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病人 （圣剧）
小说：不准放屁作者：战我字数：8618更新时间 : 2017-04-02 08:18:16
两个病人 时间：2012年12月25日晚上（）点（同此剧上演时间）
地点：北京协和医院普外科和疑难杂症科
人物：普外科助理医师医疾疑难杂症科主任医师治心
病人软件开发程序员寻欢病人流浪汉无欢
（幕后女中音，此人不出场）寻欢身着纯黑色的“阿玛尼”西服，黑色的“鳄鱼牌”皮鞋，踏在医院雪白的瓷砖上，发出“登登登登”的响声。他头发抹油，黑亮如镜，在灯下幽幽泛光。他的身上洒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香水，浓郁而令人作呕，但他自己也许是习惯了，毫无察觉，还为此得意洋洋。寻欢鼻子难受得一吸一抽，显然是感冒了，他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疼得难受，糟糕还是流感。
寻欢（对观众旁白）：各位朋友，大家好，我叫寻欢。不过今晚是你们好，而我不好。您问为什么？还不是该死的得了流感！没想到这寒冬腊月的，还有流感，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传给我……喔，对了！（他不经意地用手抚过宽可走马的额头）记起来了，一定是同事小王，这小子就坐我对面，一提到这小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懒又馋，从不拖地打水，每天早上啃猪肉大葱馅的包子，那股大葱味真是难受！我说，今天他怎么不断地擤鼻涕，一定是感冒了，不料又是流感。您说，我冤不冤，本来今天是圣诞节，我和家人约好了，要参加通州区小堡教会的圣诞夜庆典。我那九岁的小孩，这几天都不消停，一个劲地吵着嚷着要看圣诞老人，领圣诞礼物。其实我对上帝也好，耶稣也好，并不感冒，他过他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而且我的小日子美着呢！我老婆是国家公务员，正经吃皇粮的，我自己是软件开发程序员，月薪过万。我们全家一到双休日和假期，就到天上去飞，立志要游遍全世界。因此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除了那帮该死的同事总是与我过不去。好了，不唠叨了，我要看病去，现在实在烧得厉害，只能让老婆带小孩去看圣诞夜庆典了……过几天，等感冒好了，我们全家还要飞到南极去看企鹅呢！（寻欢转身下）
（幕后女中音，此人不出场）今天因为是圣诞节，病人少得可怜，医院工作人员也少得可怜，到处冷冷清清的，朔风吹着窗户哗啦啦响，寻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由得眉头紧皱。寻欢抬头一看“普外科”的门框，挂着“助理医师医疾”的牌子，心里掠过一丝不快，平时他最注意身体了，看感冒都要看专家门诊，今天就只能将就了。
（“咚咚咚……咚咚咚……”寻欢不耐烦地敲响了门）
医疾：谁啊？
寻欢：病人。
医疾：进来。
寻欢用力推开门进去，卷起一阵风。只见绿色的房内，坐着一个雪白的小年轻，头发很长，胡子没有。寻欢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医疾（缓缓从桌后站起来，对观众旁白）：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是平安夜，可惜我不平安，我要当班。我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新人，医院里所有好事都没我的份，所有苦差都轮到我。本来跟女朋友“美丽”约好，要烛光晚餐的，可临时加班又轮到我……最近，我心绪很乱，“美丽”又有了第六个追求者，听说还是个“富二代”，每天开着个破“奔驰”，在公司门口接送她上下班。哎……我真是苦啊，谁让咱是穷人的孩子呢，整天苦哈哈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难怪啊！谁让咱投错胎呢，您说是不？那天我跟“美丽”谈了，她“咯咯咯……咯咯咯……”地傻笑说：“有人要给我当免费的司机，我才不愿每天挤北京那个破地铁，破公交呢，净在车上碰到“咸猪手”。这样吧，我答应你，等你什么时候买了车，只要是四个轮子，一个马达的，我就不搭别人的车。不过……”“不过什么？”我着急地问。“不过，在你的车买来之前，我还要搭别人的车。这也是给你压力，年青人不奋斗，不努力，怎有出头之日？”哎……！奋斗？奋斗？不瞒您说，我都奋斗了半辈子了，还不是打工仔，既没车，更没房。好不容易泡上个美眉，又是个嫌贫爱富的，本来想用真心去挽回，抽空多陪陪她，要在圣诞夜跟她共进圣诞晚餐，可该死的老王又谎称拉稀了，一定要我顶他的班。您给说说，怎么千不好万不好，要到圣诞夜来拉稀呢？还不是撒谎，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医疾（在桌上翻看病历，头也不抬，冷冷地问）：感冒了，是吧？
寻欢：是吧。
医疾（“刷刷刷”地在桌上开化验单）：先做个检查吧。
寻欢（用手侥幸地接住飘飞过来的纸片，一看抬头）：不对啊！感冒怎么开CT化验单呢？
医疾（恼怒地瞪着眼，鼓着腮）：到底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到底听你的，听我的？感冒不会引起并发症吗？让你做你就做，要不做门在那边。（医疾不屑地指着那洞开的黑乎乎的门）
寻欢（受了极大的侮辱，但又不便发作，他明知这是医生借机敛财，但又只难屈就。他轻声嘀咕）：就当是再来一次体检吧。
仿佛是等了许久，寻欢拿到了CT透视单，送给医疾看。
医疾的眉头越拧越紧，越拧越紧，仿佛上了发条。
医疾（脸色凝重地说）：你这病不简单，是疑难杂症啊，我看不了……幸好……幸好……
寻欢（正跷着二郎腿，轻松地抖动。一听医疾的话，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警觉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一点感冒，有必要这么严重吗？
医疾：感冒？你说感冒，就是感冒吗？那还要医生干嘛？你上医院干嘛？
寻欢（受了极大的侮辱般，脸涨得通红，搓着手，干瞪眼。他转念一想，病好才打太医，现在病还没好呢）：也好……也好……请问疑难杂症科怎么走？
医疾：算你幸运，疑难杂症科的老专家“治心”，是我的老师，他一年到头，也就圣诞节这天才上班。他中西医兼长，反正到他手里，没有看不好的病，只有死不了的病人。他在最顶层，整个医院的最顶层，就归他一人住。
寻欢：好——好——我上他那去。
寻欢坐电梯来到最顶层，若大的一层楼里，空荡荡的，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一种夏日骄阳般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寻欢眯着眼睛，才看见挂在墙上的，血红色“疑难杂症科”的匾，是用人的鲜血涂沫的。
寻欢小声而缓慢地，“笃——笃——笃”叩门。房里白若月光普照，安然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他的头与发皆白,如白羊毛,如雪,眼目如同火焰，脚好像在炉中锻炼光明的铜。”治心：谁？
寻欢：病人。
治心：进来。
寻欢（用手掠了掠头发，又拉了拉衣角，清了清嗓子，推门进去）：您好，医生。
治心：你好。谁让你上我这儿看的？我这里只看快要死的人。
寻欢（一惊一乍的，他喃喃自语）：快要死的，快要死的，一点流感，也要死人吗？笑话！
治心（隔这么远也能听到寻欢的低声自语，他淡然一笑）：你的意思是——我唬你吗？
寻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治心：那就好，俗话说，只有对的医生，没有对的病人，你懂就好。把你的手掌伸开，我看下，再让我看下你的舌苔。
寻欢都照做了，他正襟危坐，就像一个罪人，听着最后的判决，他不知道临到自己的末日审判是什么。
治心：你——快——要——死——了。
寻欢（很轻微地问）：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治心：你快要死了。
寻欢：不会！不会！我才三十五岁，一点流感，死不了人的。
治心（面有不悦之色）：你这病，根本不是流感这么简单，它是娘胎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而且无药可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寻欢（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医生！医生！我错了！楼下的医生说，您是最大的权威，没有看不好的病，只有死不了的病人。您还是给我治治吧。
治心：你这病，也不是不能治，只是你可能不愿意治……
寻欢（急切地说）：怎么会呢？医生。
治心：好吧，我这里有一粒药。你吃了后，不但能医治你这必死的病，而且还能让你永生不死……
寻欢（急忙插话）：什么？你说什么？永生不死？
治心（诚肯而缓慢地点头）：是啊——永生不死。一个医生如果不能医治所有的病，让人永生，他就算不上最好的医生……
寻欢：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万事万物，有生必有灭，天道循环，哪来的永生？
治心：如果，死亡就是人最后的终结，那么人一生，就吃吃喝喝、寻欢作乐拉倒了，你以为这是对的吗？
寻欢：我从不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有体面的工作，贤惠漂亮的老婆，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儿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到哪玩就到哪玩，想去哪国旅游，就飞过去……人生如此，也算不虚此生了！我小时候的梦想，一个一个都实现了，即使死亡哪一天临头，我也不枉了。你去看历史上所有人，哪一个最终又能逃过死神呢？秦始皇牛吧，半辈子寻找长生不老药，可还不是被徐福忽悠，最后四十九岁就死掉。汉武帝牛吧，对那帮道士言听计从，造了高可及天的“承露盘”，餐风饮露，最后还不是一命呜呼。你再看，古往今来，活得最长的彭祖也就八百岁到头了。一个人，只要死了，就永远死了，无声无息化为尘灰，没了……没了……永远没了……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寻欢说到这里，有点伤感，眼角泛着泪花。）
治心：如果你以为人生是没意义的，世界是没意义的，那么它们为什么存在？
寻欢：我小时候，也问过爸爸这个问题，爸爸打我，问妈妈，妈妈说不许瞎想，在学校问老师，老师说我是个淘气的孩子。后来，我就明白，有些问题永远不许问，永远没有答案。所以，我就学乖了，学聪明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
治心：挺好？——那你干嘛上这儿来呢？
寻欢：这不，我不是得流感了吗，鼻塞、流鼻涕、浑身乏力，走路轻飘飘。
治心：你连死都不怕，何必怕区区流感呢？
寻欢：哎……总之我不相信永生，你也别忽悠我了。你还是，给我治治这恼人的流感吧。
治心：如果，真的有永生之道，你愿意一试吗？
寻欢（坚决地摇头）：没有——就是没有。
治心：那我问你，宇宙间的天地万物是谁造的？
寻欢：书上不是写了吗，它们是自然存在的，本来就是这样的。
治心：本来就有的——这对吗？那我问你，你是谁生的？
寻欢（有点不屑地回答）：妈妈和爸爸。
治心：你妈妈和爸爸是谁生的？
寻欢：还不是他们的妈妈和爸爸。
治心：我以为，他们应该是本来就有的。
寻欢（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你这医生真逗，不给人治病不说，还尽给人讲笑话。
治心：那你刚才不是自己说，宇宙间的天地万物是本来就有的。
寻欢（被击中了痛处，极力地辩解）：这人跟物不是一回事！
治心：你以为人有灵魂吗？
寻欢：没有。
治心：你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堆蛋白质吗？
寻欢：这也不能这么讲，人活着，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乐趣，有点意义的。
治心：既然死是一切的终结，人一死就拉倒，那意义从何而来？
寻欢咕嘟着嘴，耷拉着脑袋，一种巨大的挫折感在折磨着他，比区区流感，带给身体上的不适大多了。
治心：我这里有一粒药，你吃了后能够不但不死，而且得永生，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挂虑，没有仇恨……
寻欢：这药要多少钱？
治心：不要钱，分文不要。
寻欢（站起来，背对治心，神色庄严地对底下的观众旁白）：今天，这该死的流感，害我不能陪家人去看圣诞节，本想上医院给看看。没想到，不但没碰到一个好医生不说，还碰到一个大骗子。这个鸟人，一定是看我一身名牌，起了歹意，想害我命，谋我财。我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难道是这么好骗，这么好忽悠的吗？他也太小瞧我了！这种低级的骗术，只能去骗三岁小孩，而且三岁小孩，也不一定相信。无论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吃那一粒药，也许我吃了药立马就被毒死了，或者这是毒品，会让人上瘾，吃了欲罢不能，到时只能上他这买，而且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今天这感冒，我就不看了！说到底，这感冒也死不了人，看也是这样，不看也是这样。只要熬过这几天，一周以后，它就自动好了。我要尽快逃离这地方，说不定，这鸟人，再说出什么离经叛道，荒诞不经的话，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寻欢抬脚，迈着碎步，逃也似地奔下场。幕布徐徐合上，从后面的房间里透出炽热的光芒，无比辉煌，眩人眼目。
无欢上场，他蓬着头发，胡子拉渣，面容枯槁，颜色憔悴。上身穿一身草绿色，俗不可耐的破军装，下身着污七八糟的白裤子，腰间束着腥红色的塑料皮带。
无欢（边走边揉着肚子，对着观众旁白）：大家好，我叫无欢，没有的无，欢乐的欢。您问为什么起这怪名字，因为咱是个流浪汉，要工作没工作，要老婆没老婆，要尊严没尊严，要朋友没朋友，更别指望孩子了。说得好听，是边缘人，说得难听，是无业游民，您说我能有什么快乐可言？但我的人生，也不是全无机会。小时候，咱特聪明，特伶俐，特招人喜欢，学习成绩顶呱呱。可因为家里穷，爸爸偏心，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小我两岁的弟弟，于是这小子出息了，飞黄腾达，咱就一辈子走霉运，有时候卖卖苦力，有时候打打零工，有时候捡捡破烂。我与弟弟已经十来年没来往了，听说这小子现在改名叫“寻欢”，整天寻欢作乐，游山玩水，不但看不上我这个同出娘胎的哥哥不说，还到处在人前否认，有我这个哥哥。你说，也是！谁让咱时运不济，混成这个衰样，连至亲也不待见了。您问，今天是圣诞节，我不好好庆祝，干嘛往医院跑？可不，大前天早上吃剩饭，闻着有一股馊味，倒了又可惜，于是一股脑儿就全吃掉了。谁知，这可苦了自己，肚子疼得如刀铰，上吐下泄，一天跑厕所十几趟。原本想熬熬就会过去的，今天实在撑不住了，只好上医院。您说，这年月谁没事上医院玩啊！这可是真正的高消费，“高享受”。
无欢（走进“普外科，彬彬有礼地说）：医生，您好！
医疾（点头答礼，似乎闻到了无欢身上的怪味，眉头皱了一下，淡淡地说）：你好。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无欢：我大前天吃了碗剩饭，吃坏了肚子，一天到晚上吐下泄……
医疾（似听非听的样子，“刷刷啦啦”地在化验单上龙飞凤舞，写好了把它递给无欢）：先化验吧。
无欢（怯懦地说）：医生，就普通的痢疾，不用化验了吧？
医疾（生气了）：痢疾？你说痢疾就是痢疾，痢疾还分十八种呢，不化验怎么知道是哪一种？
无欢（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干瘪的口袋，笑着问）：医生，这化验要多少钱？
医疾：不知道。你自己到柜台交钱吧。
无欢没办法，只好一步一挪地向柜台走去（慢慢走向幕后），就像一个要上刑场的死囚。
过了一分钟，无欢手里拿着化验单，重新走进“普外科”。医疾正百无聊赖地上网与女朋友聊QQ，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听到有人进来，赶忙关掉，直起腰，重新坐稳。
医疾（接过无欢递上来的化验单，郑重其事地看起来，抿着嘴唇，神色越来越凝重，语气迟缓地说）：我本来以为也不过是普通的“细菌性痢疾”，幸好让你去化验下……你这病……你这病……
医疾（抬起眼皮，偷看无欢的脸色）：真——不——简——单。
无欢（目光呆滞，细声问）：医生，怎么，我这病不好吗？
治疾：是啊，你这病挺严重的，是急症，耽误不得，而且西医无药可医……
无欢：不会吧？
治疾：怎么不会？这就是化验单。你到底是相信科学？还是相信自己？
无欢：那怎么办？医生。我相信你。
医疾：今天算你运气好，我老师“治心”开诊。他老人家，可是一年到头，只有圣诞节这天上班。你拿着化验单，直接上最顶层找他，他一定有法医你的病。
无欢：上第几层？
治疾：不用问。你直接上电梯的最顶层。
无欢坐电梯上顶层，看了看血色的“疑难杂症科”的大匾，心里七下八下。
（无欢敲门）治心：谁啊？
无欢：病人。
治心：进来。
无欢推开门进去，被屋里雪白的灯光照得晃眼，治心的身上有光环笼罩，圣洁无比。
治心：怎么？哪里不舒服？
无欢：我拉肚子，刚做了个化验，这是化验单。（把化验单递过去）
治心（仔细地阅读着化验单，长叹了口气说）：您这病——可不轻啊！
无欢（悚然变色）：怎么？
治心：是“医疾”让你上这的吧？
无欢：是。
治心：凡是他回到我这的病人，都是得了必死绝症的人，要不他早给开药打吊针医治了，好歹也算他的业绩。你这病，要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而且必死无疑……
无欢：怎么？
医心：不过算你运气好，今天碰上我了，我这里有一粒药，你吃了不但能把绝症治好，而且能永生不死，最妙的是，能永远没有烦恼、痛苦、挂虑、仇恨。
无欢（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观众旁白）：今天，我可真是中头彩了！就因为舍不得倒掉一碗剩饭，拉稀得全身稀软，本想到医院吊吊盐水缓缓，谁知道碰到个“杀猪”的，硬是让我化验了三百五十块钱，这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上顶层，又碰到个装神弄鬼的人，神神秘秘的，说我得了绝症，您说，得绝症的人能这么生龙活虎吗？最玄的，是他说有一粒药，不但能治我的绝症，吃了后还能让我永生不灭，永居极乐天国。这药一定贵得无比，而且荒诞不经，您说秦皇汉武穷极一生，倾举国之力，都没能找到的长生不老药，他区区一个医生手里会有吗？他一定是个大忽悠，骗我钱的。不过，也不急，等我问他这药多少钱一粒，再揭穿他的骗局也不迟。
无欢：这药多少钱一粒？
治心（摆摆手）：不要钱。
无欢（难以置信）：不死仙丹，能不要钱？
治心：我说不要钱，就不要钱。我是诚实无欺的，平生，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我说的话，句句都是定准，都要应验。只要你相信我，跟随我，一直到底，永不更改，就必得永生与天国。
无欢（再站起来，转过身，面向观众旁白）：他说这药不要钱？而且有这么多好处，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反正不要钱，即使是毒药，吃了今天就死，反正我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个枕头的地方都没有。况且，我跟他无冤无仇，人家也没必要害我，他害死我，他也要偿命。如果，他要骗我钱呢，我也没钱给他骗，要命不给要钱没有。今天花了三百五十块，我已口袋空空，明天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没着落呢。索性，我就拼着命一试，也许他真有永生之道呢！那不是天大的好事！我相信人有灵魂，灵魂不死，我相信死不是一切的终结，我相信世界有尽头，历史有方向，我相信善必得奖赏，恶必得惩罚。
无欢（做出了重大决定）：我愿意一试！现在就请把这粒药给我。
治心：好，我给你。不过……
无欢：不过……不过什么……你不是说不要钱的吗？
治心：你误会了。这药有服用注意事项的，你必须严格遵医嘱，永远记得，永远做到，这药才能让你永生不死，永享天堂之乐。
无欢：要注意什么，您请说。
治心：其实也很简单，你要相信这药能永远让你不死，永不怀疑；你要永远不恨人，不贪恋世界，不随波逐流，你要信靠创造你并创始成终的上帝，行在他的旨意中；把一切向他交托，一切向他忏悔，这样你的罪必得赦免，天国的生命册上就有你的名字。你将活着，永远活着，永永远远地活着，直到时间的尽头，世界的末日。到那一天，地上的一切都要过去，都要毁灭，万国万邦万民都要受审判，永受地狱的火刑。只有相信上帝，遵行他旨意的子民，罪得赦免，不受审判，因为耶稣基督已经用他的宝血洗清了你们的罪，他一人担当了你们的死，赎买了你们的灵魂。你相信吗？你相信吗？你愿意相信吗？你愿意迈出永生的第一步吗？你愿意战胜死亡，战胜罪的权势，永远活着，永远喜乐，永远无忧无虑吗？来吧，朋友，把你的心门打开，耶稣爱你，耶稣救你，永远爱你，永远救你。他爱你就爱到底，救你就救到底。他的话句句都是确实的，他的话永不更改，他就是道路、真理、生命，他就是天国，他就是永生，凡活在他旨意中的要出死入生，重回伊甸园……
全场响起《欢乐颂》的圣乐，声音由低及高。治心高高站立，昂头仰目，双手向天展开，头上有太阳的万道光芒。无欢双膝屈地，虔诚地跪着，俯首在治心面前，由于大感动，大欢欣，大盼望，哭泣着，肩头不住抖动。幕布徐徐拉上，万丈光芒射穿幕布。
全剧终。牧师上场向观众宣讲“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的福音。
战我
201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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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北京协和医院普外科和疑难杂症科
人物：普外科助理医师医疾疑难杂症科主任医师治心
病人软件开发程序员寻欢病人流浪汉无欢
（幕后女中音，此人不出场）寻欢身着纯黑色的“阿玛尼”西服，黑色的“鳄鱼牌”皮鞋，踏在医院雪白的瓷砖上，发出“登登登登”的响声。他头发抹油，黑亮如镜，在灯下幽幽泛光。他的身上洒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香水，浓郁而令人作呕，但他自己也许是习惯了，毫无察觉，还为此得意洋洋。寻欢鼻子难受得一吸一抽，显然是感冒了，他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疼得难受，糟糕还是流感。
寻欢（对观众旁白）：各位朋友，大家好，我叫寻欢。不过今晚是你们好，而我不好。您问为什么？还不是该死的得了流感！没想到这寒冬腊月的，还有流感，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传给我……喔，对了！（他不经意地用手抚过宽可走马的额头）记起来了，一定是同事小王，这小子就坐我对面，一提到这小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懒又馋，从不拖地打水，每天早上啃猪肉大葱馅的包子，那股大葱味真是难受！我说，今天他怎么不断地擤鼻涕，一定是感冒了，不料又是流感。您说，我冤不冤，本来今天是圣诞节，我和家人约好了，要参加通州区小堡教会的圣诞夜庆典。我那九岁的小孩，这几天都不消停，一个劲地吵着嚷着要看圣诞老人，领圣诞礼物。其实我对上帝也好，耶稣也好，并不感冒，他过他的日子，我过我的日子，而且我的小日子美着呢！我老婆是国家公务员，正经吃皇粮的，我自己是软件开发程序员，月薪过万。我们全家一到双休日和假期，就到天上去飞，立志要游遍全世界。因此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除了那帮该死的同事总是与我过不去。好了，不唠叨了，我要看病去，现在实在烧得厉害，只能让老婆带小孩去看圣诞夜庆典了……过几天，等感冒好了，我们全家还要飞到南极去看企鹅呢！（寻欢转身下）
（幕后女中音，此人不出场）今天因为是圣诞节，病人少得可怜，医院工作人员也少得可怜，到处冷冷清清的，朔风吹着窗户哗啦啦响，寻欢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由得眉头紧皱。寻欢抬头一看“普外科”的门框，挂着“助理医师医疾”的牌子，心里掠过一丝不快，平时他最注意身体了，看感冒都要看专家门诊，今天就只能将就了。
（“咚咚咚……咚咚咚……”寻欢不耐烦地敲响了门）
医疾：谁啊？
寻欢：病人。
医疾：进来。
寻欢用力推开门进去，卷起一阵风。只见绿色的房内，坐着一个雪白的小年轻，头发很长，胡子没有。寻欢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医疾（缓缓从桌后站起来，对观众旁白）：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是平安夜，可惜我不平安，我要当班。我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新人，医院里所有好事都没我的份，所有苦差都轮到我。本来跟女朋友“美丽”约好，要烛光晚餐的，可临时加班又轮到我……最近，我心绪很乱，“美丽”又有了第六个追求者，听说还是个“富二代”，每天开着个破“奔驰”，在公司门口接送她上下班。哎……我真是苦啊，谁让咱是穷人的孩子呢，整天苦哈哈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难怪啊！谁让咱投错胎呢，您说是不？那天我跟“美丽”谈了，她“咯咯咯……咯咯咯……”地傻笑说：“有人要给我当免费的司机，我才不愿每天挤北京那个破地铁，破公交呢，净在车上碰到“咸猪手”。这样吧，我答应你，等你什么时候买了车，只要是四个轮子，一个马达的，我就不搭别人的车。不过……”“不过什么？”我着急地问。“不过，在你的车买来之前，我还要搭别人的车。这也是给你压力，年青人不奋斗，不努力，怎有出头之日？”哎……！奋斗？奋斗？不瞒您说，我都奋斗了半辈子了，还不是打工仔，既没车，更没房。好不容易泡上个美眉，又是个嫌贫爱富的，本来想用真心去挽回，抽空多陪陪她，要在圣诞夜跟她共进圣诞晚餐，可该死的老王又谎称拉稀了，一定要我顶他的班。您给说说，怎么千不好万不好，要到圣诞夜来拉稀呢？还不是撒谎，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了。
医疾（在桌上翻看病历，头也不抬，冷冷地问）：感冒了，是吧？
寻欢：是吧。
医疾（“刷刷刷”地在桌上开化验单）：先做个检查吧。
寻欢（用手侥幸地接住飘飞过来的纸片，一看抬头）：不对啊！感冒怎么开CT化验单呢？
医疾（恼怒地瞪着眼，鼓着腮）：到底你是医生？我是医生？到底听你的，听我的？感冒不会引起并发症吗？让你做你就做，要不做门在那边。（医疾不屑地指着那洞开的黑乎乎的门）
寻欢（受了极大的侮辱，但又不便发作，他明知这是医生借机敛财，但又只难屈就。他轻声嘀咕）：就当是再来一次体检吧。
仿佛是等了许久，寻欢拿到了CT透视单，送给医疾看。
医疾的眉头越拧越紧，越拧越紧，仿佛上了发条。
医疾（脸色凝重地说）：你这病不简单，是疑难杂症啊，我看不了……幸好……幸好……
寻欢（正跷着二郎腿，轻松地抖动。一听医疾的话，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警觉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一点感冒，有必要这么严重吗？
医疾：感冒？你说感冒，就是感冒吗？那还要医生干嘛？你上医院干嘛？
寻欢（受了极大的侮辱般，脸涨得通红，搓着手，干瞪眼。他转念一想，病好才打太医，现在病还没好呢）：也好……也好……请问疑难杂症科怎么走？
医疾：算你幸运，疑难杂症科的老专家“治心”，是我的老师，他一年到头，也就圣诞节这天才上班。他中西医兼长，反正到他手里，没有看不好的病，只有死不了的病人。他在最顶层，整个医院的最顶层，就归他一人住。
寻欢：好——好——我上他那去。
寻欢坐电梯来到最顶层，若大的一层楼里，空荡荡的，鸦雀无声，寂静得可怕。一种夏日骄阳般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寻欢眯着眼睛，才看见挂在墙上的，血红色“疑难杂症科”的匾，是用人的鲜血涂沫的。
寻欢小声而缓慢地，“笃——笃——笃”叩门。房里白若月光普照，安然坐着一个浑身雪白的人。“他的头与发皆白,如白羊毛,如雪,眼目如同火焰，脚好像在炉中锻炼光明的铜。”治心：谁？
寻欢：病人。
治心：进来。
寻欢（用手掠了掠头发，又拉了拉衣角，清了清嗓子，推门进去）：您好，医生。
治心：你好。谁让你上我这儿看的？我这里只看快要死的人。
寻欢（一惊一乍的，他喃喃自语）：快要死的，快要死的，一点流感，也要死人吗？笑话！
治心（隔这么远也能听到寻欢的低声自语，他淡然一笑）：你的意思是——我唬你吗？
寻欢（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治心：那就好，俗话说，只有对的医生，没有对的病人，你懂就好。把你的手掌伸开，我看下，再让我看下你的舌苔。
寻欢都照做了，他正襟危坐，就像一个罪人，听着最后的判决，他不知道临到自己的末日审判是什么。
治心：你——快——要——死——了。
寻欢（很轻微地问）：什……么……请你再说一遍。
治心：你快要死了。
寻欢：不会！不会！我才三十五岁，一点流感，死不了人的。
治心（面有不悦之色）：你这病，根本不是流感这么简单，它是娘胎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而且无药可医，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寻欢（忽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医生！医生！我错了！楼下的医生说，您是最大的权威，没有看不好的病，只有死不了的病人。您还是给我治治吧。
治心：你这病，也不是不能治，只是你可能不愿意治……
寻欢（急切地说）：怎么会呢？医生。
治心：好吧，我这里有一粒药。你吃了后，不但能医治你这必死的病，而且还能让你永生不死……
寻欢（急忙插话）：什么？你说什么？永生不死？
治心（诚肯而缓慢地点头）：是啊——永生不死。一个医生如果不能医治所有的病，让人永生，他就算不上最好的医生……
寻欢：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荒诞不经的事情，万事万物，有生必有灭，天道循环，哪来的永生？
治心：如果，死亡就是人最后的终结，那么人一生，就吃吃喝喝、寻欢作乐拉倒了，你以为这是对的吗？
寻欢：我从不去想，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我有体面的工作，贤惠漂亮的老婆，活泼可爱、聪明伶俐的儿子，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想到哪玩就到哪玩，想去哪国旅游，就飞过去……人生如此，也算不虚此生了！我小时候的梦想，一个一个都实现了，即使死亡哪一天临头，我也不枉了。你去看历史上所有人，哪一个最终又能逃过死神呢？秦始皇牛吧，半辈子寻找长生不老药，可还不是被徐福忽悠，最后四十九岁就死掉。汉武帝牛吧，对那帮道士言听计从，造了高可及天的“承露盘”，餐风饮露，最后还不是一命呜呼。你再看，古往今来，活得最长的彭祖也就八百岁到头了。一个人，只要死了，就永远死了，无声无息化为尘灰，没了……没了……永远没了……仿佛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个人。（寻欢说到这里，有点伤感，眼角泛着泪花。）
治心：如果你以为人生是没意义的，世界是没意义的，那么它们为什么存在？
寻欢：我小时候，也问过爸爸这个问题，爸爸打我，问妈妈，妈妈说不许瞎想，在学校问老师，老师说我是个淘气的孩子。后来，我就明白，有些问题永远不许问，永远没有答案。所以，我就学乖了，学聪明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过得挺好。
治心：挺好？——那你干嘛上这儿来呢？
寻欢：这不，我不是得流感了吗，鼻塞、流鼻涕、浑身乏力，走路轻飘飘。
治心：你连死都不怕，何必怕区区流感呢？
寻欢：哎……总之我不相信永生，你也别忽悠我了。你还是，给我治治这恼人的流感吧。
治心：如果，真的有永生之道，你愿意一试吗？
寻欢（坚决地摇头）：没有——就是没有。
治心：那我问你，宇宙间的天地万物是谁造的？
寻欢：书上不是写了吗，它们是自然存在的，本来就是这样的。
治心：本来就有的——这对吗？那我问你，你是谁生的？
寻欢（有点不屑地回答）：妈妈和爸爸。
治心：你妈妈和爸爸是谁生的？
寻欢：还不是他们的妈妈和爸爸。
治心：我以为，他们应该是本来就有的。
寻欢（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你这医生真逗，不给人治病不说，还尽给人讲笑话。
治心：那你刚才不是自己说，宇宙间的天地万物是本来就有的。
寻欢（被击中了痛处，极力地辩解）：这人跟物不是一回事！
治心：你以为人有灵魂吗？
寻欢：没有。
治心：你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堆蛋白质吗？
寻欢：这也不能这么讲，人活着，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乐趣，有点意义的。
治心：既然死是一切的终结，人一死就拉倒，那意义从何而来？
寻欢咕嘟着嘴，耷拉着脑袋，一种巨大的挫折感在折磨着他，比区区流感，带给身体上的不适大多了。
治心：我这里有一粒药，你吃了后能够不但不死，而且得永生，没有烦恼，没有痛苦，没有挂虑，没有仇恨……
寻欢：这药要多少钱？
治心：不要钱，分文不要。
寻欢（站起来，背对治心，神色庄严地对底下的观众旁白）：今天，这该死的流感，害我不能陪家人去看圣诞节，本想上医院给看看。没想到，不但没碰到一个好医生不说，还碰到一个大骗子。这个鸟人，一定是看我一身名牌，起了歹意，想害我命，谋我财。我堂堂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难道是这么好骗，这么好忽悠的吗？他也太小瞧我了！这种低级的骗术，只能去骗三岁小孩，而且三岁小孩，也不一定相信。无论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吃那一粒药，也许我吃了药立马就被毒死了，或者这是毒品，会让人上瘾，吃了欲罢不能，到时只能上他这买，而且他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今天这感冒，我就不看了！说到底，这感冒也死不了人，看也是这样，不看也是这样。只要熬过这几天，一周以后，它就自动好了。我要尽快逃离这地方，说不定，这鸟人，再说出什么离经叛道，荒诞不经的话，那不是自寻烦恼吗？
寻欢抬脚，迈着碎步，逃也似地奔下场。幕布徐徐合上，从后面的房间里透出炽热的光芒，无比辉煌，眩人眼目。
无欢上场，他蓬着头发，胡子拉渣，面容枯槁，颜色憔悴。上身穿一身草绿色，俗不可耐的破军装，下身着污七八糟的白裤子，腰间束着腥红色的塑料皮带。
无欢（边走边揉着肚子，对着观众旁白）：大家好，我叫无欢，没有的无，欢乐的欢。您问为什么起这怪名字，因为咱是个流浪汉，要工作没工作，要老婆没老婆，要尊严没尊严，要朋友没朋友，更别指望孩子了。说得好听，是边缘人，说得难听，是无业游民，您说我能有什么快乐可言？但我的人生，也不是全无机会。小时候，咱特聪明，特伶俐，特招人喜欢，学习成绩顶呱呱。可因为家里穷，爸爸偏心，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小我两岁的弟弟，于是这小子出息了，飞黄腾达，咱就一辈子走霉运，有时候卖卖苦力，有时候打打零工，有时候捡捡破烂。我与弟弟已经十来年没来往了，听说这小子现在改名叫“寻欢”，整天寻欢作乐，游山玩水，不但看不上我这个同出娘胎的哥哥不说，还到处在人前否认，有我这个哥哥。你说，也是！谁让咱时运不济，混成这个衰样，连至亲也不待见了。您问，今天是圣诞节，我不好好庆祝，干嘛往医院跑？可不，大前天早上吃剩饭，闻着有一股馊味，倒了又可惜，于是一股脑儿就全吃掉了。谁知，这可苦了自己，肚子疼得如刀铰，上吐下泄，一天跑厕所十几趟。原本想熬熬就会过去的，今天实在撑不住了，只好上医院。您说，这年月谁没事上医院玩啊！这可是真正的高消费，“高享受”。
无欢（走进“普外科，彬彬有礼地说）：医生，您好！
医疾（点头答礼，似乎闻到了无欢身上的怪味，眉头皱了一下，淡淡地说）：你好。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无欢：我大前天吃了碗剩饭，吃坏了肚子，一天到晚上吐下泄……
医疾（似听非听的样子，“刷刷啦啦”地在化验单上龙飞凤舞，写好了把它递给无欢）：先化验吧。
无欢（怯懦地说）：医生，就普通的痢疾，不用化验了吧？
医疾（生气了）：痢疾？你说痢疾就是痢疾，痢疾还分十八种呢，不化验怎么知道是哪一种？
无欢（手不由自主地摸向了干瘪的口袋，笑着问）：医生，这化验要多少钱？
医疾：不知道。你自己到柜台交钱吧。
无欢没办法，只好一步一挪地向柜台走去（慢慢走向幕后），就像一个要上刑场的死囚。
过了一分钟，无欢手里拿着化验单，重新走进“普外科”。医疾正百无聊赖地上网与女朋友聊QQ，发出“嘀嘀嘀”的声音，听到有人进来，赶忙关掉，直起腰，重新坐稳。
医疾（接过无欢递上来的化验单，郑重其事地看起来，抿着嘴唇，神色越来越凝重，语气迟缓地说）：我本来以为也不过是普通的“细菌性痢疾”，幸好让你去化验下……你这病……你这病……
医疾（抬起眼皮，偷看无欢的脸色）：真——不——简——单。
无欢（目光呆滞，细声问）：医生，怎么，我这病不好吗？
治疾：是啊，你这病挺严重的，是急症，耽误不得，而且西医无药可医……
无欢：不会吧？
治疾：怎么不会？这就是化验单。你到底是相信科学？还是相信自己？
无欢：那怎么办？医生。我相信你。
医疾：今天算你运气好，我老师“治心”开诊。他老人家，可是一年到头，只有圣诞节这天上班。你拿着化验单，直接上最顶层找他，他一定有法医你的病。
无欢：上第几层？
治疾：不用问。你直接上电梯的最顶层。
无欢坐电梯上顶层，看了看血色的“疑难杂症科”的大匾，心里七下八下。
（无欢敲门）治心：谁啊？
无欢：病人。
治心：进来。
无欢推开门进去，被屋里雪白的灯光照得晃眼，治心的身上有光环笼罩，圣洁无比。
治心：怎么？哪里不舒服？
无欢：我拉肚子，刚做了个化验，这是化验单。（把化验单递过去）
治心（仔细地阅读着化验单，长叹了口气说）：您这病——可不轻啊！
无欢（悚然变色）：怎么？
治心：是“医疾”让你上这的吧？
无欢：是。
治心：凡是他回到我这的病人，都是得了必死绝症的人，要不他早给开药打吊针医治了，好歹也算他的业绩。你这病，要什么时候发作就什么时候发作，而且必死无疑……
无欢：怎么？
医心：不过算你运气好，今天碰上我了，我这里有一粒药，你吃了不但能把绝症治好，而且能永生不死，最妙的是，能永远没有烦恼、痛苦、挂虑、仇恨。
无欢（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观众旁白）：今天，我可真是中头彩了！就因为舍不得倒掉一碗剩饭，拉稀得全身稀软，本想到医院吊吊盐水缓缓，谁知道碰到个“杀猪”的，硬是让我化验了三百五十块钱，这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啊！上顶层，又碰到个装神弄鬼的人，神神秘秘的，说我得了绝症，您说，得绝症的人能这么生龙活虎吗？最玄的，是他说有一粒药，不但能治我的绝症，吃了后还能让我永生不灭，永居极乐天国。这药一定贵得无比，而且荒诞不经，您说秦皇汉武穷极一生，倾举国之力，都没能找到的长生不老药，他区区一个医生手里会有吗？他一定是个大忽悠，骗我钱的。不过，也不急，等我问他这药多少钱一粒，再揭穿他的骗局也不迟。
无欢：这药多少钱一粒？
治心（摆摆手）：不要钱。
无欢（难以置信）：不死仙丹，能不要钱？
治心：我说不要钱，就不要钱。我是诚实无欺的，平生，是就说是，不是就说不是，我说的话，句句都是定准，都要应验。只要你相信我，跟随我，一直到底，永不更改，就必得永生与天国。
无欢（再站起来，转过身，面向观众旁白）：他说这药不要钱？而且有这么多好处，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反正不要钱，即使是毒药，吃了今天就死，反正我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连个枕头的地方都没有。况且，我跟他无冤无仇，人家也没必要害我，他害死我，他也要偿命。如果，他要骗我钱呢，我也没钱给他骗，要命不给要钱没有。今天花了三百五十块，我已口袋空空，明天热腾腾的白面馒头还没着落呢。索性，我就拼着命一试，也许他真有永生之道呢！那不是天大的好事！我相信人有灵魂，灵魂不死，我相信死不是一切的终结，我相信世界有尽头，历史有方向，我相信善必得奖赏，恶必得惩罚。
无欢（做出了重大决定）：我愿意一试！现在就请把这粒药给我。
治心：好，我给你。不过……
无欢：不过……不过什么……你不是说不要钱的吗？
治心：你误会了。这药有服用注意事项的，你必须严格遵医嘱，永远记得，永远做到，这药才能让你永生不死，永享天堂之乐。
无欢：要注意什么，您请说。
治心：其实也很简单，你要相信这药能永远让你不死，永不怀疑；你要永远不恨人，不贪恋世界，不随波逐流，你要信靠创造你并创始成终的上帝，行在他的旨意中；把一切向他交托，一切向他忏悔，这样你的罪必得赦免，天国的生命册上就有你的名字。你将活着，永远活着，永永远远地活着，直到时间的尽头，世界的末日。到那一天，地上的一切都要过去，都要毁灭，万国万邦万民都要受审判，永受地狱的火刑。只有相信上帝，遵行他旨意的子民，罪得赦免，不受审判，因为耶稣基督已经用他的宝血洗清了你们的罪，他一人担当了你们的死，赎买了你们的灵魂。你相信吗？你相信吗？你愿意相信吗？你愿意迈出永生的第一步吗？你愿意战胜死亡，战胜罪的权势，永远活着，永远喜乐，永远无忧无虑吗？来吧，朋友，把你的心门打开，耶稣爱你，耶稣救你，永远爱你，永远救你。他爱你就爱到底，救你就救到底。他的话句句都是确实的，他的话永不更改，他就是道路、真理、生命，他就是天国，他就是永生，凡活在他旨意中的要出死入生，重回伊甸园……
全场响起《欢乐颂》的圣乐，声音由低及高。治心高高站立，昂头仰目，双手向天展开，头上有太阳的万道光芒。无欢双膝屈地，虔诚地跪着，俯首在治心面前，由于大感动，大欢欣，大盼望，哭泣着，肩头不住抖动。幕布徐徐拉上，万丈光芒射穿幕布。
全剧终。牧师上场向观众宣讲“天国近了，你们应当悔改”的福音。
战我
2012．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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