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学如海,少年笑解十年惑
小说：秦关墨雪作者：月破字数：4788更新时间 : 2014-03-20 17:14:02
一辆金顶凤纹大帐覆盖的五乘马车稳稳停在咸阳书院的门口。大秦宫中司礼仪的少府，对朝官所乘的马车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九乘祥龙御车为帝皇专用，前后辅车各三，出行需玄甲重骑护卫；八乘金顶御车仅有太后、皇后、太子方可乘坐，前后辅车各二；皇子三公，可配七乘；九卿仅能六乘，以此类推不得逾越。同为金顶大帐的车身，皇宫中慈宁宫与东宫所制金顶又各有不同，皇后东宫的大小马车均是金顶凤纹，而金顶云纹却是慈宁宫太后的御架。若是在皇宫中呆的时间长了，便能从这些细节中看出端倪。
苏年早已收拾停当，立在书院门口候着。马车一停下来了两个人，当先一人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缘的尚书令徐文茂，随后跟的是一位驾车的中年内侍。
徐文茂见苏年已经在门口候着，连忙快步上前，告了声罪，嗓音又尖又细，堆得满脸的笑容，差点把夹在皱纹里的粉都挤下来。站着一旁的李斯然登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不知平日里白朴师叔是怎么和这老货秉烛畅谈的。
稍微寒暄了几句，苏年便与送出门来的李斯然道了个别，与徐文茂一起上了车去。驾车的内侍吆喝一声，一抖缰绳，马车便稳稳向皇城驶去。
此时已近中元，本日恰逢庙会，咸阳街头开始卖那家家户户所需的香炉烛火等祭拜用品。除了满街行人，还有些牵着骆驼的西域行商和戴着斗笠面纱的东海珠客，人声鼎沸。途径南街最繁华的路段时，车辆竟一时难以通行，只得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苏年自幼在山上度过，从未见过这等热闹场面。忽然车后一阵喧哗，见数个孩童拿着惟妙惟肖的糖人和竹片所制成的风车，飞快地排开人群，从马车边挤了过去。苏年回想起年幼时在山上，自己在一本书中见了风车的图片，便央求子重师兄斫了临崖的一丛紫竹，给自己做了一个带哨子的风车，然后兴奋得站着山崖上吹了好久的山风。当夜风寒入体，被师父灌了自己好大一碗姜汤……想到此处，苏年嘴角不禁微微一扬。
一路来，徐文茂便暗自观察着苏年。当下咸阳城中，完全清楚眼前这位少年底细的人不出十人，其中便包含了他。皇宫少府司宫内大小内务，其中尚书令、御府令、中书谒者令三位御监便是九卿少府以下权柄最为煊赫之人。五年前秦帝继位后，便越过九卿少府郑槐真，将原本在宫中向来低声细语的徐文茂一举摆到了尚书令的位置。众人都以为郑槐真刁难下，徐文茂的椅子坐不舒坦。不久，一场震惊朝野的宫中大案，将少府郑系一脉从九霄云端生生打入地府。郑槐真被宫卫揪出后拔剑拘捕，扬言要到太后面前讨个公道，却被当场一剑割掉了脑袋，便是这位平日里见谁都笑容满面的徐文茂亲自下的辣手。朝野俱惊之余将其视为秦帝的后宫铁杆亲信，是以白朴之清高，受令狐晏所托，都不愿得罪喜欢来书院串门的徐文茂。
徐文茂暗自感叹，眼前这位少年可谓集万千宠爱为一身，日前他跟随皇后与太后于泰山返京途中。忽被皇后召入大帐面授机宜，命其亲自乘快马赶回咸阳，安排第一时间接苏年入宫团聚。昨日从书院回宫后，听了御前御府令说了当日在御书房中陛下与苏年惊世骇俗的行为，徐文茂才算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位少年的锦绣前程。想必数年之后，上至朝野，下至街坊的闲聊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位俊秀腼腆的少年了
似乎察觉到徐文茂的目光，苏年回过头来，微笑道：“在下一直跟随师父在山中学艺，未曾见过如此繁华的集市，却让徐大人见笑了！”
徐文茂一整面容，正色道：“咱家自幼喜爱那学问之道，尤好诗经风雅。当年偶得楚宗主所著的《问学》三十篇手抄本，惊觉其中深意浩如烟海，通读不下百遍，却次次有新意。故常往咸阳书院寻白朴先生请教，先生深以为然，言此书集春秋儒学之大成，囊五车之学又不拾前人牙慧，可谓直达学海彼岸之舟，自叹难望其真意，唯有楚宗主方能释卷。此番楚宗主仙架回京，若能俯首聆听宗主亲口释卷，此生无憾矣！”
苏年歉然道：“家师送我进京后，便自离去寻访好友，何时能回来我也不甚清楚。”
徐文茂虽然失落，却丝毫没有表现不悦神色，叹了一口气。
不料，苏年话锋一转：“晚生自幼跟随师父学艺，这《问学》三十篇，虽仅学得皮毛却也是师父亲口所传。若是徐大人不嫌弃，晚生可斗胆为大人释惑！”
徐文茂又惊又喜，抚掌笑道：“不错，苏小先生尽得楚宗主衣钵真传，我却舍近求远，糊涂可笑啊！”
机会难得，徐文茂也不客气，便将藏了十数年的疑问一一和盘托出：“《问学》第五篇《三策》有言：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和解?”
苏年微笑道：“问学三十篇，乃楚师经略朝政多年有感所书，三策一文，本是训诫门下弟子为官之道。意谓上天对万物有一定的分配规律，给了利齿的就不能有角，生了翅膀的脚就只有两只，这便是已经受了大利的就不能取小利了……”
拉开话匣子，徐文茂便与苏年热络地攀谈起来。徐文茂虽为宫中御监，自幼却出身诗书世家，只因家逢大变辗转流入宫中，因写了一手好字又才思敏捷，便被分在中书谒者丞属下管那宫中典籍数十年。可称得上饱学之士，绝不逊色咸阳书院数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因此以白朴之傲气也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初时徐文茂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苏年的年龄摆在那儿，能否有真才实学还是未知。须知学问之道如翰海无涯，纵天才横溢又有名师在侧，亦如负重登山，非大毅力难有所成。然而苏年年方十二，饱学不逊世间大儒，才思敏锐更胜一筹，谈笑间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言辞文雅屡有新意。不到盏茶功夫，徐文茂已视苏年为平生知己，竟忘了车外拥堵畅所欲言，不知不觉数个时辰后，赶车的内侍掀帘通报马车已经入了皇城，方意犹未尽停下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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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年早已收拾停当，立在书院门口候着。马车一停下来了两个人，当先一人正是昨日有一面之缘的尚书令徐文茂，随后跟的是一位驾车的中年内侍。
徐文茂见苏年已经在门口候着，连忙快步上前，告了声罪，嗓音又尖又细，堆得满脸的笑容，差点把夹在皱纹里的粉都挤下来。站着一旁的李斯然登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也不知平日里白朴师叔是怎么和这老货秉烛畅谈的。
稍微寒暄了几句，苏年便与送出门来的李斯然道了个别，与徐文茂一起上了车去。驾车的内侍吆喝一声，一抖缰绳，马车便稳稳向皇城驶去。
此时已近中元，本日恰逢庙会，咸阳街头开始卖那家家户户所需的香炉烛火等祭拜用品。除了满街行人，还有些牵着骆驼的西域行商和戴着斗笠面纱的东海珠客，人声鼎沸。途径南街最繁华的路段时，车辆竟一时难以通行，只得随着人流缓慢移动。
苏年自幼在山上度过，从未见过这等热闹场面。忽然车后一阵喧哗，见数个孩童拿着惟妙惟肖的糖人和竹片所制成的风车，飞快地排开人群，从马车边挤了过去。苏年回想起年幼时在山上，自己在一本书中见了风车的图片，便央求子重师兄斫了临崖的一丛紫竹，给自己做了一个带哨子的风车，然后兴奋得站着山崖上吹了好久的山风。当夜风寒入体，被师父灌了自己好大一碗姜汤……想到此处，苏年嘴角不禁微微一扬。
一路来，徐文茂便暗自观察着苏年。当下咸阳城中，完全清楚眼前这位少年底细的人不出十人，其中便包含了他。皇宫少府司宫内大小内务，其中尚书令、御府令、中书谒者令三位御监便是九卿少府以下权柄最为煊赫之人。五年前秦帝继位后，便越过九卿少府郑槐真，将原本在宫中向来低声细语的徐文茂一举摆到了尚书令的位置。众人都以为郑槐真刁难下，徐文茂的椅子坐不舒坦。不久，一场震惊朝野的宫中大案，将少府郑系一脉从九霄云端生生打入地府。郑槐真被宫卫揪出后拔剑拘捕，扬言要到太后面前讨个公道，却被当场一剑割掉了脑袋，便是这位平日里见谁都笑容满面的徐文茂亲自下的辣手。朝野俱惊之余将其视为秦帝的后宫铁杆亲信，是以白朴之清高，受令狐晏所托，都不愿得罪喜欢来书院串门的徐文茂。
徐文茂暗自感叹，眼前这位少年可谓集万千宠爱为一身，日前他跟随皇后与太后于泰山返京途中。忽被皇后召入大帐面授机宜，命其亲自乘快马赶回咸阳，安排第一时间接苏年入宫团聚。昨日从书院回宫后，听了御前御府令说了当日在御书房中陛下与苏年惊世骇俗的行为，徐文茂才算真正看清了眼前这位少年的锦绣前程。想必数年之后，上至朝野，下至街坊的闲聊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便是这位俊秀腼腆的少年了
似乎察觉到徐文茂的目光，苏年回过头来，微笑道：“在下一直跟随师父在山中学艺，未曾见过如此繁华的集市，却让徐大人见笑了！”
徐文茂一整面容，正色道：“咱家自幼喜爱那学问之道，尤好诗经风雅。当年偶得楚宗主所著的《问学》三十篇手抄本，惊觉其中深意浩如烟海，通读不下百遍，却次次有新意。故常往咸阳书院寻白朴先生请教，先生深以为然，言此书集春秋儒学之大成，囊五车之学又不拾前人牙慧，可谓直达学海彼岸之舟，自叹难望其真意，唯有楚宗主方能释卷。此番楚宗主仙架回京，若能俯首聆听宗主亲口释卷，此生无憾矣！”
苏年歉然道：“家师送我进京后，便自离去寻访好友，何时能回来我也不甚清楚。”
徐文茂虽然失落，却丝毫没有表现不悦神色，叹了一口气。
不料，苏年话锋一转：“晚生自幼跟随师父学艺，这《问学》三十篇，虽仅学得皮毛却也是师父亲口所传。若是徐大人不嫌弃，晚生可斗胆为大人释惑！”
徐文茂又惊又喜，抚掌笑道：“不错，苏小先生尽得楚宗主衣钵真传，我却舍近求远，糊涂可笑啊！”
机会难得，徐文茂也不客气，便将藏了十数年的疑问一一和盘托出：“《问学》第五篇《三策》有言：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齿者去其角，傅其翼者两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和解?”
苏年微笑道：“问学三十篇，乃楚师经略朝政多年有感所书，三策一文，本是训诫门下弟子为官之道。意谓上天对万物有一定的分配规律，给了利齿的就不能有角，生了翅膀的脚就只有两只，这便是已经受了大利的就不能取小利了……”
拉开话匣子，徐文茂便与苏年热络地攀谈起来。徐文茂虽为宫中御监，自幼却出身诗书世家，只因家逢大变辗转流入宫中，因写了一手好字又才思敏捷，便被分在中书谒者丞属下管那宫中典籍数十年。可称得上饱学之士，绝不逊色咸阳书院数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因此以白朴之傲气也惺惺相惜，引为知己。初时徐文茂还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苏年的年龄摆在那儿，能否有真才实学还是未知。须知学问之道如翰海无涯，纵天才横溢又有名师在侧，亦如负重登山，非大毅力难有所成。然而苏年年方十二，饱学不逊世间大儒，才思敏锐更胜一筹，谈笑间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言辞文雅屡有新意。不到盏茶功夫，徐文茂已视苏年为平生知己，竟忘了车外拥堵畅所欲言，不知不觉数个时辰后，赶车的内侍掀帘通报马车已经入了皇城，方意犹未尽停下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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