么东西,配和我这些话?人最可悲者,莫过于无自知之明;无自知之明,岂有知人之明?当今乃下圣君,伍次友以布衣之身,许心相报,这些话请再休提起。”

    “先生这话未免过分。”皇甫保柱将酒杯放到桌上,沉吟着道,“孔子年十五方才有志于学,如今皇帝才十六岁,就够得上‘圣君’二字?自顺治十七年至今,水旱频仍、灾变异常,这皆是民心心不顺之兆。”

    “还有什么?”伍次友从容地吃喝着,又问。

    “朱三太子聚钟三郎教徒有百万之众,起事只在旦夕之间,”保柱又道,“眼见中原之地也要狼烟日起,康熙的日子长不了!”

    “你了许多,”伍次友问道,“究竟康熙本人,朝廷本身如今有何失德之处?”他心里暗自惋惜,此时方知钟三郎邪教与朱三太子之间的瓜葛,怕是报不到康熙案前了。

    朝廷——康熙有什么失德之处,皇甫保柱没有想过这档子事。要寻出康熙失德之处还真不容易,皇甫保柱一时语塞。

    “吴三桂真可谓愚不可及!”伍次友笑道,“当初他若不引清兵入关,焉有今日大清下?大清下已定,人心向化,他又要反清;前明并未亏待他,他却硬杀了永历皇帝,像这等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上不尊理,下不循人情,反复无常、寡廉鲜耻之徒居然还有人为他当客,替他涂抹粉脂,也真是地间一大奇事!”

    “先生……”保柱不清自己心里有着什么滋味,只好向伍次友劝酒,来掩饰内心空虚,忙道:“请——请,菜要凉了。”

    “一听便知,保柱先生是读过书的。”伍次友已经吃饱,也无心再下去,端杯立身起来一饮而尽,朗声笑问:“你知道,有句话是‘一念之差’,‘一念’是多大功夫?”

    “多大功夫?”保柱惊奇地问道,他不晓得伍次友为什么突然离题万里。

    “一昼夜四万三千二百念!”伍次友道,“你听过《油污衣》诗吗?”

    “没有。”保柱更惊奇了。

    “幼年在衡州白沙渡我见过的。”伍次友吟道:

    一点清油污白衣,斑斑驳驳传人疑。

    纵饶洗尽千江水,争似当时不污时!

    吟罢又问:“你见过国士之节没有?”

    “什么?”保柱与络腮胡子又是一怔,却见伍次友在星月光中微啸一声,“噗通”一声纵身跃入河中!

    谁也不曾想到他就这样投水自杀了,愣了一阵,保柱和络腮胡子方大声惊呼,到船边瞧时,波光粼粼,夜幕漫漫,哪里还有人影儿?络腮胡子张罗着还要打捞,试了试水,刺骨的寒,实实下去不得。正忙乱着,阿紫也掀帘出来,仿佛有点怕跌倒似地踱到船头,用惶惑的目光注视着远处,颤声问身边的保柱:“就这样……跳进去……了?”

    保柱没有回话,他站在船头痴痴地望着汹涌波涛,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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