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痛失母爱
小说：宛若前世遇见今生作者：游走红尘字数：13684更新时间 : 2017-03-14 22:38:51
一 意外自杀
在皇甫南的记忆中，有一段他最不愿意触及的悲伤过往，那就是母亲的离去。多年来，关于母亲的死，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甚至是回忆都刻意去避免。可是面对失忆的莫小北，哦，现在是陆安安，他却仍然可以娓娓道来，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陪着他，一起经历的，她陪着他一起站起来，一起面对，一起走出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的悲伤，喜乐，在她的面前，他不需要伪装、隐瞒，也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所以，当他的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他选择了避开白露。单独的讲给她一个人听。
记忆其实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即使多年不去触碰，努力的想去忘记，甚至有时候连自己也以为已经忘记了！可当你真正的去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它就在那里，一直都在！反而经历过时间的冲刷越发的清晰！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皇甫南和莫小北嬉笑打闹着，刚从学校归来。经过莫家的时候，两人告别。看着小北关门进去了，皇甫南转身上楼。刚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
“南哥哥!我一会儿去找你写作业！”她说着还用手比划着写字的样子。见他回头那明媚的笑容，她朝他吐了吐舌头，缩到了门后面，砰的一声关了门。
他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个“妹妹”永远是他的软肋。
十七岁的皇甫南，已经完完全全的长成了一个标准的帅哥，俊美的五官，帅气的举止，充分的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学校里早已经没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有的是男生的嫉妒，女生的追逐。在当时他们就读的中学，他就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的梦想！可他对谁都冷冷的、淡淡的，当然除了小北。可是小北似乎特别的晚熟。十五岁了，还总跟在他后面叫着南哥哥，嘟着嘴向他撒娇。有时候还会帮着高年级的女生送他礼物。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宠爱的揉揉她的头发，无可奈何的转身将那些礼物丢掉。她还不依不饶的追着他，追问为什么？就像今天，她居然拿了一封信给他，他看着粉色的信纸被折成了心形，就明白那是一封情书。佯装生气的警告她，以后决不许再代他收任何东西。她照例嘟着嘴问为什么？他盯着她美丽的眼睛，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吗，那样会不会吓着她。想着自己都笑 了，因为她不但不会被吓着，还会理所当然的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啊！从小就喜欢！”这样想着，他也就不再向她做什么解释，只淡淡的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儿，再长大一点儿我就告诉你！”于是她追着他问，他故意躲着她跑。
看着小北关门回了家，他嘴里哼着歌，迈着欢快的步伐，向自己家走去。
在家门口，他没有去掏装在书包里的钥匙，而是向往常一样，轻轻的叩响了家门。出乎意料的母亲并没有一边应着，一边给他开门，等了一会儿，他见还没有动静，加大力度用力的敲了敲，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心里想着妈妈难道是出去了吗？他取下背在背上的书包，翻找出母亲给他的备用钥匙，自己打开了门。
进门后，他一边换着门口的拖鞋，一边唤了两声：“妈妈！妈妈！”回答他的仍然是一片寂静。
“到底去哪儿了，都这个时候了，去哪儿也应该已经回来了呀！”嘴里絮叨着，推开厨房的门，看了一眼空空的厨房。转身又来到卫生间，当他推开卫生间的门，眼前的一幕，令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
里面的情景，任谁都想不到。
皇甫南的母亲皇甫小雅穿着一套雪白的连衣裙，仰面躺在空浴缸里，双目紧闭，她的手无力的垂在浴缸外面，手腕上一条长长的口子，那么醒目的横在那里。鲜红的血还在一滴滴的落在地面上，与地面上原本就有的一大摊血汇聚在一起。
稍稍回过神的皇甫南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妈妈！”
他冲过去，脚踩在那摊血上面的时候，一下子就滑到了，顾不得身上沾了多少血，他爬起来，爬到母亲的身边，用力的摇着她的手臂。母亲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他哭着去抱她，想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可是一个失去知觉的人，格外的沉，努力了几次之后，她终于被他抱了出来。可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摔倒了。
他哭着喊着，用力的把母亲往外面拽，可母亲苍白的脸就那么静静的、静静的对着他，他突然感觉那么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在他的身上迅速的蔓延开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显然是楼下的莫家听到了他的哭喊，赶来了。敲门声也终于惊醒了绝望的皇甫南，他爬起来，冲过去打开门，看见门口的莫振声和小北，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语无伦次的说着：“救救妈妈！救救妈妈！救救我们！”
莫振声也早已被浑身是血的皇甫南吓得不轻，绕过已瘫坐在地上的皇甫南，循着血脚印，冲到了卫生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小雅，又是一惊！
莫振声忙扶起小雅，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似有若无！他惊恐的缩回了手。朝着外面的两个孩子喊道：“快！快叫救护车！”
开门后的皇甫南，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双目死死的盯着面前摊开的双手上的血迹，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他似乎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了！
小北蹲在他的旁边，也早已被吓哭了。她抓住他的手，哭喊着：“南哥哥！南哥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的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南哥哥！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好不好！”
皇甫南依旧呆呆的一动不动。
听到父亲的喊声，小北扑过去抓起了桌上的电话。伸手拨通了“120”。
二 母亲绝笔
尽管救护车很快就赶来了，皇甫小雅却永远的闭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当急救室的医生告诉他们，人已经死亡的时候，小北的母亲宋淑湘，吃惊的捂住了嘴，开始不停的抽泣。就连莫振声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落下泪来。只有蜷缩在墙角的皇甫南，依旧面无表情的，用他那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地面。原本在安慰他的小北，哭得更厉害了：“南哥哥！怎么办！阿姨怎么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莫振声默默的办理了医院的一切手续，招呼仍在急诊室外的几个人回家。当他们一行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的向外走去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开了，停尸间的工作人员，推着被白布覆盖着的皇甫小雅，匆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等等！”莫振声叫住了他们，回头看向皇甫南。他希望皇甫南能和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皇甫南木然的向前走着，不但没有停下来，还将头别了过去。他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母亲那苍白却依然美丽的脸。
莫振声对着停下来的几个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回到莫家的时候，凝重的气氛，让蹦跳着来开门的莫小东也立刻禁了声。吐吐舌头溜回了自己的卧室。
保姆张嫂见所有人都红着眼睛回来了，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轻易开口，只小声的说了句：“饭已经做好了，现在要不要吃。”
刚刚在沙发上坐定的皇甫南闻言，站了起来。
“皇甫南，你去哪儿？”宋淑湘急忙问。
“阿姨，我没事，我想回家。”语气还是木木的。
“别回了，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们洗把脸，吃饭！”宋淑湘搂过皇甫南的肩。
“阿姨，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我想回家，我想回去看看。”终于有泪缓缓的落了下来。
“好!阿姨陪你一起去！”这一次，宋淑湘紧紧的牵起了皇甫南冰凉的手。小北也默默的跟在了后面。
推开虚掩的家门，地上触目惊心的鲜红，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的空气，仿佛在刻意提醒他们，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
皇甫南木然的找来了毛巾，无声的开始打扫。宋淑湘看在眼里，内心无比的心疼。可怜的孩子，虽然知道他一向早熟，可是经历如此大的打击，他这么还能如此！他失去的是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亲的人！
她夺下他手里的毛巾，命令道：“我来打扫，你去收拾你的东西，今晚就搬到我们家去！”
小北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一言不发的开始给母亲帮忙。
皇甫南仍旧木然的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今天他回家后，第一次进自己的房间。书桌上静静的躺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他直觉那是母亲留给他的。
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颤抖着手轻轻的拿了起来。母亲娟秀的笔迹立刻映入眼帘。
“亲爱的南儿：
妈妈对不起你！从我固执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同时也带给了你那么多的伤害。我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没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让你遭受了那么多的侮辱和白眼。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整日计较着自己的得与失，对你的关心也那么少，有时候甚至还要你来照顾我。一直都是你给我勇气，让我能坚持到现在。可是，妈妈真的好累！好累！再也没有力气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南儿，原谅妈妈吧！原谅妈妈如此狠心的丢下你，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尽管如此，妈妈还是爱你的!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我的爱有些自私，求你原谅妈妈的自私。
我知道你从小就恨你的爸爸，妈妈真的非常非常希望你不要恨他。他是一个很好也很优秀的人！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上他，也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你，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也是仅有的牵挂！以后，妈妈不在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毕竟你们是父子，是至亲。千万不要再相互伤害了！
妈妈走了，对妈妈来说，是解脱！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怪任何人。只希望你的未来可以健康幸福！
妈妈绝笔 ”
母亲的遗书一遍遍的提醒他，从此后他再也没有妈妈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明白，母亲的离开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终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撕心裂肺的喊出了：“妈！妈妈！”，然后痛哭失声。
他的哭声惊动了门外的宋淑湘和小北，她们立刻冲了进来。
宋淑湘一把将皇甫南搂在了怀里，喃喃的说着：“哭吧！哭吧！孩子，哭出来就好了。不然你会把自己憋坏的。”
小北也轻轻的从背后环住了他，陪着他静静的流泪。
许久之后，他的情绪才得以慢慢平复一些，他将攥在手里的遗书，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把它摊开，轻轻的抚平刚才被自己攥出的皱褶。整整齐齐的叠好。收进了书包。
旁边的一对母女，静静的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等他收拾好一切，转身离开。她们也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宋淑湘望着皇甫南单薄却倔强的背影，又一次落下泪来。
不管皇甫南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的坚强、成熟，总归还是个孩子，所以，皇甫小雅的葬礼，还是由他们唯一的朋友兼邻居莫振声着手安排。
一下子懂事了的小北，一直默默的陪着他。寸步不离！
一直都沉默寡言的皇甫南，经过这一劫，更加不愿与人接触，越来越依赖小北的陪伴。
三 父子绝裂
皇甫小雅的葬礼，冷清的令人心疼。
因了她当年执意跟随有妇之夫江守业，早已跟父母亲人闹翻。后来的十几、二十年，几乎没有和家里联系过，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父母的联络方式和确切地址。而从未见过姥姥、姥爷的皇甫南，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联络不到皇甫家的莫振声，多少有些为难。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江守业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哪位？”江守业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你好，请问您是江守业先生吗？”莫振声客气的发问。
“是，我是江守业，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皇甫小雅的邻居，我姓莫。”莫振声自我介绍。
“莫先生，你好，我好像听小雅提起过你和你的家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似乎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小雅她，几天前过世了，后天就是她的葬礼了，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你一下。”
“小雅······，怎么会，”沉默半响后，江守业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知道了！”
直到葬礼当天，江守业才匆匆赶来。皇甫小雅早已火化，他只是对着即将下葬的小黑匣子鞠了一躬。脸上虽有悲伤之色，却没有痛失所爱的悲痛欲绝。这不禁让莫振声心里感叹，小雅确是所托非人。于是更加的对这位花边新闻不断的台湾传媒大亨，充满了鄙夷之色。
皇甫南至始至终对江守业的出现，视若无睹。好像这个人从来都和自己无关一样。
葬礼结束之后，江守业客套的向莫振声道谢：“莫先生，谢谢你和你的家人，对小雅，对南所做的一切。”
莫振声淡淡的回他：“不用了，小雅和我们做了十年的邻居，南又救过我女儿的命，我们早已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江守业听得出他对自己有看法，面露尴尬之色。也便不再客套。干咳了两声，直奔主题：“我今天来呢，一是送小雅最后一程，再就是接南去台湾。”
莫振声早已料到他会接走皇甫南，心中还是充满不舍。这些年，他看着皇甫南一天天长大，看着他和小北、小东亲密如亲生兄妹一般。竟然也不知不觉的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了！
小雅这一走，难道他们一家和皇甫南的缘分也要就此断了吗？
嘴上却违心的说：“现在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你当然有权利接他走，他一直都很懂事，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别再让他受委屈了。”
“那是当然，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妈妈，也很内疚，希望以后可以对他做一些弥补。”江守业说的倒有几分真诚。
他们自顾自的做着安排，却都忽略了主角皇甫南，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会心甘情愿的服从吗？
而接下来，皇甫南的过激反应，让他们都始料未及。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凭什么安排我是人生？”当江守业故作亲昵的搂着皇甫南，跟他说出自己的意图的时候，得到的就是儿子这样的反问。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就必须和我一起生活，我是你的父亲，我有责任照顾你！”江守业也有些生气。
皇甫南冷冷的看着父亲，冷笑一声：“父亲！你还知道你是我的父亲！你还记得你有责任！现在才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的话让江守业眼中的怒气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沉默之后才缓缓的接道：“我知道，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你对我有恨！我不怪你，可是，小雅已经走了，你还是个孩子，你需要有人照顾。而我，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父亲，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和我回台湾。我会努力做好一个父亲，来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不必了！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那些整日被人嘲笑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早就习惯了！所以，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谢谢你参加我母亲的葬礼！”说完，对着父亲鞠了一躬，仿佛在答谢一个陌生的，参加了母亲葬礼的人。
江守业的怒气又一次被他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说了，我是你的父亲！你居然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我终究是你的父亲，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你闭嘴！”皇甫南就这样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彻底爆发了，他颤抖着双唇，泪水滚滚而落：“我也说过了，我没有父亲！你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我吗？你对不起的人在那儿！”他用手指着母亲的遗像。皇甫小雅依旧用她那绝美的笑容对着这一切。
见江守业没有接话，皇甫南继续说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死的！你不敢问！一个为了你众叛亲离，连死后都得不到亲人原谅的女人，你到底亏欠她多少？你自己算得清吗？”他的质问让江守业再一次无地自容。
“从小到大，我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她是默默的流着泪坐到天亮的！她天天都在等你、盼你！可是你又在哪儿？她在新闻里，报纸上看到的你的花边新闻，远比你给她的消息要多得多！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两年前了吧！你除了叫人给她汇钱，还为她做过什么？现在她死了，等你、盼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我，是她唯一的儿子，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在我的身上赎罪！”他擦干泪水，又一次恢复了冰冷的神情。
此时的江守业已经泪流满面，儿子的话一句句戳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被自己忽略了这么久的儿子，他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见了自己，只会怯怯的躲在小雅身后的小男孩了！他哽咽着：“南，我知道，你应该恨我，可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跟我走，你一个人要怎么生活？你妈妈她，也不会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这些就不劳烦你考虑了，我自己会安排！”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四 倔强留守
皇甫南和父亲的争吵断断续续的传入了门外莫振声的耳朵里。虽说听得不是很真切，却也足以让他明白大致情况。再看着摔门而去的皇甫南，他确信这对父子已然翻脸，骄傲的江守业在儿子面前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而皇甫南的言行也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印象中，那一直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话虽不多，却极为孝顺。就是对自己和小北的妈妈也是非常尊敬的。而今天，他居然会对自己的父亲大喊大叫！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朝皇甫南的背影追了过去。
“南！南儿！”听到呼唤，皇甫南立刻停了下来，转身对着他依然尊敬的说：“莫叔叔，您叫我！”
“对！南，刚才我听见你好像跟你爸爸在争吵？”他等待着皇甫南的回答。
“是的，莫叔叔。”皇甫南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冷的。
莫振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爸，你妈妈已经走了，他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们应该好好相处，我想，你妈妈也希望你们能父子和睦。过去，他是忽略了你，他也想尽力弥补了，你又何必为难他，也为难你自己呢！”
“不，莫叔叔，我没有爸爸！您和我们也做了十年的邻居了， 您有见过他吗？”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从小到大都是妈妈和我相依为命，我见他的次数大概也不会超过十次，对我来说，以前他是个陌生人，现在是害死妈妈的凶手！我对他，除了恨之外，没有别的感情！我绝不会跟他走。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的。”
“虽然我也不赞同他的生活态度，可是，你妈妈的死应该也不全是他的错，你们终究是父子，不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以后还是要见面的，给彼此都留一条退路。”莫振声极力想缓和这对父子的关系。
“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爸爸！我绝不会认他！”皇甫南的脸上满是决绝。
莫振声的心里不由又是一惊！自己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却从未发现，这个表面上温温顺顺的孩子，骨子里是如此的倔强！知道自己再劝他，也是于事无补了，便不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不料皇甫南却开口叫住了他。
“莫叔叔，您心里一定觉得，我太过固执了。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肯认。我觉得，如果我认了他，就太对不起妈妈了！您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吗？”他含泪望着莫振声，见他眼中有微微的震惊与不解，继续说道：“就在妈妈自杀的前一天，我见她抱着一份报纸落泪。我偷偷看过，那果然又是一份娱乐小报，上面全是他和一个女明星的绯闻。我以为妈妈会像往常一样，哭过了就没事了。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她就选择了自杀！妈妈一定是对他彻底失望了，不，应该是绝望了！所以，莫叔叔，我绝不原谅他！”
莫振声轻轻的拥抱了一下泪流满面的皇甫南，想开口安慰，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淡淡的说：“我明白了，孩子，难为你了！”他也终于明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化解他们父子的隔阂，决不是三五日的事情。暂时还是让他们都冷静一下也好。
于是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在走廊的转角遇到呆立在那里的江守业，想必皇甫南刚才的一番话，他是听到了！
隔日，骄傲自负的江守业，居然来到莫家。
“莫先生，我马上就要回台湾了，你知道，南他······，不肯跟我走，我知道，这些年，我忽略了他。他跟我很陌生，我不怪他。”他的样子有些颓败。
莫振声听出他是来辞行的，又知道南对他的怨恨，如今看着他沮丧的表情，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便开口安慰道：“江先生，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你们终究是父子，南他还小，脾气又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江守业摇头苦笑了一下：“但愿吧！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拜托你们照顾一下南，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一个人生活还是让人难以放心。”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莫振声面前：“这里面有一些钱，密码是南的生日。”
莫振声急忙推脱：“江先生，你多虑了，南对于我们家来说，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照顾他，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这是多此一举了！”
“我知道，他跟你比跟我亲多了。可我毕竟还是他的爸爸，明知他要靠你们照顾，我却无能为力，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点儿。”他坚持着。
莫振声见他如此，也不好再拒绝：“既然这样，那么这张卡我就先替南保管着，等什么时候他需要了，再给他。”
江守业感激的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南他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接受我，还麻烦你和你太太多劝劝他，等什么时候他想开一些了，我再来接他。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随时联系我。”
“放心吧！他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让他受委屈的。”莫振声再一次做出承诺。
“我当然放心了，你们对他那么好，我是知道的。在你面前，我真的很惭愧，我这个父亲实在是太不称职了！”说着，脸上露出了悔恨的神色。
就在此时，门从外面打开了。皇甫南和莫小北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客厅里谈话的两个人不由回头看向他们。
皇甫南停下来跟莫振声打了个招呼。转身默默的回了房间，对父亲江守业是视若无睹。一时所有人都无比尴尬，小北无奈的耸了耸肩，笑着向江守业问好：“江叔叔好，南哥哥他心情一直都不好，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要不是我一直缠着他，他也不会理我的。您别难过，过段时间就好了。”
江守业对着小北点了点头，脸上又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起身匆匆告辞。
五 融入莫家
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一不同的只有皇甫南加入了莫家。莫振声夫妇果然像对自己的儿子一般，精心的照顾着他。小北和小东更是当他是亲哥哥一样。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就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只有皇甫南的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一个闯入者。于是在过来一段时间之后，他还是提出要搬回自家去住。
宋淑湘立刻厉声拒绝他：“不行！南，我说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宋淑湘的儿子！我不愿更不许你搬回去！”
“是啊！南哥哥，你就在这里住下来，我们都没有把你当外人，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不喜欢我们了吗？”小北听说他要搬走，立刻着了急，极力的想要挽留他。
“不是的，你们对我那么好，我也很喜欢你们。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不想再继续打扰你们了。”皇甫南低头说。
“南哥哥，南哥哥，我不许你走，你要留下来，每天陪我玩儿，你要是回去了，谁和我下棋呀！”小东拉着皇甫南的衣角不肯松开。
“小傻瓜，哥哥只是回楼上去住，一样可以陪你一起玩儿的。”皇甫南弯腰搂住小东哄他。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会害怕吗？”小东歪这头天真的说。
这一次没等皇甫南再开口，宋淑湘接道：“是啊！毕竟你妈妈她是在那里出事的，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住呢!只要你不嫌我们家里人多烦你，我们不会觉得你麻烦的！”
刚进门的莫振声，听到妻子的话，又看见儿子拽着皇甫南，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平静的看着客厅里的几个人，慢慢的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皇甫南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是南要回家吗？”
“是啊爸爸，南哥哥说不想打扰我们了，你快劝劝他！”小北像看见救星一般，急忙说道。
“皇甫南，你这是准备去哪儿？”莫振声严肃的发问。
“莫叔叔，我哪儿也不去。不过是上楼回家，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我也不能总这样赖在你们家里。”皇甫南的头低的更低了。
“你觉得你住在楼上和住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吗？”显然他有些生气。
皇甫南低着头没有作答。
莫振声见他不说话，方才接着说：“如果你是要跟你爸爸走，我绝不拦你。可如果你是要回楼上去住，我绝不答应。小雅不在了，那还是家吗？就你一个人，回去干什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你大可以放心，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嫌弃你。从三年前，你救了小北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把你当成是我莫振声的儿子了。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儿子一个人，去孤独的生活。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干爸，然后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走吧！”
皇甫南听着这番话，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说：“莫叔叔，您真的愿意认我做您的儿子吗？”
“我就怕你不愿意！”莫振声回答道。
“我愿意！我愿意！”皇甫南急急的喊道。
“这就对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了！再也不许提离开的事！”宋淑湘搂着皇甫南哽咽着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南哥哥不走了，以后我也有哥哥了！”小东开心的大叫。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愿意给我一个家。”皇甫南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还叫叔叔，阿姨啊！可以改口了！”莫振声笑道。
“干爸！干妈！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了！”皇甫南朝着莫振声就跪了下来。
“干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还行跪拜大礼呀！”莫振声说着忙伸手扶起了他。
事情到此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自此皇甫南名正言顺的留在了莫家，绝口不再提离开。
故事讲到这里，皇甫南的脸上流露出安心与满足的神色，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从一个孤苦无依的私生子，一下子变成了有爸爸、有妈妈、有妹妹、有弟弟的幸福的皇甫南。如此温馨的大家庭，再一次改变了他的人生！
其时，坐在他对面的陆安安，早已几度哽咽。
原本她是受邀来他家品尝他亲手煮的咖啡的，不料却被他的故事感动得泪流满面。
见她如此难过，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是你为什么那么难过呢？”他本希望这些过去可以勾起她的记忆，却不知道此刻她的难过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她想起了什么。
安安忍住泪水，吸了吸鼻子，用近乎心疼的眼神望着他，缓缓的说：“皇甫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人生还可以再坎坷一些吗？”
他略显失望的苦笑了一下，旋即故作轻松的说：“还好，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是很幸运的，上天让我遇见了小北，以及她的家人。那几年，我们很开心，很幸福！”稍作停顿，他又继续说道：“我住进他们家没多久，干爸就换了大房子，带我们一起搬离了那里。他嘴上说嫌我们住的挤，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想我触景伤情。他想让我彻底走出过去，所以为了他们，我也必须告别过去，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少年。”
“我们搬到了现在的房子，那是一栋非常漂亮的小洋楼，干爸和干妈住在楼下，我和小北、小东住在二楼。他们没有食言，对我和对小北、小东一视同仁。第一次，我有了家的感觉，幸福的感觉！自然而然的我就融入了那个大家庭！似乎我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他又一次停了下来。
安安的眼角依然带着泪，却微笑着与他投过来的目光安静的对视着。
六 迟到的托付
只有经历过波折的家庭，才会深刻的体会出岁月静好的可贵。童年孤独的皇甫南，在经受了少年丧母的彻骨之痛后，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那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他彻底走出了私生子的阴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
搬家后不久，莫振声就把自家的那套空房子转手了。而楼上皇甫南家的房子却依旧保留了下来，等待着皇甫南成年后自己决定。
宋淑湘在最后一次整理东西的时候，在门口看见隔壁的王大爷，正打开信箱取信。方才记起自家的信箱也许久没有打开过了。想着也一并清理一下吧。打开之后，意外出现了。
在一摞小广告的下面，静静的躺着一封信。
她狐疑的拿起它，那是一封没有邮寄地址的信。和自家有书信往来的人很少，究竟会是谁呢？正欲拆开，帮她搬东西的小工，抱着一个整理好的木箱询问她怎么处理，她只好匆匆的收了起来。
直到几天后的晚饭后，她才在自己的包里又看见了那封奇怪的信。才记起了它。
孩子们都在做作业，她坐在旁边陪他们，顺手拆开了信。看见小雅熟悉的笔迹，她愣了一下。立刻拿着它，躲进了卧室。
皇甫小雅的离开，已经没有人再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刻意回避着，南的脸上也好不容易有了笑容，她不能让这封信再刺激他。
“淑湘姐：
如果一切如我所愿的话，现在你我已然是天人永隔了。请你原谅我的软弱和任性。我知道，我这一走，只怕是苦了我的南儿了！我这一生，做过太多的错事。唯独生下他，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个决定。
淑湘姐，你也知道，南儿他一直都非常排斥他的爸爸，我只怕，我不在了，他会更加恨他。其实，我和江守业之间的许多事，南儿并不知情。可是，他还小，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就请你等他再长大一些，替我跟他说吧。
我们是在香港认识的。我的家境也很富裕，父母拗不过我要当歌星的冲动，送我去那里的训练班学习。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认识了他，他当时刚从饮食业转作娱乐业，想发掘一些有潜力的学员。他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又长着一张让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脸。这一下子就满足了我对白马王子的所有幻想！我对他一见钟情，近乎疯狂的迷恋上了他。可他当时早已结婚生子。他明确的拒绝了我，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我不甘心。
后来，我也是耍了一些手段，才让他上了我的床。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他，可惜，我又错了！第二天，他酒醒之后，就向我道歉，并告诉我，他很爱他的太太，很爱他的家庭，他不会和我在一起。为此我伤心了一段时间。
可是，一个多月后，我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我又看到了希望，又开始纠缠他，甚至他的家人。
他劝我打掉孩子，我坚决的拒绝了。我想用孩子作为筹码，最后一搏，逼他和我在一起！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对我仅有的一点愧疚和好感，也被我亲手毁掉了！
后来，我生下了南，他除了给我们足够衣食无忧的钱，几乎躲着不肯见我们。就像他说的，除了给我钱，什么也不会给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恨他。只是连累南儿，不能拥有父爱，更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其实我知道，江守业的那些绯闻，大多都是炒作。我之所以伤心，是因为我只能通过那些捕风捉影的无聊报道，才能对他的近况了解一二。可悲吧，我儿子的父亲，他对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吧！我独自带着南，孤独的生活了十几年，终究是等不到他了！现在才明白这一点，似乎晚了点儿。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南，他毕竟才十七岁，要他面对我的离去，残忍了点儿。可我实在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我走了，江守业应该会来接南儿，如果南儿肯随他走，那是最好。可我担心那个倔强的孩子，不会接受他的安排。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求你，替我照顾南儿吧。我知道，你们对他好，而对于他来说，除了我，你们就是他最亲的人了。
淑湘姐，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他托付给你了！我会非常感激你们的。
小雅 ”
晚归的莫振声见妻子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老婆，嫌我回来的晚了吗？你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做生意吗，免不了要应酬的。”
宋淑湘没有接话，只缓缓的将信递给了他，谈了口气说：“前几天，收拾以前的信箱发现的。”
莫振声犹疑的接了过去，细细的读了起来。
跟妻子一样，他也陷入了沉默。
半响，才说道：“南不知道吧？”
宋淑湘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就先不告诉他，就依小雅说的，等他成年之后。”
过了一会儿，莫振声又接着说：“看来，南，注定是要做我儿子的！我和他早已结下了父子之缘了。我还一直担心，我们没经过他父母的同意就收养了他，有些不合情理。现在好了，一切名正言顺！这个儿子就是我的了。”
宋淑湘却还在那里默默垂泪。丈夫轻轻揽过她的肩，安慰着她。
而她的心里仍旧为小雅难过。一个女人，爱上了不爱她的男人，就要遭受那么多的不幸吗？可这一切又是谁的错呢？江守业似乎也没有不可原谅的错，他不爱她，何错之有？也许错的只有小雅的执念，如果她当初放弃了，她的人生就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这个道理小雅也是懂的吧！可人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结果苦了自己，也害苦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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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甫南的记忆中，有一段他最不愿意触及的悲伤过往，那就是母亲的离去。多年来，关于母亲的死，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甚至是回忆都刻意去避免。可是面对失忆的莫小北，哦，现在是陆安安，他却仍然可以娓娓道来，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她陪着他，一起经历的，她陪着他一起站起来，一起面对，一起走出来。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他的悲伤，喜乐，在她的面前，他不需要伪装、隐瞒，也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是最真实的自己。
所以，当他的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他选择了避开白露。单独的讲给她一个人听。
记忆其实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即使多年不去触碰，努力的想去忘记，甚至有时候连自己也以为已经忘记了！可当你真正的去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它就在那里，一直都在！反而经历过时间的冲刷越发的清晰！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皇甫南和莫小北嬉笑打闹着，刚从学校归来。经过莫家的时候，两人告别。看着小北关门进去了，皇甫南转身上楼。刚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开门的声音。
“南哥哥!我一会儿去找你写作业！”她说着还用手比划着写字的样子。见他回头那明媚的笑容，她朝他吐了吐舌头，缩到了门后面，砰的一声关了门。
他摇了摇头，心里想着这个“妹妹”永远是他的软肋。
十七岁的皇甫南，已经完完全全的长成了一个标准的帅哥，俊美的五官，帅气的举止，充分的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学校里早已经没有人再对他指指点点，有的是男生的嫉妒，女生的追逐。在当时他们就读的中学，他就是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们的梦想！可他对谁都冷冷的、淡淡的，当然除了小北。可是小北似乎特别的晚熟。十五岁了，还总跟在他后面叫着南哥哥，嘟着嘴向他撒娇。有时候还会帮着高年级的女生送他礼物。每每这个时候，他总是宠爱的揉揉她的头发，无可奈何的转身将那些礼物丢掉。她还不依不饶的追着他，追问为什么？就像今天，她居然拿了一封信给他，他看着粉色的信纸被折成了心形，就明白那是一封情书。佯装生气的警告她，以后决不许再代他收任何东西。她照例嘟着嘴问为什么？他盯着她美丽的眼睛，却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吗，那样会不会吓着她。想着自己都笑 了，因为她不但不会被吓着，还会理所当然的说：“我知道你喜欢我啊！从小就喜欢！”这样想着，他也就不再向她做什么解释，只淡淡的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儿，再长大一点儿我就告诉你！”于是她追着他问，他故意躲着她跑。
看着小北关门回了家，他嘴里哼着歌，迈着欢快的步伐，向自己家走去。
在家门口，他没有去掏装在书包里的钥匙，而是向往常一样，轻轻的叩响了家门。出乎意料的母亲并没有一边应着，一边给他开门，等了一会儿，他见还没有动静，加大力度用力的敲了敲，屋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心里想着妈妈难道是出去了吗？他取下背在背上的书包，翻找出母亲给他的备用钥匙，自己打开了门。
进门后，他一边换着门口的拖鞋，一边唤了两声：“妈妈！妈妈！”回答他的仍然是一片寂静。
“到底去哪儿了，都这个时候了，去哪儿也应该已经回来了呀！”嘴里絮叨着，推开厨房的门，看了一眼空空的厨房。转身又来到卫生间，当他推开卫生间的门，眼前的一幕，令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
里面的情景，任谁都想不到。
皇甫南的母亲皇甫小雅穿着一套雪白的连衣裙，仰面躺在空浴缸里，双目紧闭，她的手无力的垂在浴缸外面，手腕上一条长长的口子，那么醒目的横在那里。鲜红的血还在一滴滴的落在地面上，与地面上原本就有的一大摊血汇聚在一起。
稍稍回过神的皇甫南终于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他撕心裂肺的一声呼喊：“妈妈！”
他冲过去，脚踩在那摊血上面的时候，一下子就滑到了，顾不得身上沾了多少血，他爬起来，爬到母亲的身边，用力的摇着她的手臂。母亲仍旧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他哭着去抱她，想把她从浴缸里抱出来，可是一个失去知觉的人，格外的沉，努力了几次之后，她终于被他抱了出来。可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摔倒了。
他哭着喊着，用力的把母亲往外面拽，可母亲苍白的脸就那么静静的、静静的对着他，他突然感觉那么绝望，从未有过的绝望在他的身上迅速的蔓延开来。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显然是楼下的莫家听到了他的哭喊，赶来了。敲门声也终于惊醒了绝望的皇甫南，他爬起来，冲过去打开门，看见门口的莫振声和小北，就像看见了救星一般，语无伦次的说着：“救救妈妈！救救妈妈！救救我们！”
莫振声也早已被浑身是血的皇甫南吓得不轻，绕过已瘫坐在地上的皇甫南，循着血脚印，冲到了卫生间。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小雅，又是一惊！
莫振声忙扶起小雅，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似有若无！他惊恐的缩回了手。朝着外面的两个孩子喊道：“快！快叫救护车！”
开门后的皇甫南，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双目死死的盯着面前摊开的双手上的血迹，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他似乎连哭的能力都没有了！
小北蹲在他的旁边，也早已被吓哭了。她抓住他的手，哭喊着：“南哥哥！南哥哥！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的手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血？南哥哥！你说话呀！你别吓我好不好！”
皇甫南依旧呆呆的一动不动。
听到父亲的喊声，小北扑过去抓起了桌上的电话。伸手拨通了“120”。
二 母亲绝笔
尽管救护车很快就赶来了，皇甫小雅却永远的闭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当急救室的医生告诉他们，人已经死亡的时候，小北的母亲宋淑湘，吃惊的捂住了嘴，开始不停的抽泣。就连莫振声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落下泪来。只有蜷缩在墙角的皇甫南，依旧面无表情的，用他那空洞的眼神注视着地面。原本在安慰他的小北，哭得更厉害了：“南哥哥！怎么办！阿姨怎么办！”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莫振声默默的办理了医院的一切手续，招呼仍在急诊室外的几个人回家。当他们一行人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的向外走去的时候。急诊室的门开了，停尸间的工作人员，推着被白布覆盖着的皇甫小雅，匆匆的从他们身边走过。
“等等！”莫振声叫住了他们，回头看向皇甫南。他希望皇甫南能和母亲做最后的告别。
皇甫南木然的向前走着，不但没有停下来，还将头别了过去。他没有勇气，再一次面对母亲那苍白却依然美丽的脸。
莫振声对着停下来的几个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回到莫家的时候，凝重的气氛，让蹦跳着来开门的莫小东也立刻禁了声。吐吐舌头溜回了自己的卧室。
保姆张嫂见所有人都红着眼睛回来了，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轻易开口，只小声的说了句：“饭已经做好了，现在要不要吃。”
刚刚在沙发上坐定的皇甫南闻言，站了起来。
“皇甫南，你去哪儿？”宋淑湘急忙问。
“阿姨，我没事，我想回家。”语气还是木木的。
“别回了，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我们洗把脸，吃饭！”宋淑湘搂过皇甫南的肩。
“阿姨，我知道您是为我好，可是我想回家，我想回去看看。”终于有泪缓缓的落了下来。
“好!阿姨陪你一起去！”这一次，宋淑湘紧紧的牵起了皇甫南冰凉的手。小北也默默的跟在了后面。
推开虚掩的家门，地上触目惊心的鲜红，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的空气，仿佛在刻意提醒他们，这里刚才发生的一切。
皇甫南木然的找来了毛巾，无声的开始打扫。宋淑湘看在眼里，内心无比的心疼。可怜的孩子，虽然知道他一向早熟，可是经历如此大的打击，他这么还能如此！他失去的是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亲的人！
她夺下他手里的毛巾，命令道：“我来打扫，你去收拾你的东西，今晚就搬到我们家去！”
小北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许多，一言不发的开始给母亲帮忙。
皇甫南仍旧木然的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是今天他回家后，第一次进自己的房间。书桌上静静的躺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他直觉那是母亲留给他的。
他在书桌前坐了下来，颤抖着手轻轻的拿了起来。母亲娟秀的笔迹立刻映入眼帘。
“亲爱的南儿：
妈妈对不起你！从我固执的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同时也带给了你那么多的伤害。我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没能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父亲！让你遭受了那么多的侮辱和白眼。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整日计较着自己的得与失，对你的关心也那么少，有时候甚至还要你来照顾我。一直都是你给我勇气，让我能坚持到现在。可是，妈妈真的好累！好累！再也没有力气陪你继续走下去了！
南儿，原谅妈妈吧！原谅妈妈如此狠心的丢下你，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尽管如此，妈妈还是爱你的!就像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爱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然我的爱有些自私，求你原谅妈妈的自私。
我知道你从小就恨你的爸爸，妈妈真的非常非常希望你不要恨他。他是一个很好也很优秀的人！我从来没有后悔爱上他，也从来没有后悔生下你，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也是仅有的牵挂！以后，妈妈不在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毕竟你们是父子，是至亲。千万不要再相互伤害了！
妈妈走了，对妈妈来说，是解脱！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怪任何人。只希望你的未来可以健康幸福！
妈妈绝笔 ”
母亲的遗书一遍遍的提醒他，从此后他再也没有妈妈了，只剩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直到这一刻，他似乎才真正明白，母亲的离开对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终于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撕心裂肺的喊出了：“妈！妈妈！”，然后痛哭失声。
他的哭声惊动了门外的宋淑湘和小北，她们立刻冲了进来。
宋淑湘一把将皇甫南搂在了怀里，喃喃的说着：“哭吧！哭吧！孩子，哭出来就好了。不然你会把自己憋坏的。”
小北也轻轻的从背后环住了他，陪着他静静的流泪。
许久之后，他的情绪才得以慢慢平复一些，他将攥在手里的遗书，放在桌上，小心翼翼的把它摊开，轻轻的抚平刚才被自己攥出的皱褶。整整齐齐的叠好。收进了书包。
旁边的一对母女，静静的站在那里。注视着他。
等他收拾好一切，转身离开。她们也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离开。
宋淑湘望着皇甫南单薄却倔强的背影，又一次落下泪来。
不管皇甫南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如何的坚强、成熟，总归还是个孩子，所以，皇甫小雅的葬礼，还是由他们唯一的朋友兼邻居莫振声着手安排。
一下子懂事了的小北，一直默默的陪着他。寸步不离！
一直都沉默寡言的皇甫南，经过这一劫，更加不愿与人接触，越来越依赖小北的陪伴。
三 父子绝裂
皇甫小雅的葬礼，冷清的令人心疼。
因了她当年执意跟随有妇之夫江守业，早已跟父母亲人闹翻。后来的十几、二十年，几乎没有和家里联系过，所以，没有人知道她父母的联络方式和确切地址。而从未见过姥姥、姥爷的皇甫南，更是对此一无所知。
联络不到皇甫家的莫振声，多少有些为难。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江守业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哪位？”江守业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你好，请问您是江守业先生吗？”莫振声客气的发问。
“是，我是江守业，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皇甫小雅的邻居，我姓莫。”莫振声自我介绍。
“莫先生，你好，我好像听小雅提起过你和你的家人。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似乎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小雅她，几天前过世了，后天就是她的葬礼了，我觉得有必要通知你一下。”
“小雅······，怎么会，”沉默半响后，江守业的声音再次传来：“我知道了！”
直到葬礼当天，江守业才匆匆赶来。皇甫小雅早已火化，他只是对着即将下葬的小黑匣子鞠了一躬。脸上虽有悲伤之色，却没有痛失所爱的悲痛欲绝。这不禁让莫振声心里感叹，小雅确是所托非人。于是更加的对这位花边新闻不断的台湾传媒大亨，充满了鄙夷之色。
皇甫南至始至终对江守业的出现，视若无睹。好像这个人从来都和自己无关一样。
葬礼结束之后，江守业客套的向莫振声道谢：“莫先生，谢谢你和你的家人，对小雅，对南所做的一切。”
莫振声淡淡的回他：“不用了，小雅和我们做了十年的邻居，南又救过我女儿的命，我们早已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谢不谢的。”
江守业听得出他对自己有看法，面露尴尬之色。也便不再客套。干咳了两声，直奔主题：“我今天来呢，一是送小雅最后一程，再就是接南去台湾。”
莫振声早已料到他会接走皇甫南，心中还是充满不舍。这些年，他看着皇甫南一天天长大，看着他和小北、小东亲密如亲生兄妹一般。竟然也不知不觉的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了！
小雅这一走，难道他们一家和皇甫南的缘分也要就此断了吗？
嘴上却违心的说：“现在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你当然有权利接他走，他一直都很懂事，我希望你能照顾好他，别再让他受委屈了。”
“那是当然，我没有照顾好他的妈妈，也很内疚，希望以后可以对他做一些弥补。”江守业说的倒有几分真诚。
他们自顾自的做着安排，却都忽略了主角皇甫南，对于这样的安排，他会心甘情愿的服从吗？
而接下来，皇甫南的过激反应，让他们都始料未及。
“我为什么要跟你走？你凭什么安排我是人生？”当江守业故作亲昵的搂着皇甫南，跟他说出自己的意图的时候，得到的就是儿子这样的反问。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妈妈已经死了，你就必须和我一起生活，我是你的父亲，我有责任照顾你！”江守业也有些生气。
皇甫南冷冷的看着父亲，冷笑一声：“父亲！你还知道你是我的父亲！你还记得你有责任！现在才说这些，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他的话让江守业眼中的怒气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沉默之后才缓缓的接道：“我知道，我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你对我有恨！我不怪你，可是，小雅已经走了，你还是个孩子，你需要有人照顾。而我，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父亲，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和我回台湾。我会努力做好一个父亲，来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不必了！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个没有爸爸的孩子，那些整日被人嘲笑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早就习惯了！所以，你并没有亏欠我什么！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走了，谢谢你参加我母亲的葬礼！”说完，对着父亲鞠了一躬，仿佛在答谢一个陌生的，参加了母亲葬礼的人。
江守业的怒气又一次被他挑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说了，我是你的父亲！你居然用这样的态度对我，就算我对不起你，可我终究是你的父亲，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你闭嘴！”皇甫南就这样对着自己的亲生父亲彻底爆发了，他颤抖着双唇，泪水滚滚而落：“我也说过了，我没有父亲！你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我吗？你对不起的人在那儿！”他用手指着母亲的遗像。皇甫小雅依旧用她那绝美的笑容对着这一切。
见江守业没有接话，皇甫南继续说道：“你为什么现在才来！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是怎么死的！你不敢问！一个为了你众叛亲离，连死后都得不到亲人原谅的女人，你到底亏欠她多少？你自己算得清吗？”他的质问让江守业再一次无地自容。
“从小到大，我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她是默默的流着泪坐到天亮的！她天天都在等你、盼你！可是你又在哪儿？她在新闻里，报纸上看到的你的花边新闻，远比你给她的消息要多得多！你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两年前了吧！你除了叫人给她汇钱，还为她做过什么？现在她死了，等你、盼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而我，是她唯一的儿子，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在我的身上赎罪！”他擦干泪水，又一次恢复了冰冷的神情。
此时的江守业已经泪流满面，儿子的话一句句戳在他的心上。他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被自己忽略了这么久的儿子，他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见了自己，只会怯怯的躲在小雅身后的小男孩了！他哽咽着：“南，我知道，你应该恨我，可是，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不跟我走，你一个人要怎么生活？你妈妈她，也不会放心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这些就不劳烦你考虑了，我自己会安排！”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四 倔强留守
皇甫南和父亲的争吵断断续续的传入了门外莫振声的耳朵里。虽说听得不是很真切，却也足以让他明白大致情况。再看着摔门而去的皇甫南，他确信这对父子已然翻脸，骄傲的江守业在儿子面前是碰了一鼻子的灰。
而皇甫南的言行也出乎他的意料。在他的印象中，那一直是一个懂事的孩子，话虽不多，却极为孝顺。就是对自己和小北的妈妈也是非常尊敬的。而今天，他居然会对自己的父亲大喊大叫！这样想着，不由自主的朝皇甫南的背影追了过去。
“南！南儿！”听到呼唤，皇甫南立刻停了下来，转身对着他依然尊敬的说：“莫叔叔，您叫我！”
“对！南，刚才我听见你好像跟你爸爸在争吵？”他等待着皇甫南的回答。
“是的，莫叔叔。”皇甫南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冷冷的。
莫振声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的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爸爸，你妈妈已经走了，他现在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们应该好好相处，我想，你妈妈也希望你们能父子和睦。过去，他是忽略了你，他也想尽力弥补了，你又何必为难他，也为难你自己呢！”
“不，莫叔叔，我没有爸爸！您和我们也做了十年的邻居了， 您有见过他吗？”顿了顿，他又接着说：“从小到大都是妈妈和我相依为命，我见他的次数大概也不会超过十次，对我来说，以前他是个陌生人，现在是害死妈妈的凶手！我对他，除了恨之外，没有别的感情！我绝不会跟他走。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照顾自己的。”
“虽然我也不赞同他的生活态度，可是，你妈妈的死应该也不全是他的错，你们终究是父子，不要把关系弄得那么僵，以后还是要见面的，给彼此都留一条退路。”莫振声极力想缓和这对父子的关系。
“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爸爸！我绝不会认他！”皇甫南的脸上满是决绝。
莫振声的心里不由又是一惊！自己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却从未发现，这个表面上温温顺顺的孩子，骨子里是如此的倔强！知道自己再劝他，也是于事无补了，便不再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转身欲走。不料皇甫南却开口叫住了他。
“莫叔叔，您心里一定觉得，我太过固执了。连自己的父亲都不肯认。我觉得，如果我认了他，就太对不起妈妈了！您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突然自杀吗？”他含泪望着莫振声，见他眼中有微微的震惊与不解，继续说道：“就在妈妈自杀的前一天，我见她抱着一份报纸落泪。我偷偷看过，那果然又是一份娱乐小报，上面全是他和一个女明星的绯闻。我以为妈妈会像往常一样，哭过了就没事了。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她就选择了自杀！妈妈一定是对他彻底失望了，不，应该是绝望了！所以，莫叔叔，我绝不原谅他！”
莫振声轻轻的拥抱了一下泪流满面的皇甫南，想开口安慰，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好淡淡的说：“我明白了，孩子，难为你了！”他也终于明白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化解他们父子的隔阂，决不是三五日的事情。暂时还是让他们都冷静一下也好。
于是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在走廊的转角遇到呆立在那里的江守业，想必皇甫南刚才的一番话，他是听到了！
隔日，骄傲自负的江守业，居然来到莫家。
“莫先生，我马上就要回台湾了，你知道，南他······，不肯跟我走，我知道，这些年，我忽略了他。他跟我很陌生，我不怪他。”他的样子有些颓败。
莫振声听出他是来辞行的，又知道南对他的怨恨，如今看着他沮丧的表情，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便开口安慰道：“江先生，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你们终究是父子，南他还小，脾气又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江守业摇头苦笑了一下：“但愿吧！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呢，主要是想拜托你们照顾一下南，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一个人生活还是让人难以放心。”说着，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推到莫振声面前：“这里面有一些钱，密码是南的生日。”
莫振声急忙推脱：“江先生，你多虑了，南对于我们家来说，就像是我的儿子一样，照顾他，本就是我分内之事。你这是多此一举了！”
“我知道，他跟你比跟我亲多了。可我毕竟还是他的爸爸，明知他要靠你们照顾，我却无能为力，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点儿。”他坚持着。
莫振声见他如此，也不好再拒绝：“既然这样，那么这张卡我就先替南保管着，等什么时候他需要了，再给他。”
江守业感激的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南他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接受我，还麻烦你和你太太多劝劝他，等什么时候他想开一些了，我再来接他。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你们可以随时联系我。”
“放心吧！他是个好孩子，我们不会让他受委屈的。”莫振声再一次做出承诺。
“我当然放心了，你们对他那么好，我是知道的。在你面前，我真的很惭愧，我这个父亲实在是太不称职了！”说着，脸上露出了悔恨的神色。
就在此时，门从外面打开了。皇甫南和莫小北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客厅里谈话的两个人不由回头看向他们。
皇甫南停下来跟莫振声打了个招呼。转身默默的回了房间，对父亲江守业是视若无睹。一时所有人都无比尴尬，小北无奈的耸了耸肩，笑着向江守业问好：“江叔叔好，南哥哥他心情一直都不好，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要不是我一直缠着他，他也不会理我的。您别难过，过段时间就好了。”
江守业对着小北点了点头，脸上又一次露出无可奈何的微笑。起身匆匆告辞。
五 融入莫家
一切又好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唯一不同的只有皇甫南加入了莫家。莫振声夫妇果然像对自己的儿子一般，精心的照顾着他。小北和小东更是当他是亲哥哥一样。一切都那么顺其自然，就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一家人。只有皇甫南的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外人，一个闯入者。于是在过来一段时间之后，他还是提出要搬回自家去住。
宋淑湘立刻厉声拒绝他：“不行！南，我说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我宋淑湘的儿子！我不愿更不许你搬回去！”
“是啊！南哥哥，你就在这里住下来，我们都没有把你当外人，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不喜欢我们了吗？”小北听说他要搬走，立刻着了急，极力的想要挽留他。
“不是的，你们对我那么好，我也很喜欢你们。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了，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我不想再继续打扰你们了。”皇甫南低头说。
“南哥哥，南哥哥，我不许你走，你要留下来，每天陪我玩儿，你要是回去了，谁和我下棋呀！”小东拉着皇甫南的衣角不肯松开。
“小傻瓜，哥哥只是回楼上去住，一样可以陪你一起玩儿的。”皇甫南弯腰搂住小东哄他。
“不行！不行！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不会害怕吗？”小东歪这头天真的说。
这一次没等皇甫南再开口，宋淑湘接道：“是啊！毕竟你妈妈她是在那里出事的，我们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住呢!只要你不嫌我们家里人多烦你，我们不会觉得你麻烦的！”
刚进门的莫振声，听到妻子的话，又看见儿子拽着皇甫南，立刻就明白了一切。平静的看着客厅里的几个人，慢慢的在沙发上坐下来，看着皇甫南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是南要回家吗？”
“是啊爸爸，南哥哥说不想打扰我们了，你快劝劝他！”小北像看见救星一般，急忙说道。
“皇甫南，你这是准备去哪儿？”莫振声严肃的发问。
“莫叔叔，我哪儿也不去。不过是上楼回家，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我也不能总这样赖在你们家里。”皇甫南的头低的更低了。
“你觉得你住在楼上和住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吗？”显然他有些生气。
皇甫南低着头没有作答。
莫振声见他不说话，方才接着说：“如果你是要跟你爸爸走，我绝不拦你。可如果你是要回楼上去住，我绝不答应。小雅不在了，那还是家吗？就你一个人，回去干什么？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其实你大可以放心，在这个家里，没有人会嫌弃你。从三年前，你救了小北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把你当成是我莫振声的儿子了。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儿子一个人，去孤独的生活。如果你没有意见的话，可以喊我一声干爸，然后安心的在这里住下来。如果你不愿意，那你就走吧！”
皇甫南听着这番话，早已泪流满面，哽咽着说：“莫叔叔，您真的愿意认我做您的儿子吗？”
“我就怕你不愿意！”莫振声回答道。
“我愿意！我愿意！”皇甫南急急的喊道。
“这就对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了！再也不许提离开的事！”宋淑湘搂着皇甫南哽咽着说道。
“太好了！太好了！南哥哥不走了，以后我也有哥哥了！”小东开心的大叫。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愿意给我一个家。”皇甫南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还叫叔叔，阿姨啊！可以改口了！”莫振声笑道。
“干爸！干妈！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了！”皇甫南朝着莫振声就跪了下来。
“干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还行跪拜大礼呀！”莫振声说着忙伸手扶起了他。
事情到此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自此皇甫南名正言顺的留在了莫家，绝口不再提离开。
故事讲到这里，皇甫南的脸上流露出安心与满足的神色，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从一个孤苦无依的私生子，一下子变成了有爸爸、有妈妈、有妹妹、有弟弟的幸福的皇甫南。如此温馨的大家庭，再一次改变了他的人生！
其时，坐在他对面的陆安安，早已几度哽咽。
原本她是受邀来他家品尝他亲手煮的咖啡的，不料却被他的故事感动得泪流满面。
见她如此难过，他又有些于心不忍：“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可是你为什么那么难过呢？”他本希望这些过去可以勾起她的记忆，却不知道此刻她的难过是因为同情，还是因为她想起了什么。
安安忍住泪水，吸了吸鼻子，用近乎心疼的眼神望着他，缓缓的说：“皇甫南！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人生还可以再坎坷一些吗？”
他略显失望的苦笑了一下，旋即故作轻松的说：“还好，我觉得我的人生还是很幸运的，上天让我遇见了小北，以及她的家人。那几年，我们很开心，很幸福！”稍作停顿，他又继续说道：“我住进他们家没多久，干爸就换了大房子，带我们一起搬离了那里。他嘴上说嫌我们住的挤，其实我知道，他是不想我触景伤情。他想让我彻底走出过去，所以为了他们，我也必须告别过去，做一个开心快乐的少年。”
“我们搬到了现在的房子，那是一栋非常漂亮的小洋楼，干爸和干妈住在楼下，我和小北、小东住在二楼。他们没有食言，对我和对小北、小东一视同仁。第一次，我有了家的感觉，幸福的感觉！自然而然的我就融入了那个大家庭！似乎我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他又一次停了下来。
安安的眼角依然带着泪，却微笑着与他投过来的目光安静的对视着。
六 迟到的托付
只有经历过波折的家庭，才会深刻的体会出岁月静好的可贵。童年孤独的皇甫南，在经受了少年丧母的彻骨之痛后，终于有了一个完整的家。那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从此他彻底走出了私生子的阴影，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
搬家后不久，莫振声就把自家的那套空房子转手了。而楼上皇甫南家的房子却依旧保留了下来，等待着皇甫南成年后自己决定。
宋淑湘在最后一次整理东西的时候，在门口看见隔壁的王大爷，正打开信箱取信。方才记起自家的信箱也许久没有打开过了。想着也一并清理一下吧。打开之后，意外出现了。
在一摞小广告的下面，静静的躺着一封信。
她狐疑的拿起它，那是一封没有邮寄地址的信。和自家有书信往来的人很少，究竟会是谁呢？正欲拆开，帮她搬东西的小工，抱着一个整理好的木箱询问她怎么处理，她只好匆匆的收了起来。
直到几天后的晚饭后，她才在自己的包里又看见了那封奇怪的信。才记起了它。
孩子们都在做作业，她坐在旁边陪他们，顺手拆开了信。看见小雅熟悉的笔迹，她愣了一下。立刻拿着它，躲进了卧室。
皇甫小雅的离开，已经没有人再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刻意回避着，南的脸上也好不容易有了笑容，她不能让这封信再刺激他。
“淑湘姐：
如果一切如我所愿的话，现在你我已然是天人永隔了。请你原谅我的软弱和任性。我知道，我这一走，只怕是苦了我的南儿了！我这一生，做过太多的错事。唯独生下他，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个决定。
淑湘姐，你也知道，南儿他一直都非常排斥他的爸爸，我只怕，我不在了，他会更加恨他。其实，我和江守业之间的许多事，南儿并不知情。可是，他还小，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就请你等他再长大一些，替我跟他说吧。
我们是在香港认识的。我的家境也很富裕，父母拗不过我要当歌星的冲动，送我去那里的训练班学习。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我认识了他，他当时刚从饮食业转作娱乐业，想发掘一些有潜力的学员。他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又长着一张让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的脸。这一下子就满足了我对白马王子的所有幻想！我对他一见钟情，近乎疯狂的迷恋上了他。可他当时早已结婚生子。他明确的拒绝了我，可我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我不甘心。
后来，我也是耍了一些手段，才让他上了我的床。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得到他，可惜，我又错了！第二天，他酒醒之后，就向我道歉，并告诉我，他很爱他的太太，很爱他的家庭，他不会和我在一起。为此我伤心了一段时间。
可是，一个多月后，我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我又看到了希望，又开始纠缠他，甚至他的家人。
他劝我打掉孩子，我坚决的拒绝了。我想用孩子作为筹码，最后一搏，逼他和我在一起！应该就是那个时候，他对我仅有的一点愧疚和好感，也被我亲手毁掉了！
后来，我生下了南，他除了给我们足够衣食无忧的钱，几乎躲着不肯见我们。就像他说的，除了给我钱，什么也不会给我！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我真的一点儿也不恨他。只是连累南儿，不能拥有父爱，更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其实我知道，江守业的那些绯闻，大多都是炒作。我之所以伤心，是因为我只能通过那些捕风捉影的无聊报道，才能对他的近况了解一二。可悲吧，我儿子的父亲，他对我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吧！我独自带着南，孤独的生活了十几年，终究是等不到他了！现在才明白这一点，似乎晚了点儿。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南，他毕竟才十七岁，要他面对我的离去，残忍了点儿。可我实在无法再支撑下去了。
我走了，江守业应该会来接南儿，如果南儿肯随他走，那是最好。可我担心那个倔强的孩子，不会接受他的安排。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求你，替我照顾南儿吧。我知道，你们对他好，而对于他来说，除了我，你们就是他最亲的人了。
淑湘姐，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要把他托付给你了！我会非常感激你们的。
小雅 ”
晚归的莫振声见妻子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不解的问道：“怎么了？老婆，嫌我回来的晚了吗？你知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做生意吗，免不了要应酬的。”
宋淑湘没有接话，只缓缓的将信递给了他，谈了口气说：“前几天，收拾以前的信箱发现的。”
莫振声犹疑的接了过去，细细的读了起来。
跟妻子一样，他也陷入了沉默。
半响，才说道：“南不知道吧？”
宋淑湘默默的点了点头。
“那就先不告诉他，就依小雅说的，等他成年之后。”
过了一会儿，莫振声又接着说：“看来，南，注定是要做我儿子的！我和他早已结下了父子之缘了。我还一直担心，我们没经过他父母的同意就收养了他，有些不合情理。现在好了，一切名正言顺！这个儿子就是我的了。”
宋淑湘却还在那里默默垂泪。丈夫轻轻揽过她的肩，安慰着她。
而她的心里仍旧为小雅难过。一个女人，爱上了不爱她的男人，就要遭受那么多的不幸吗？可这一切又是谁的错呢？江守业似乎也没有不可原谅的错，他不爱她，何错之有？也许错的只有小雅的执念，如果她当初放弃了，她的人生就会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这个道理小雅也是懂的吧！可人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结果苦了自己，也害苦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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