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对花语

    禽有禽言，兽有兽语，天生万物都赋予它一张嘴，用来表情达意、倾诉一二，因此不但动物会说话，连植物也会说话，只是你听不懂罢了！每当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躺在床头，听条桌上那盆盛开的水仙花，娓娓道来水仙花每在chūn节时开放，碧绿的狭叶像翡翠，开黄白相间的花，五片白sè的花瓣像水晶托盘，中间烘托着黄金打造的花芯，清香溢远、沁人心脾。“chūn节快乐，你们人族每年有chūn节，我们花族，一年盛开一次，多么相似啊！”水仙花喃喃道来，声音清幽静谧，如吟诵佛偈。“是啊，劳碌终年，难得有一次狂欢，就算是给心灵放个假吧。”“劳碌？你们人族都这样吗？”“都这样，都这样，要不衣食从哪里出呢？”“我们花族可清闲得很，每天晒晒太阳就可以过活了，不过一辈子被拘囿在一块地方，终身不能迁移是啊，个个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人生世上不如意事十之仈jiǔ，只有常想一二罢了！如果常想仈jiǔ，那不是自己与自己为难，自找没趣吗……”“可不是，近来我总是感觉生的虚无，抽枝长叶，花开花谢，生儿育女，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若要追问生的意义，一定是笔糊涂账，不如注目当下，享受现在。”“是啊，清风明月，晤对三二好友谈天，正可畅怀，何必管百年之后呢。”“我的花期也不过二十来天罢了，这了此次盛开怒放耗竭了全部jīng力储备。全身萎靡，无jīng打采，颜sè枯槁，主人就把我当垃圾扔掉了，还没流传后代，自己也就死了。你说悲哀不悲哀？人族总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个断子绝孙的伟大天才，人们总说是不完满了，仿佛只有留下了遗血，才算不枉此生……”“对于后代子孙之说，我总是存疑，后代自是后代，子孙自是子孙，一出三代，孝子贤孙往往连曾祖的名字也说不出，这算什么传宗继嗣？每个人都是不可复制的生命存在，儿女只是借你的躯壳而来，他们并不是自你而来，你自是你，儿女自是儿女，儿女并不是父母生命的延续死了也就死了，死了拉倒，如你一样的生命，永不会再有了。关键不是子孙千秋万代，而是如何过好自己的生活。”“死不足畏，生实足畏，活着有那么多情非得已，尴尬莫名。人们都以为花族是无知无觉、无xìng无灵的，其实我们有一颗敏感的心灵，犹其爱阳光，爱清洁。有的主人长久把水缸放在yīn暗cháo湿处，没有了光照，生命也就没有的能量，只能rì渐黯淡萧条，主人还以为此花不中用。你说让我们有苦向谁诉去？很多主人很懒散，自从把水仙花头买来，盛进水缸里，放满水，除了偶尔加点水外，就再也不管它了。几个月下来，落满了灰尘，水里微生物繁殖，浑浊不堪、**发臭。水仙花最爱清洁，顾影自怜，但陷此污泥浊水中，也是百口难言，世上又有几人听得懂花语呢？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们人族，心里有窝气不痛快，可以对三五好友侃侃而谈，倾吐出来。与某人生龃龉不痛快，可以恶言相加，痛快骂街。敢怒敢骂，方为痛快人生。”“我实在不能想象，一个会感觉会思维有七情六yù的生灵，一辈子不能移动的滋味……”“哎！你说有什么法子呢！既然上帝规定花族不能支动，我们也就不能动了。其实不zì yóu中也有zì yóu，每一阵风过我不是迎风招展了吗，阳光在哪里，我不是转向哪时了吗，根须不是zì yóu伸展了吗。这些异常缓慢轻微，只是人族不知觉罢了。”

    “那么下辈子，你愿继续做花呢，还是做人？”我好奇地问。“如果真有下辈子的话，我愿做人，可说不定下下辈子，我又愿做回花了，世上的事谁说得清呢！我们总是觉得万般不如意，可世上如意之生灵，又有多少呢……”“是啊，是啊，生命就是囚禁，就是不zì yóu，花族被囚禁于形体，人族被囚禁于心灵，‘身狱’‘心狱’都是狱啊！”“世间没有绝对zì yóu，也没有绝对的不zì yóu，没有绝对的坏。咱们只好随份安命，随遇而安了。是花你就去盛开，是人你就去追逐幸福……”

    我与水仙花，絮絮叨叨地说了整个漫漫长夜。彻夜无眠，我头昏脑胀，睡眼朦胧。哈欠连天，口里也起了燎泡，非常的疲惫不爽。可条桌上的那盆水仙，却沐浴着朝月，枝叶挺直如剑，又开放了几朵黄金盏。我想这就是人族与花族的区别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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