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门愿,黑衣癫狂白衣慎
小说：秦关墨雪作者：月破字数：5978更新时间 : 2014-03-20 17:13:52
这咸阳城中有一座书院，历史并不悠久却妇孺皆知。春秋六百年来，世人都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乱世之中，纵使有家财万贯，兴许还比不上一个文弱书生的三寸不烂之舌来得管用。一旦学有所成，若能寻得机会在那帝皇将相面前侃侃而谈，说不得便能平步青云，小野鸡化身金凤凰。当年那浪荡子曹景不就这么干了一出么，现在人家高居天下三十六郡守之一，何等风光。
于是乎，愈是寒门子弟，愈发奋苦读。纵使父母是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田间农夫，也是拼了老命每日节衣缩食，从牙缝间扣出点银两，把孩子送入各地书院。
然而，咸阳城这座书院，却非一般人能在此就读，纵然一般大臣或巨富子弟也不能轻易送入。原因很简单，这书院的院长，乃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不需卖任何人的面子。
咸阳城的书院位于城内的一个繁华街道中，周围的楼房均为高门大楣，金彩生辉。被夹于其中的这座古朴的青瓦小院，自然显得与众不同。门前没有守卫，只有一对青石狮子静静卧着。
坊间百姓，自幼便被官府告诫，不可在此喧哗嬉闹。孩童长大成人后，也是将这一嘱咐传于后辈。商贩不敢在此处摆摊设点，文臣武将车马经过门前，也是小心翼翼急行而过。久而久之，这一带竟成为闹市中的一方清静所在。
这日，书院门口却来了一个青衣人。静静站在大门前，抬头看着门上石条悬刻的大秦书院四个大字，唏嘘不已。
一个年少书生抱着一堆沉重的简牍，低头匆匆走出大门，一抬头惊觉差点撞上一个青色人影。书生慌忙止步，却一个踉跄，沉重的简牍一股脑往前抛去，整个人也向前摔了出去。书生心下大喊糟糕，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量卷住腰部，轻轻一扯，已是稳稳站定。四下一看，四周空空如也，哪有人影，自己那堆简牍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书生摸摸头，暗叫见鬼了，一个回身往书院里跑去。
书生心慌之下跑得飞快，不多时便来到书院中庭的一座书阁前，口中大叫师叔，一头冲了进去。一个身着白色春秋儒袍的中年文士端坐其中，几缕长须及胸，正在阅读简牍。见年轻书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中年文士皱起眉头，将手中简牍放在案上。不悦道：“李斯然，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你行色仓皇张口呼喝，成何体统！”
李斯然赶紧站定，结结巴巴地将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呆头呆脑道：“白朴师叔，这该不会是什么仇家要上门踢馆吧？”
白朴正沉吟思索，是何方高人前来，听了李斯然后边这番话。一股无名火冒起：“李斯然，你李家一门，尽数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善辩智者，怎么出了你这呆子。若让你师傅见你木讷如斯，必将你重重责罚！”
李斯然听了心中害怕，脖子一缩，双手笼在袖间，唯唯诺诺。但白朴不开口，却又不敢离开。白朴见他这般可怜，自觉口气太重，便放软口气，安抚了几句，打发下去了。
白朴起身，双手负背，在堂中走了几圈。书院地位超然，换做往日，绝无人敢上门挑衅。但这数月来，恩师在庙堂御前上做了几出妙手，让对头吃了哑巴闷亏，恐心有不甘，使人上门挑衅。李斯然这呆子的猜测，未必没有几分可能。疑虑之下，恐生变故，白朴便出了南风阁，往北望楼而去。
北望楼是书院武库藏书之处，乃是书院重地。平时由当前咸阳儒门武学修为第一的温良玉坐镇。而自己坐镇的南风阁，则存放着儒门历代典籍。白朴对入朝为官毫无兴趣，因此儒门这一代，仅有他与温良玉平日驻守书院。每日读书摘记，好不逍遥。
白朴一路疾行，不久便来到北望楼下。匆匆推门而入，却不见温良玉的人影，不禁大惑不解，平日温良玉极少离开，为何今日不见影踪。白朴便拾级而上，登楼寻人。
这北望楼高八层，占地极大，每层楼中排列着许多书架，纵横交错宛如迷宫一般。数十年来，儒门收集的天下武功秘籍，尽在楼中。白朴不敢高声喧哗，便一层层寻了上去。
寻到第三层时，一个黑衣儒生自四层楼匆匆奔下。见了白朴，哈哈大笑道：“白师弟来得正好，我正要寻你！”
白朴一怔，温良玉号称儒门第一天才，行事稳重。才智天资被恩师赞为天下无出其右，何尝见过如此癫狂之态？
温良玉急急道：“你可遣人前往城西龙渊观一行，接一位苏姓的少年进咸阳！我有急事，需赶往宫中。”温良玉交代罢，竟然不耐烦走楼梯，穿窗而出，瞬间不见。
白朴还未及说清自己的来意，便失了温良玉影踪。只得关了窗棂，走下塔楼。叫过几位心腹弟子，嘱咐他们守好楼门，才回自己的南风阁去了。
坐回案前，拿起先前读得正入兴的简牍，此番却再也读不下去。想起师兄的吩咐，白朴起身，叫来一名弟子问到：“今日外务是何人当值？”
那名弟子道：“是李斯然师弟。”
书院中有众多儒生在朝中为官，常需回院中请教师长，查阅简牍。院长为防止院中书生只会读书，不通人情事务，便安排每日书院的外务轮值，轮到当值的书生，负责用一头小驴车，将各位大人所需的简牍送往宫中或各座府邸。
白朴听了大感头痛，想了一想，便提笔在一块绫布上，给正在龙渊观学艺的侄儿白望君写了封信。将绫布卷好并以蜡封印，才让弟子去把李斯然叫来。
李斯然刚刚把书院门口的那堆简牍，搬到小驴车上，正要出发前往内史府。忽然，一名气喘吁吁的师兄从门中奔出，说白朴师叔有事寻他，便跟着师兄回到白朴面前。
白朴问道：“斯然可知城西龙渊观所在？”
李斯然缩了缩脖子，似乎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犹豫了一下，方才细声道：“前几年，祖父带我去过一次。出西门寻那小山坡便能到。”
白朴大喜：“总算你还不算太笨，你现在马上去龙渊观一趟，将这封信交给你望君师兄，然后将一个人带回来。”
李斯然闻言大惊道：“白望君？我不去！去了定会受他欺辱，师叔我不去！”
白朴的神情就像看着小白兔的大灰狼一般，笑眯眯道：“你和望君自幼一起长大，他只是爱与你嬉闹，并非有意欺你，况且，我在这信中交代了你此行重要，你接到人后随即回来便是。”
李斯然期期艾艾，磨蹭了半天就是不肯出门。白朴见状冷笑一声：“今日轮到你当值外务，若是再推诿拖拉，我便将你门规处置。”
白朴在书院中素来面冷手辣，若有弟子违反门规，常以古怪行为来处罚弟子，为门中师兄弟清洗夜壶。院中弟子私下送了一个绰号“夜壶白。”
李斯然想到上次受罚的那位同房师兄，用这辈子除了端饭碗以外只翻过圣贤书的金贵手指，将书院百十个夜壶洗刷完毕后，身上那股三日不散万夫辟易的骚臭，脸色瞬间唰的变得惨白无比。尤为可怕的是，每当书院弟子痛饮桃花美酒时，那淳黄甘香的酒液被倒进酒尊，这位师兄便如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掩面呕吐，落荒而逃。
“我去！我去！”李斯然哭丧着脸，接过了白朴递来的书信，走出了书院。呆呆地看了看天空，咬咬牙爬上小驴车，吆喝一声，便往西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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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愈是寒门子弟，愈发奋苦读。纵使父母是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田间农夫，也是拼了老命每日节衣缩食，从牙缝间扣出点银两，把孩子送入各地书院。
然而，咸阳城这座书院，却非一般人能在此就读，纵然一般大臣或巨富子弟也不能轻易送入。原因很简单，这书院的院长，乃是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以不需卖任何人的面子。
咸阳城的书院位于城内的一个繁华街道中，周围的楼房均为高门大楣，金彩生辉。被夹于其中的这座古朴的青瓦小院，自然显得与众不同。门前没有守卫，只有一对青石狮子静静卧着。
坊间百姓，自幼便被官府告诫，不可在此喧哗嬉闹。孩童长大成人后，也是将这一嘱咐传于后辈。商贩不敢在此处摆摊设点，文臣武将车马经过门前，也是小心翼翼急行而过。久而久之，这一带竟成为闹市中的一方清静所在。
这日，书院门口却来了一个青衣人。静静站在大门前，抬头看着门上石条悬刻的大秦书院四个大字，唏嘘不已。
一个年少书生抱着一堆沉重的简牍，低头匆匆走出大门，一抬头惊觉差点撞上一个青色人影。书生慌忙止步，却一个踉跄，沉重的简牍一股脑往前抛去，整个人也向前摔了出去。书生心下大喊糟糕，忽然一股柔和的力量卷住腰部，轻轻一扯，已是稳稳站定。四下一看，四周空空如也，哪有人影，自己那堆简牍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书生摸摸头，暗叫见鬼了，一个回身往书院里跑去。
书生心慌之下跑得飞快，不多时便来到书院中庭的一座书阁前，口中大叫师叔，一头冲了进去。一个身着白色春秋儒袍的中年文士端坐其中，几缕长须及胸，正在阅读简牍。见年轻书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中年文士皱起眉头，将手中简牍放在案上。不悦道：“李斯然，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你行色仓皇张口呼喝，成何体统！”
李斯然赶紧站定，结结巴巴地将适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呆头呆脑道：“白朴师叔，这该不会是什么仇家要上门踢馆吧？”
白朴正沉吟思索，是何方高人前来，听了李斯然后边这番话。一股无名火冒起：“李斯然，你李家一门，尽数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的善辩智者，怎么出了你这呆子。若让你师傅见你木讷如斯，必将你重重责罚！”
李斯然听了心中害怕，脖子一缩，双手笼在袖间，唯唯诺诺。但白朴不开口，却又不敢离开。白朴见他这般可怜，自觉口气太重，便放软口气，安抚了几句，打发下去了。
白朴起身，双手负背，在堂中走了几圈。书院地位超然，换做往日，绝无人敢上门挑衅。但这数月来，恩师在庙堂御前上做了几出妙手，让对头吃了哑巴闷亏，恐心有不甘，使人上门挑衅。李斯然这呆子的猜测，未必没有几分可能。疑虑之下，恐生变故，白朴便出了南风阁，往北望楼而去。
北望楼是书院武库藏书之处，乃是书院重地。平时由当前咸阳儒门武学修为第一的温良玉坐镇。而自己坐镇的南风阁，则存放着儒门历代典籍。白朴对入朝为官毫无兴趣，因此儒门这一代，仅有他与温良玉平日驻守书院。每日读书摘记，好不逍遥。
白朴一路疾行，不久便来到北望楼下。匆匆推门而入，却不见温良玉的人影，不禁大惑不解，平日温良玉极少离开，为何今日不见影踪。白朴便拾级而上，登楼寻人。
这北望楼高八层，占地极大，每层楼中排列着许多书架，纵横交错宛如迷宫一般。数十年来，儒门收集的天下武功秘籍，尽在楼中。白朴不敢高声喧哗，便一层层寻了上去。
寻到第三层时，一个黑衣儒生自四层楼匆匆奔下。见了白朴，哈哈大笑道：“白师弟来得正好，我正要寻你！”
白朴一怔，温良玉号称儒门第一天才，行事稳重。才智天资被恩师赞为天下无出其右，何尝见过如此癫狂之态？
温良玉急急道：“你可遣人前往城西龙渊观一行，接一位苏姓的少年进咸阳！我有急事，需赶往宫中。”温良玉交代罢，竟然不耐烦走楼梯，穿窗而出，瞬间不见。
白朴还未及说清自己的来意，便失了温良玉影踪。只得关了窗棂，走下塔楼。叫过几位心腹弟子，嘱咐他们守好楼门，才回自己的南风阁去了。
坐回案前，拿起先前读得正入兴的简牍，此番却再也读不下去。想起师兄的吩咐，白朴起身，叫来一名弟子问到：“今日外务是何人当值？”
那名弟子道：“是李斯然师弟。”
书院中有众多儒生在朝中为官，常需回院中请教师长，查阅简牍。院长为防止院中书生只会读书，不通人情事务，便安排每日书院的外务轮值，轮到当值的书生，负责用一头小驴车，将各位大人所需的简牍送往宫中或各座府邸。
白朴听了大感头痛，想了一想，便提笔在一块绫布上，给正在龙渊观学艺的侄儿白望君写了封信。将绫布卷好并以蜡封印，才让弟子去把李斯然叫来。
李斯然刚刚把书院门口的那堆简牍，搬到小驴车上，正要出发前往内史府。忽然，一名气喘吁吁的师兄从门中奔出，说白朴师叔有事寻他，便跟着师兄回到白朴面前。
白朴问道：“斯然可知城西龙渊观所在？”
李斯然缩了缩脖子，似乎想到一个可怕的事情，犹豫了一下，方才细声道：“前几年，祖父带我去过一次。出西门寻那小山坡便能到。”
白朴大喜：“总算你还不算太笨，你现在马上去龙渊观一趟，将这封信交给你望君师兄，然后将一个人带回来。”
李斯然闻言大惊道：“白望君？我不去！去了定会受他欺辱，师叔我不去！”
白朴的神情就像看着小白兔的大灰狼一般，笑眯眯道：“你和望君自幼一起长大，他只是爱与你嬉闹，并非有意欺你，况且，我在这信中交代了你此行重要，你接到人后随即回来便是。”
李斯然期期艾艾，磨蹭了半天就是不肯出门。白朴见状冷笑一声：“今日轮到你当值外务，若是再推诿拖拉，我便将你门规处置。”
白朴在书院中素来面冷手辣，若有弟子违反门规，常以古怪行为来处罚弟子，为门中师兄弟清洗夜壶。院中弟子私下送了一个绰号“夜壶白。”
李斯然想到上次受罚的那位同房师兄，用这辈子除了端饭碗以外只翻过圣贤书的金贵手指，将书院百十个夜壶洗刷完毕后，身上那股三日不散万夫辟易的骚臭，脸色瞬间唰的变得惨白无比。尤为可怕的是，每当书院弟子痛饮桃花美酒时，那淳黄甘香的酒液被倒进酒尊，这位师兄便如身怀六甲的孕妇一般，掩面呕吐，落荒而逃。
“我去！我去！”李斯然哭丧着脸，接过了白朴递来的书信，走出了书院。呆呆地看了看天空，咬咬牙爬上小驴车，吆喝一声，便往西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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