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争论

小说:犯罪心理:情理法作者:星星的泡沫字数:4531更新时间 : 2018-03-10 09:02:50
    当天晚上,一组轮到王家栋值班,文沫因为下午在彭忘川家里眯了一小觉,暂时不困,一时半会儿睡不着,想着自己下午毕竟旷了半天班,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知道王家栋家里老人有些不好,他的叔伯姑姑轮流照顾,小一辈的也三不五十过去尽尽心,很是疲惫,便主动要求过去帮忙盯一会,让王家栋先睡,等自己困了,再叫他起来。

    自己人,不客气,因为心疼体弱的老娘太辛苦,王家栋昨天在奶奶床前陪了一夜,换老妈回去休息,到现在已经有近40个小时没合过眼,实在有点撑不住,也没矫情,道了声谢进值班室内间补眠去。

    感觉自己刚刚躺下,还没睡踏实呢,文沫就过来推醒了他:“你的电话,好像是家里打来的。”他的手机随意扔在办公桌上,没有带进值班室。

    这么晚了,家里突然打电话找他,他今天值班家里人都知道,联想到病重的奶奶,王家栋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接起电话,那头的老父亲语气哽咽:“家栋啊,请个假回来吧,你奶奶,走了。”

    王家栋没想到,他离开时看着还好的奶奶,居然说走就走,虽然老人家已经90高龄,也算喜丧,但他只要想到以前老人家抱着他给他买糖吃的画面,心里就忍不住难过,到底血脉相连。

    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文沫就挥挥手:“家里有事吧?你快去,这里我帮你盯着。”王家栋感谢地笑笑,没再多说话,起身离开。

    紧赶慢赶地赶回家,奶奶已经换上寿衣,头发梳得柔顺光亮,面容安详地躺在床上,一直立在床边的输液杆被推到角落,她风箱似的呼吸声再也没有了。

    生离死别,世上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心伤的别离。王家栋沉默地跟弟弟站到父亲一辈后面,向奶奶三鞠躬,准备做最后的告别。

    专业操持白事的店铺几天前他们就打过招呼,但现在通知,最早也得明天早上才能来,今天晚上他们除了陪着老人最后一程,想想需要通知的亲朋好友,竟是什么也做不了。

    老一辈的迷信思想依然存在,奶奶的卧室里只留下两名属鸡的亲属陪着,其他人则聚到别的屋里,干坐着等待黎明的到来。王家栋困得厉害,眼眶通红,此时却毫无睡意,只睁着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反倒是王家梁,这几天一直跟在奶奶身边,连班都没去上,谁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王家梁如此诚心诚意地伺候着老人家,此时心里只会被哥哥更难过。

    王家梁几乎是被奶奶亲手带大的。双胞胎兄弟俩的出生,一方面给家人带来了无限欢乐,一方面也让父母在育儿时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父亲是家中的小儿子,他出生时奶奶已经60多岁,身体也不好,但还是无怨无悔地接过了抚养王家梁的重任,让小儿子一家喘口气,这一养,就养到了七岁,上小学才被父母接回身边。如果说这屋里谁跟奶奶最亲近,非他莫属。

    他拽着哥哥的袖子,脸贴在哥哥的肩膀,无声哭泣。冬装那么厚,王家栋都已经感觉到肩膀处一片冰凉。他什么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任弟弟发泄情绪。老人家这么大的岁数没了,按老理讲身为子孙是不能哭的,要高兴,要笑,不然老人走也走得不踏实,王家梁想哭也只能偷着哭。

    见他实在收不住,哭到后来已经开始有些动静,屋子里一大堆人,叫别人挑理就不好了,王家栋带着弟弟悄悄出来透口气。

    “别哭了。奶奶最疼你,你这么哭,她怎么能放心走?”劝慰的话干巴巴的,连王家栋自己都觉得说出来没意思,但他也很想哭,又能说出什么至理名言来,兄弟两个相顾无言。

    “奶奶虽然年纪大了,平时腿脚不利索,十天有八天是躺在床上不愿意多活动的,但是明明一个月前咱们带她去体检,医生还说她主要器官没毛病。人身上没大毛病,哪会这么快就没了?”

    “九十岁的人了,说没就没。你看看咱们身边,有几家的老人活到九十岁的?她老人家没遭太多罪,走得挺安详,你......节哀吧。”拍拍自己弟弟的肩膀,王家栋示意他收收泪,别再哭了,还有三天好熬,葬礼最是累人,谁的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

    “道理我都懂,就是心里还接受不了。唉~”

    一夜再无话,等到东方露出鱼肚白时,请来的管事人也到了,灵棚很快支起,哀乐一响,众子孙辈跪拜,将老人的遗体挪入冰棺,得到通知的亲朋好友陆续赶来,丧礼正式开始。

    安康养老院的院长蔡平强大约是正中午时分到的。他平时工作忙碌,得知在自己院里住的老人去世,他就算再忙,也得过来看一看,送送最后一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养老院今年命犯太岁,从18年元旦刚过,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两个来月,他们养老院里住着的老人,已经集中死了十来个,保持着一个月三五人的速度。以他们养老院建院七年以来的平均死亡率看,高出了两倍不止。

    虽然冬季因为寒冷,老人家容易去世,但也没有齐整得死这么多的,死得他心里拔凉拔凉的。已经有很多老人强烈要求搬出去,说他们养老院是屠宰场,他们进来就得横着出去。

    人啊,越上岁数越怕死,只要听到自己认识的人死了,都吓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如此危言耸听的言论在养老院里传播开,蔡平强的压力可想而知。

    工作不顺心,面上忍不住带出几分愁苦,倒与丧礼的氛围完美融合。他哭丧着一张脸,与老人的家属互相行礼,由王家梁送人离开。

    临走时,蔡平强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两句:“罗阿姨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呢?唉,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啊。她老人家走的时候可安详?”

    王家梁正心里憋得难受,有人跟他说起奶奶,自然接话聊了下去,可越听蔡平强说,他越是心惊,到后来,直接拽着蔡平强回去,在人群中找他哥的身影。

    兄弟两个之中,王家栋相较王家梁稳重一些,弟弟平时有什么事拿不定主意的,都愿意听听哥哥的意见。

    他本就对奶奶的突然死亡心存顾虑,又因为职业的关系免不了会多想几分,蔡平强说养老院近期死亡人数远超平时,由不得他不往歪了想!

    他们的奶奶可是一直都住在安康养老院的,只到最近,老人家眼看着不行了,才由亲人接回来贴身照顾,这才月余,就去了,而且还是无病无灾无明显病痛,人就没了!

    “哥,你怎么看?”刚刚蔡平强又重复了一遍养老院近三个月来死亡率畸高、院里的传言越来越离谱的事,王家梁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家哥哥,希望他能从中发现异样。

    “这有什么奇怪的。人上了年纪,说病就病,就没就没,不都正常吗?这几个月去的多,也许完全就是巧合。”

    “哥!你身为警察,就一点职业敏感度都没有吗?”王家梁有些着急,以前没觉得自家哥哥这么迟钝啊。

    “我身为警察,讲的是证据,看的也是证据!职业敏感与神经过敏之间有很大差距。家梁,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奶奶是病没的,没人害她。她一个九十岁的老人家,与人无怨的,没人害她又有几年好活,谁会非要她死不可?”

    “这世道、这人心,你以为是几十年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啊?没有理由就不能杀人了吗?无差别犯罪,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内心而杀戮的,没有吗?也许有些人就是单纯地以杀人为乐趣呢?”

    王家栋看着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弟弟,叹了口气:“你呀,少看些乱七八糟的电视。”自家弟弟是个美剧迷,什么犯罪心理、警察世家,一季一季追着看。

    “跟电视有什么关系!大洋彼岸太远,那文沫呢?她总不能是假的吧?她以前办过的案子,抓过的凶手,有几个是有仇有怨的?无辜被害的多了去了!”

    “动机呢?杀老人,动机是什么?”

    “觉得他们年纪大了,不能造福社会,只浪费粮食,将他们从地球上抹杀;认为他们倚老卖老,全都变坏了,想提高全民素质;或者再黑心一点,有些老人有自己的私房,工作人员为了钱,杀了他们,侵占他们的钱财;再或者根本就是养老院人满为患,把这些住得久的,已经捞不着油水的杀了,再招些新人进来挣钱......”王家梁天马行空地想象。

    “哎哟,小祖宗喂,药可以乱说,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可不挣那黑心钱,更没有心狠手辣的工作人员。”蔡平强听着这话的走向不对,赶紧出声打断。

    安康养老院是公办性质,虽然也会收费,但相对低廉,不会像一般的私营老年公寓那样,将照顾老人做成产业,以挣钱为目的。

    他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常年处于短缺状态,工资不高,劳动强度不小,新人除了特别有爱心,不为吃穿发愁的,哪个能长长久久干下去?

    可以说,这是一群真正全心全意为老年人服务的善良人,蔡平强这辈子最自豪的事,就是手下有这么一群下属,在他眼里,他们最可爱,自然容不得人诋毁,假设都不行。

    “那你敢说,这些老人死了之后,腾出来的新位置没进新人?”被打断的王家梁很生气,矛头直指蔡平强。

    “......”蔡平强还真没法说。有空着的床位不进人,他是等着被骂死了呢吗?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公立养老院全市才几所啊?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进来一等就是好几年吗?知不知道那长长的等待名单上有多少也算本市有头有脸的人家吗?

    他顶住了各方压力,只看老人身体状况和等待时间,铁面无私,伤了多少人,为的是什么?他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的对与错,养老院里的是与非,不是别人三言两语就能抹杀的。

    懒得再听这两兄弟斗嘴,他还有的是事等着呢,甩甩袖子,直接扭头走了。

    留下兄弟两个,仍然在为自家奶奶是谋杀还是自然死亡争论不休。王家梁说服不了哥哥,又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对于亲近长辈死亡这一事实,他接受无能,巴不得能找到别的借口。

    可自家奶奶死在自家床上,衣服也是亲近的小辈换的,身上有伤没伤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里能瞒得过去?丧礼进行到一半,他又怎么能将奶奶从棺材里拉出来,再送去法医那检验?自家哥哥同不同意都是小事,他只要敢,他爹加他叔叔伯伯都能打死他。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王家兄弟回来上班,快节奏的现代生活没有留给我们太多时间哀悼死者,似乎送去火化、骨灰一埋,便能连着丧亲之痛一起掩埋,然后轻松继续自己的人生。

    薄情至此,王家梁无言以对地看着所有亲戚一瞬间走个干净,偌大的屋子前脚还人满为患,后脚便寂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深深地忧伤了。

    于是归来上班时情绪不佳,简直像炸药桶似的,谁点都炸,把当哥哥的愁的,跟在他屁股后头专业给人道歉。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弟弟,头疼。

    让他满血复活的,是蔡平强私下里打来的电话:安康养老院又死一个!

    死人放在养老院里不稀奇,稀奇的是,死的这位老人家早几年卧床不起,需要特殊护理,一直以来活得都挺好的,结果今天早上护理员进屋给他送早饭,就发现老者躺在地上,已经硬了,他脑后有一小滩出血,脸上满是惊骇,眼睛凸得几乎要掉出来。

    蔡平强以为老人是自己掉下来的,以他的身体状况,掉下床肯定上不来,但护理员一口咬定,昨天夜里十点多钟,她伺候老人睡下时还一切正常。老人睡觉很老实,连翻身动作都做不完,又怎么能掉下床呢?一米八宽的大床,像他这么干瘦的老人睡三个也不嫌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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