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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内乱(下)

小说:楚氏春秋作者:宁致远字数:8632更新时间 : 2016-12-21 22:39:07
    第二十章内『乱』(下)

    楚铮倒吸了口凉气,他毕竟是大营参将,知道孟德起是抱着开春决战的心思促成此次秦赵合议的,没想到樊兆彦却此时公然与之唱起了反调,而且还当时秦军众将的面,看来是想彻底与孟德起决裂了,难怪他方才要自己保持沉默。∵∴

    薛方仲和沈从放神『色』亦有些奇异,从近秦赵大军之间往来信件中两人也已隐约猜出孟德起的意思。薛方仲原本以为孟德起定是有了把握才会如此,没想到连赵军内部意见也并未一致。

    樊兆彦看也不看孟德起,只盯着薛方仲,缓缓说道:“樊某方才所言,不知薛帅认为如何?”

    若平时赵国将帅不和,薛方仲自然是喜闻乐见。但如今大敌当前出现这种情形,薛方仲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对他来说,就算赵国大军就算袖手旁观,薛方仲也未必就怕了这二十万突厥,但秦赵两国毕竟是世敌,十几万赵军一旁虎视眈眈怎能让他放心得下,少也需一半秦军加以牵制。虽说无论是孟德起等人还是郭怀都并非卑鄙小人,但把秦国大军的命运寄托这虚无飘渺的信任上也太过儿戏了。

    大帐内顿时一片寂静,几乎连每人的呼吸都清晰可闻。秦军诸将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也隐约感到可能是赵军两位统领对掐了,有几人甚至面带笑意,准备看场好戏了。

    薛方仲看眼里,沉『吟』片刻,忽沉声道:“大秦诸将听令!”

    何明道等秦军将领同时起身,只听薛方仲说道:“尔等回偏帐待命,不得擅自出帐!”

    秦军诸将俯首齐声道:“末将遵命。”

    薛方仲还是选择了以大局为重,不想让麾下诸将看到赵国将帅之争,否则难免会对日后两军同盟不利。

    这边赵军诸将面面相觑,有些无所适从。樊兆彦咳嗽一声,缓缓说道:“楚将军,你带领诸位将军也回帐候命。”

    楚铮心中咒骂,樊兆彦这么说一说,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谁都认为自己肯定是和樊兆彦一个鼻孔出气的。但事到如今当着众人面也不好说什么,楚铮只得领命。

    有几个赵将有些犹豫,偷偷看了看孟德起。孟德起此时已是心『乱』如麻,他早知樊兆彦对此次作战草案极为不满,甚至信件表示了恕难从命之意。但他给樊兆彦传阅了兵部给予自己“见机行事,全权决断,若有所需,可呈报”的十六字文书后,樊兆彦便没了声息。孟德起以为军令如山,就算樊兆彦胆子再大,也不敢违命不遵,但没想到今日他会当着秦军众将面前发难。孟德起与薛方仲一样的想法,此次两国若不能形成联盟,无论哪方都会担心对手会不会寻机突施冷箭,一心分二用,这一仗可就难打了。∵

    事已至此,就看看樊兆彦究竟意欲何为吧。孟德起长吸了口气,平稳了下心绪,微微颔首。

    那几位赵将见状,便起身行了一礼,随着楚铮向帐外走去。

    “且慢!”薛方仲拱手道:“孟统领,樊副统领,可否让楚铮楚将军留下?”

    孟德起迟疑了下,对楚铮说道:“薛元帅既是有命,楚将军就留于此地吧。”

    楚铮应了声是,他对情形如何发展也极为关心,能留这里再好不过。

    等秦赵众将出帐后,薛方仲似解释一般说道:“楚将军乃楚家少宗主,又是王烈王老将军外孙,据薛某所知,楚将军快与敏公主成亲了吧,赵国三大世家数百年来还从未出过一个当朝驸马,连郭怀郭兄对楚将军亦是甚为看重。楚将军留于此,基本已可代表了赵国朝廷。”

    楚铮吓了一跳,这高帽自己可受不起,正待开口,薛方仲回首对他笑了笑道:“楚将军毋需意,薛某乃就事论事。”

    樊兆彦默默点头,他知道薛方仲说的一点都不错。而孟德起久处北疆,对京城的事知之不深,只知楚铮深得楚名棠宠爱,但却不知他已是楚家的少宗主,这当朝驸马让孟德起深为忌惮,他们这些平民出生的将领朝中大的依仗便是皇权。孟德起不由看了楚铮一眼,暗道如此说来这少年背后有着朝中各大势力的支持,难怪薛方仲为他特意下贴。

    大帐内只剩下了五人,亲兵也走的干干净净。楚铮无奈为每人添上茶水,就属自己官职低了,这事自己不做谁来做?

    薛方仲端着茶盏沉『吟』良久,忽道:“孟统领可能有所不知,突厥大军来犯北疆之时,派使臣前往咸阳与我大秦商议联手攻赵。”

    孟德起和樊兆彦都吃了一惊。北疆大军原本就是仓促应战,如果再与西秦为敌,形势之恶劣简直不堪想象。

    “诸位请放心,我大秦皇上又岂会被突厥这种雕虫小技所『惑』,稍加询问便命人将使臣拖了出去。只是这使臣来历有些蹊跷,乃是一汉人,而且是你们赵国重臣之后人。”

    孟德起一惊:“此事当真?”

    薛方仲点点头:“此人原名程浩然,奉突厥可汗沙钵略之命进入中原。踏入咸阳后便化名为程无彦,无彦便是无颜,程氏一族宗祠就咸阳城内,他为胡蛮效力又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薛某北上时将这程无彦也押至北疆。∵∴薛某与孟统领一般对突厥知之甚少,一路上对此人亦是以礼相待,时常与他闲谈。有一晚薛某设下酒宴款待,此人酒后失言,方得知原来他是赵国开国九大世家中程家后人,其祖父曾任北疆大营偏将一职。”

    樊兆彦满脸阴沉,道:“如果此人所言所实,那他的祖父想必就是那程通了。当年程家依附董家把持朝政,我朝武帝诛杀这两大世家时,程家京城子弟无一幸免,各地族人亦纷纷就擒。唯有这程通似早有准备,朝廷密旨还未到大营,他不仅已带走了麾下两百亲兵,还将北疆附近两郡的程氏族人一并接走,从此不知所踪。想那程家先祖程大将军随我大赵太祖南征北战驱逐胡蛮,立下不世功勋,没想到子孙却委身事贼投靠了突厥,程大将军若泉下有知,不

    知会是何种想法。”

    薛方仲继续说道:“据程浩然所言,突厥早已分列为两部,但一直维持着貌合神离之势,直至东突厥沙钵略可汗即位,西突厥达头可汗拒绝承认沙钵略可汗名义上的宗主地位,东西突厥正式分裂,并引发内战。沙钵略不敌,程浩然之父程思非的劝说下,向东逃逸至北疆,此地原是胡蛮的居所,若不是被我秦赵大军所灭,这些突厥北疆根本没有立足之地。”

    孟德起听了一哂:“原来是一群败军之将,何俱之有?”

    薛方仲微微皱眉,道:“孟统领不可掉以轻心,沙钵略之败乃是被达头可汗从偷袭所致,若是正面迎战未必就弱了他。况且程家共有千余名男子突厥军中效力,几乎遍布各个千人队,大都为军官,且是突厥将领的副手……”

    樊兆彦忍不住一拍桌案,怒道:“好一群背宗忘祖的畜牲。”

    旁边楚铮忽然问道:“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薛元帅指点。”

    薛方仲道:“楚将军请讲。”

    楚铮问道:“薛元帅方才说的都是程浩然酒后失言?”

    薛方仲点头道:“正是。”

    “末将觉得有些奇怪。那程浩然既是被突厥选派为使臣,想必定是程家的杰出之士,又怎会轻易酒后失言,而且将他程家之事几乎数告知,未免太不合情理了。”楚铮看着薛方仲,“莫非其中另有内情?”

    薛方仲目带赞许,道:“不错。那晚薛某命人将程浩然扶出帐后也感到有些怀疑。第二天薛某将他所说录于纸上放他面前。却不想此人既不惊慌亦不辩解,从此一言不发。薛某苦思良久,倒也有些明白了。”

    “当日程浩然离开咸阳前,我大秦皇上命人将他带到程氏宗祠内,程伯休父灵前,程浩然匍匐于地,一日一夜未曾抬头,待到军士抬他离去时,发现程浩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或许此人心中天良仍未泯,故借酒装醉将突厥军情告知薛某。当然,这般猜测或许是薛某一厢情愿,但即便程浩然所言不实,也只有让我等战时决策为谨慎,别无害处。”

    樊兆彦接口道:“听薛元帅的意思,此战亦必须谨慎,不得『操』之过急?”

    薛方仲咳嗽一声,道:“薛某只是将程浩然之事通报于二位统领知晓。此事以前不曾提起,一来这突厥使臣确是到过咸阳,怕惹出不必要的猜忌;二来程浩然之言若是属实,秦赵两军书信来往难免会出纰漏,若是如此反倒是害了他,因此拖到了今日。”

    楚铮若有所思,喃喃说道:“如此说来,程氏一族内未必都是铁了心为突厥卖命,或许我等可此事上做些文章。”

    樊兆彦道:“程氏族人隐匿突厥大军之中,就算找到一个也未必是心怀故土。唯一一个有此迹象的程浩然定是程家首要人物之一,说不定就陪什么沙钵略可汗左右,谈何容易啊。”

    薛方仲忽然站起身来,道:“事已说完,薛某暂且告退。”

    “薛帅留步。”孟德起忙道。

    “大赵军务我等秦人不便参与,薛某偏帐静候佳音。”薛方仲头也不回,与沈从放一同径直走出了帐。

    楚铮心中暗赞,同是一代名将,薛方仲就比那郭怀油滑多了,难怪他身为武将西秦亦可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薛方仲一走,大帐内气氛显尴尬。孟德起和樊兆彦两人一口接一口的喝着茶水,楚铮对着个小火炉,手中拿了把扇子扇啊扇的专心致志烧着水,看来颇有当一个职业茶僮的潜质。

    几个亲兵大帐门口探头探脑,不知是否应该进帐清扫。樊兆彦大眼一瞪:“看什么看,所有人等大帐十丈外候命!”

    亲兵们吓得一颤,转眼间全都消失了。

    孟德起放下手中茶盏,冷冷说道:“好威风啊,樊副统领,你今日这般做法,心中可还有‘军法’二字?”

    樊兆彦既是开了口,也不再客气:“统领大人,樊某平时虽有些阳奉阴违,但对于军令从不含糊,但此次樊某是铁了心与你斗上一斗,否则北疆大营会被你带入万劫不复之境。”

    孟德起咬了咬牙,自己虽是北疆大营统领,兵部又授予全权决断,对北疆众将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但樊兆彦决不此列,他不但是副统领,麾下几万将士对他忠心耿耿,而且朝中背景远胜自己。∵∴何况大营内还有一个王明泰正虎视眈眈,此人对统领之位亦是垂涎已久,自己若是真与樊兆彦两虎相争,终受益者多半是这王明泰。

    孟德起权衡再三,不得不放缓了语气:“不管如何你不该当着秦人的面与我为难啊。”

    “此举也属无奈,可樊某多次书信与统领大人商讨此事,却全无回应,后还送来兵部那十六字文书威慑樊某。樊某好歹也是一副统领,难道没有参与之权么?”

    孟德起气极而笑:“你北疆大营多年,当年王老统领和郭统领位时,有哪位副统领如你这般放肆?”

    “王老统领对樊某有知遇之恩,樊某不敢妄评他老人家。而郭统领樊某虽与他私交不佳,但亦承认能他这般名将麾下效力实是为将者生平之幸事,樊某对他心服口服。至于孟统领……”樊兆彦摇了摇头,显然孟德起没什么可让他服气的:“领兵中规中矩,罕有失误,亦甚少有出彩之处。”

    楚铮也暗暗摇头,嚣张啊,老樊实太嚣张了,且不管孟德起军事才能如何,起码这统领当得不甚合格,无御下之能。想当年父亲南线大营时,对麾下诸将能收则收,不能收服就格杀勿论,反正天高皇帝远,有何可顾忌的。记得有一位不知姓什么的高级将领也如樊兆彦这般不把父亲放眼里,结果外出巡查时死长江里,据说是被南齐水贼所杀,连尸体都没找到。

    孟德起冷哼一声:“孟某才智平庸,自然不能与王老统领和尚书大人相提并论。只是你今日这般做法,若使赵秦联盟因你而毁,看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统领大人多虑了,突厥不灭,赵秦联盟决不会破裂,否则西秦也不会驱逐那突厥使臣。只是统领大人原本处事沉稳,向来谋动而后动,大战初起,统领大人详装败退,趁突厥前锋部队冒进时反戈一击,歼敌五千。随后收缩兵力向秦赵边境靠拢,与秦军成犄角之势而守,突厥不敢再妄进半步,此举甚为高明,纵使郭统领掌兵亦不过如此。一月之前,统领大人还与樊某和张副统领等人商议,认为当前首要乃是与西秦联盟,开春之后仍以稳守并歼灭小股突厥为主,保存实力暗防西秦,樊某当时真可谓唯统领大人马首是瞻,不曾顶撞一句。如今统领大人却晕招迭出,四处调兵遣将欲与突厥决一死战,实叫人费解。”

    “这又何奇之有?时势不同,战法亦需改变,西秦已由薛方仲亲自领兵,从大赵各地抽调的援军也已到位,可说实力大增。再说突厥远道而来,本应趁其立足未稳全力攻击。我赵秦联军共有三十余万,突厥不过二十万,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利于我方,为何不战?”

    樊兆彦摇了摇头,道:“天时且不说它,北疆草原无垠无边,基本无险可守,对敌我双方都是均等。地利原本是我方占优之处,但若真如薛方仲所说有程家为突厥效力的话,当年程通北疆大营十余年,恐怕已对北疆地形地貌了如指掌。∵∴至于人和,统领大人,这三十万大军真能当三十万来使么?”

    孟德起道:“此言何意?”

    “赵秦两国乃是世敌,谁又敢毫无保留全力进攻?当年郭统领与薛方仲追杀胡蛮亦是兵分二路,协同作战的次数少之又少,原因就于此。还有,战事后期,时任副将的谢晨育连同麾下四千儿郎离奇失踪,当时胡蛮已是溃不成军,怎会有余力反击,何况还能使四千余人无一逃生,岂不是咄咄怪事?有此前车之鉴,赵秦三十万大军能抵二十万来用已是不错了。况且沙场之上,数十万人连绵几百里,古往今来哪一位名将敢说三十万大军定能胜过二十万?唯有步步为营渐渐蚕食,觅寻良机再予敌致命一击。”

    “这些只是寻常道理,统领大人领兵多年又怎会不知。”樊兆彦叹了口气,“为何还要借樊某之口说出?”

    孟德起不屑的说道:“樊副统领的目光过于短浅了,突厥只是一时之患,我大赵真正的对手只有西秦。要知战争耗国力,与胡蛮一战令赵秦两国近二十年无力大兴干戈,如今我大赵元气稍复,朝中上下正全力调集粮草辎重准备与西秦之战,却不想突厥来袭,打『乱』了原定步骤。我北疆大营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朝廷多年积累的资源难免会让我等挥霍一空,若真如此至少又是十年无力再对西秦用兵,我等非但有愧于先皇,亦有愧于朝廷,有愧于……”

    “放屁!”樊兆彦徒然一声大喝,声若雷鸣。守候大帐外的亲兵自然也听到了,不由自主的又离帐远了几步。

    孟德起没想到樊兆彦竟会粗口相向,森然道:“樊兆彦,你眼中还有孟某这个大营统领吗?”

    樊兆彦丝毫不惧:“亏你还是郭统领的心腹爱将。郭统领平日说的多的就是为将者以谋为先,其次方为勇,似你这般不顾敌我态势只一昧想要速战速决,这与莽夫何异?你可知这些年来我为何不服你?就因你只善打硬仗而不知变通,与胡蛮之战诸将中属你军功大,但麾下黑骑军伤亡亦是多。不错,樊某承认,对突厥你急于决战亦有取胜之机,胜算而且不小,但要搭进多少军士『性』命?北疆大营早不是打胡蛮时的北疆大营了,这么多年没战事,军中已经形成一个断层,你到下面军中看看,那些校尉年龄近半与我等相差无几,都是当年胡蛮之战留下的老军士,麾下是一帮兵,有的连人都没杀过。除了黑骑军勉强可比当年,其余诸营实力堪忧。似你这般战法非要将北疆大营打残了才高兴吗?”

    孟德起反唇相讥:“你也是领兵之人,应知无敌之师只有经历硬仗大仗方可锤炼出来。任你怎么说,孟某反正问心无愧!”

    “统领大人口中说得冠冕堂皇,”樊兆彦冷笑数声,“你我从初同效命于王老统领帐下起,同袍之谊算来已有三十余年,你任统领后是明争暗斗了十几年,樊某对你的了解恐怕还华长风邱亦生等人之上,你的私心真当我看不出来吗?”

    孟德起强抑心中怒火,淡淡说道:“哦?孟某有何私心了,不妨说来听听。”

    樊兆彦看着孟德起良久,忽道:“楚将军。”

    楚铮此时只想当个好听众,却不想樊兆彦似不拉他下水不罢休了,只好无奈地应道:“末将。”

    樊兆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说道:“樊某这边有一份奏折,弹劾北疆大营统领孟德起,因此若是交给大营的信使有些不放心。听闻近日京城楚府有人来了北疆至今尚未回去,烦请楚将军命人转呈相国大人和太尉大人。”

    真是个特大烫手山芋!楚铮苦笑了一声,问道:“樊副统领,这不是为难末将么?”

    “楚将军放心,樊某并非阴险小人,不做那子虚乌有陷害之事。”樊兆彦取出奏折,“当着统领大人的面,樊某先将此奏折念上一遍。”

    “相国大人、太尉大人上,下官樊兆彦叩首。北疆大营统领孟德起借兵部授予其独断之权,不顾他人反对执意开春之后与突厥决一死战。下官认为,与突厥决战时机远未成熟……”樊兆彦一弹手中纸张,道,“其中原因方才樊某已经都说过了,不过还需加上程氏一族为突厥效力之事,此不再复述。”

    孟德起哼了一声,并不开口。樊兆彦看了他一眼,声音忽转低沉:

    “……孟德起之一反其稳重之态,急于求成,卑职认为与先皇突然驾崩大有关联。此人出生平民,作战勇猛,与胡蛮之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但御下不严,其亲信华长风多年来一直与北疆马贼关系甚密。当年此人就任北疆大营统领乃是受兵部尚书郭大人全力举荐、承先皇栽培之恩,先皇突然驾崩令其陷入进退维谷之境,朝中可依仗的唯有郭大人一人。近日又风闻郭大人可能改任司徒一职,而兵部此时又将北疆军政大权全权赋予了他一手掌控,此等荣耀乃我大赵建朝以来所无,孟德起定是认为此乃郭大人之功,为报其知遇之恩,故急需通过与突厥一战建立功勋,为郭大人朝中造势,亦可趁此巩固其北疆大营统领的统领之位……”

    “一派胡言!”孟德起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对樊兆彦怒目而视。

    樊兆彦冷冷说道:“樊某是个粗人,文字功夫向来甚差,可此事不便由幕僚经手,因此写得直白了些,确实不大动听,但基本应该属实。你若没有此番私心,又怎会这般急于求战?孟统领,所奏所言若有何不对请指出,樊某与你一一辩论。”

    孟德起额头青筋爆现,左手悄悄捺了腰刀之上。樊兆彦也坐直了身子,暗自戒备着。

    “二位统领消消气。”楚铮忙走过来给两人加水,“我等皆为大赵臣子,理应同心同德,何必搞得这般剑拔弩张呢。”

    樊兆彦将奏折重装好,道:“楚将军,这份奏折就拜托你了。”

    “奏折虽轻,可末将感觉重如千钧啊。”楚铮接了过来,看了眼樊兆彦,“樊副统领,当真要送么?”

    樊兆彦道:“那楚将军觉得应如何?”

    楚铮沉默片刻,随手将那份奏折扔到一旁火炉内:“末将觉得还是不送为好。”

    樊兆彦笑了笑道:“楚将军真一片好心,可统领大人若是仍一意孤行,我北疆大营可就危矣。”

    樊兆彦对楚铮此举并不感到意外,其实他并不真想将此奏折送至京城,若真如此孟德起虽难逃其咎,但自己以下犯上为军法不容,罪名比孟德起只大不小。

    楚铮想了想,对两人抱拳道:“末将虽从未经历兵戈之事,但亦知大战来临将帅仍不能齐心,已是未战先败。何况偏帐内还有西秦将领等候,二位统领不如先促成赵秦联盟之事,将争执暂且搁置,免得他人面前损我大赵颜面。否则此事传到了京城,非但那些御史们会不依不饶,郭大人也定会震怒不已。”

    孟德起哼了一声,楚铮此言表面两不相帮,其实还是向着樊兆彦,赵秦联盟不提及开春之战,余下的就全是些琐事了。

    “对了,”楚铮忽又说道,“郭大人府上即将喜事临门,二位统领既是郭大人旧部,应及早备上份厚礼才是。”

    “哦?是何喜事?”樊兆彦问道。

    楚铮笑道:“郭大人千金与末将三哥快要订亲了,这可是件大喜之事啊。方才那奏折上所说的什么郭大人升任大司马一职,纯属谣言,当不得真的。”他离京时楚原与郭颖的亲事虽还未确定,但楚铮知道父母已经下定决心了,郭怀再想阻挠无异螳臂当车。樊兆彦方才奏折上的分析确实有理,便借此机会将这事说了,正好安抚下孟德起。

    樊兆彦不由一皱眉,他毕竟是方家的人,一听便明白楚郭两家结亲意味着什么。可转念一想,自己早已决定这场仗打完便退稳了,还『操』这心干嘛,便笑道:“确是件大喜事。统领大人,大营近有回京的车队吗?这消息要是传开了,我北疆大营的贺礼恐怕有几十车。”

    孟德起脸上首次『露』出了笑意:“恐怕不止,大营的将领哪个不曾追随郭统领出生入死,校尉当中也有不少。据孟某看来至少也要调集上百辆车。”

    樊兆彦点点头道:“不错。可如今大敌当前,还是让副将以下军官联名写个贺贴吧,不然就算贺礼送到了京城,也只会让尚书大人一顿臭骂。”

    楚铮趁机道:“统领大人,这贺礼之事不急于一时,薛方仲还外等着呢,您看……”

    孟德起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就按楚将军你方才所说,开春之战押后再议。”

    樊兆彦却道:“统领大人,天『色』已黑,联盟之事待到明日也不迟,你我今晚也可再好好商议一番。”

    “也罢,”孟德起点点头,“楚将军,你去看下晚餐准备的如何,烦劳樊副统领去请薛元帅。”

    一听晚餐两字,楚铮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 推荐阅读: -   -   -   -   -   -   -    -   -   -   -   -   -   -   -   -   -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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