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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友宋元明

小说:不准放屁作者:战我字数:2281更新时间 : 2017-04-02 08:18:16
    记得,那次一大帮画家上五台山写生,我第一个认识的就是宋元明。 我问他:“您叫什么名字?”

    他答:“宋元明。”

    我问:“笔名?”

    他答:“原名。”

    “你这名字可真够牛、真够怪的,不如干脆叫‘秦汉唐’得了!这不更大气吗。”

    人的名字起得好,真是占尽便宜,你一报姓名,别人就一辈子记住你这个人了。我好几次想把自己的俗名改掉,但已经先入为主,谈何容易。

    四五十个画家中,大家喊得最多的就是“宋元明”,大家总拿他打趣,“元明清”、“宋元明清”都成了他的别号。

    五台山北台的“白人岩”,一千六百多年前,是佛教“净土宗”慧远大师的祖庭,海拔3500米,高可及天,人迹罕至,离最近村庄也有十几里路。一群来自五湖四海、形形色色的艺术家,聚在一起,每天都有精彩的故事。

    我们下不了山,别人也上不来,所以要派人下山采购生活用品。我和宋元明跟着“廓妙法师”,一起到山下的代县。代县真是个好地方,因为交通不便比较闭塞,一些古色古香的建筑,都得以保留下来。

    买好了东西,我和宋元明嗑着盐卤花生逛街,俩人闲聊开来。

    我说:“书法这东西,是要聪明人下笨功夫,冰冻三尽非一日之寒。”

    他回答:“我练字那阵可苦着呢!没日没夜地伏在案上,不吃饭,不喝水,不撒尿,连屁都不敢放,整个人都瘦下去一大圈……每当,要创作大幅作品,我都要沐浴更衣,屋里焚上一炉檀香,静坐半个小时,然后才开笔。我的笔不用的时候,都是供在案头的,每天起床先向‘笔神’三掬躬。都说,不疯魔不成活,你只有把它当成神圣的,你的书法才是上品。有人说,人分天才、地才、人才,天才就是生下来就是高手,不用后天学;地才是脑瓜聪明,博闻强记,终成大器;人才全靠没日没夜地努力,干的全是苦力活。”

    我问:“那你是什么才?”

    宋元明晃了一下脑袋,把额上的长发,甩掉后面说:“我是地才加人才……”

    “这怎么讲?”

    他答:“就是我脑瓜子好使,又下得起苦功,所以写的字还算凑合。”

    “改天一定要看看你的字。”

    “当然。我的字从不送人,但你可以用文章换。”

    “哈哈哈……”我笑了。

    有一天,法师带我们绕山,扛大旗的就是宋元明。他的身体可真壮,食量也惊人,一边扛旗,一边拿把大砍刀开路。五台山北台是原始森林,只有砍柴人踏出来的小径,下面就是万丈悬涯,到处长着野刺玫,一不小心就弄得鲜血淋漓。但开路先锋宋元明全然不顾,衣服被挂坏了,手被扎了,眉头也不皱下,还与人谈笑风生。那天我们差点迷路,幸亏他一路遇水搭桥、逢山开路,才得以安然返回。

    夜里我们二十多个男的,睡原本是戏台的通铺,地方又窄,被子又少,根本挤不下,大家吵起来。这时宋元明说:“那我一个人睡后山好了。”

    法师说:“这怎么行,那里原本是慧远祖师闭关的地方,又在风口上,虎豹出没,又冷又不安全。”

    宋元明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天佑善人。”说着,就卷起自己的铺盖走了。黑灯瞎火的,又是悬涯峭壁,仅带个手电筒走山路,我真为他悬了一夜的心。

    第二天清早,我到山洞去探访他,“吱吱哑哑”地推开红漆斑驳的门,猛地撞见一个人。他正双腿盘坐在地下的蒲团上,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我好奇地问:“你打坐啊?”

    他猛一激灵,被吵醒了,慢慢睁开眼睛说:“你说,到了佛教圣地,如此世外仙境,我不学学打坐参禅,难道浪费机缘吗?而且,写字就是练得一口丹田气,你只有气盛才能才盛,气稳才能字稳。佛家的东西能安人心,虚无恬淡、无欲无求。”

    “想不到你还信佛啊?”

    “也无所谓信不信啦,反正做人就要心正言正行正,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晚上寺庙里组织了笔会,让每个画家、书法家都现场表演。轮到宋元明的时候,夜已深了,山上又冷,大家都耷拉着脑袋,睡意昏沉了。

    宋元明拿着长锋毛笔,在笔洗里顺着圆圈搅墨汁,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哗啦哗啦”响,久久不出笔。大家都睁大眼睛看他要干嘛。

    他刷地一提笔,在宣纸上落笔,他运笔极慢,仿佛若有所思。每一笔都中规中矩,但结字后又变化莫端。我不由想到金庸里,令孤冲的“独孤九剑”,招招凌厉,又喻变化于其中,神鬼莫测。

    高手所以为高手,就因他遍临名家书帖,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入乎其内还容易,花个十年苦功就差不多了,但要出乎其外,要么你是天才,要以你是地才加人才。

    宋元明足足用三分钟,写了“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十个楷书。字以中锋立骨,侧笔取妍,有时藏蕴含蓄,有时锋芒毕露。书画家们都俯下身,凑到案前细看,一边看一边品头论足:“这字笔笔有出处,笔笔有法度,秀丽又不失筋骨,神完气足,内功深厚……

    说实话,要让书法家服气另外一个书法家,如果不是死了的,那是极难的。书画家们凑在一起,经常因为互不服气,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这几天五台山清修之地,闹闹哄哄的。

    欣赏宋元明的字,就像与一个温润君子促膝谈心,它是娓娓道来,落落大方,赤诚坦露,毫无遮掩的。他的字深得王羲之、王献之父子用笔的精妙,笔意顾盼,形断意连,气韵生动,风神潇洒。又加北方的豪强之气,大开大阖,挥洒自如。

    徐来

    2013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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