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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希望有你在我身边

小说:我的名字,你的姓氏作者:青衫落拓字数:32790更新时间 : 2013-08-29 20:31:44
    甘璐被汽车驶进來的声音惊醒。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伸手按亮了床头灯。三个小时前。尚修文开车出去见吴畏。临走时嘱她不用等他。可是她下午在他办公室睡了一觉。再加上别墅安静得有些诡异。她随便在书房找了一本线装的《资治通鉴》。靠在床上看着。直到勉强催來一点儿睡意才躺下。却怎么也沒法和平时一样睡得安然。

    尚修文走进來坐到床边。轻轻抚着她的脸:“我吵醒你了吗。”

    “不是啊。我睡不踏实。外面实在太安静。总觉得会有个狐仙或者女鬼突然跑出來。”

    尚修文笑了:“照这说法。我早就被狐仙或者艳鬼缠身了。要不要找道士作法泼狗血验证一下。”

    甘璐哼了一声:“天天睡这样装修格局的房间。你沒做聊斋式的绮梦才怪。”

    尚修文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住在这里。我的确做过绮梦。不止一次。梦到你。”

    甘璐脸微微发烫。伏在枕上直笑:“我不管。白天沒事。可明晚我拒绝再一个人待在这里。我沒福份享受别墅生活。还是住闹市区比较好。”

    “放心。明天晚上我肯定陪着你。”

    “你去跟三哥谈得怎么样。”

    尚修文摇摇头:“我接了舅舅。一块儿去找的吴畏。他放录音给我们听了。确实是贺静宜与冶炼厂一个主要领导的对话。涉及到了大笔金钱交易。还牵扯了另外两个厂领导。”

    “这个应该可以推翻亿鑫的兼并吧。”

    “理论上讲是这样。但怎么处理这个录音。我们看法很不一致。舅舅主张马上将录音交给主管工业的孔副市长。同时要求亿鑫正式退出冶炼厂的兼并。吴畏不同意。他真正恨的是贺静宜。他认为市里只会处理冶炼厂领导。但为了亿鑫的在本市别的投资到位和维持投资环境的口碑出发。不会拿她怎么样。他打算一步步把这件事闹到谁也捂不住的地步。让贺静宜身败名裂。”

    甘璐对于这些复杂的政治权术不免有些理解不能。她迟疑一下:“你的看法呢。”

    “舅舅的考虑是对的。我也主张淡化处理这件事。听完录音后。我直接跟亿鑫的董事长陈华通话了。他答应马上赶过來处理。政府那边。的确希望将影响控制到最小的程度。避免背上只支持本地民营企业。扼制外來投资的恶名。不然以后再想参与对外招商会很被动。旭昇要在本地立足。做事必须留有余地。顾及到方方面面的关系。不能由得他逞一时之快。”

    “那……三哥愿意吗。”

    “他当然不愿意。不过舅舅会说服他的。至于舅舅给他什么条件。那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了。我不介入。”他低头凝视着她。“璐璐。你能理解我说的意思吗。”

    “我不能说我完全理解了。这件事对我來讲太复杂。不过。”甘璐微微一笑。“我已经答应了要信任你。这足够了吧。”

    尚修文紧紧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紧密无间。却不仅限于身体。不同于几个小时前那样淹沒他们所有感官。沒有拘碍、放弃一切思索只求陷溺其间的激情。

    甘璐伏在他怀中。感到充实而平静的喜悦。他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似乎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丝毫也不觉得需要用理智來说服自己才能付出信任。

    第二天。尚修文先去见了客户。随即安排魏华生做陪。他返回别墅。接了甘璐。让她上车。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车子顺着j市的外环。开到了城市的另一头。甘璐下车一看。不禁哑然失笑。这正是三年前尚修文带她來过的矿区博物馆。虽然正值周末。可是博物馆依然门庭冷落。尚修文牵着她的手走进去。她发现。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大人带着小孩在参观。展品正如尚修文以前对她说过的一样。有各种矿石晶体、古生物化石、不同时期的冶炼设施和淘金工具。陈设得十分简陋。不过四壁悬挂的简介一看而知出自非常有功底的书法家手笔。更重要的是。这些简介不是简单的就事论事。而是加入了相关诗句、历史沿革。人物掌故。每一篇都半文半白。说得上是精致的小品文。一个年轻的妈妈正给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儿子解读着。小男孩听得十分认真。

    “我小时候觉得这里很大、很奇妙。”尚修文低声说。“以至于后來再來看。总觉得和记忆里不是一回事了。”

    甘璐“扑哧”一笑:“这不奇怪啊。我爸爸小时候总带我去郊区一座山上抓蝴蝶制标本。我印象中那座山很高。后來看到资料才知道。它充其量是座丘陵。海拔不足20有些遗憾地说。“不过这个博物馆的确规模太小。不然会更吸引人参观的。”

    尚修文也笑了:“旭昇董事会通过了一个决议。捐出一笔钱。资助这里进行扩建改造。方案已经报到市里。应该很快会批下來的。趁这里还保持着原貌。我带你來看一下。算是了一个心愿。”

    甘璐有些意外:“你现在居然还有闲心做这个计划。”

    “倒也不全是为了童年那点爱好。现在我到底是个庸俗的生意人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尚修文带她慢慢顺着小路往后山走。不同于三年前春节期间的冬日风光。眼前树木郁郁葱葱。不知名的野花随处盛开。很大程度上掩饰了荒芜的感觉。他们很快登上了矿山顶。放眼看去。山的另一侧是一片密集的厂房。不管从哪一个角度看。都说不上有什么景致可言。

    两个人找一块大石头坐下。悠闲着着远方。

    “j市古代开始采矿。到近现代又大规模发展冶炼产业。除了舅舅建别墅的那一代。周边已经沒什么风景区了。改天我带你走远一点儿。到两省交界的那片山里转转。”

    “如果是像上次以安和辛辰那样。备了穿越设备才能去的地方。那我得考虑一下了。”

    尚修文笑了。“对。那次我也带你來过这边。这一带是废弃的矿区。基本已经沒什么人居住。那边那一片。就是旭昇一直想兼并的冶炼厂。”

    甘璐沒想到脚下便是旭昇与亿鑫争夺至今的冶炼厂。凝神看去。但见烟囱林立。看不出什么名堂來。

    “冶炼厂是本地老国企。投资巨大。可是管理不善。由盛而衰。工人们联想到矿山的命运。都有一份唇亡齿寒的恐惧。旭昇与冶炼厂有长期外协合作。拿出合理的兼并方案是一个方面。更重要是表现出持续发展的诚意。扩建博物馆。重新规划这一带的开发定位。引进相关产业。都是旭昇计划的一部分。所以职工一直倾向于我们的兼并方案。”

    “是不是正因为如此。贺静宜沒办法拿下冶炼厂。才会出下策去贿赂厂领导。”

    “沒错。”尚修文笑道。“你的推理能力一向很强。”

    “你已经跟我讲得很详细了。”

    “我不想再让你心里有任何疑惑。璐璐。”尚修文握紧她的手。

    甘璐低头。看着包在她的手上的那只大手。轻声说:“修文。如果我有过疑虑。那也过去了。”

    “可是我在做的不是解释。我希望你了解我生活里的每一个方面。”

    甘璐正要说话。尚修文手机响起來。他拿出來接听。眉头很快皱了起來。放下手机后说:“璐璐。舅舅打來电话。现在冶炼厂职工不知道听到什么风声。聚集在厂里。要求主要领导出來给一个说法。局势快失控了。市里召集我马上过去开会。”

    “是录音流出去了吗。”

    “应该不是。吴畏沒这么蠢。一流出去。他就沒了任何跟舅舅谈判的条件了。其实职工的情绪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放我到超市门口就行。我准备去买点菜。给你做晚饭。”

    尚修文在超市门口停下车。嘱咐她:“不要买太多东西。待会叫出租车回去。我一谈完就回來。”

    甘璐含笑答应。看着他的车子开走。才走进超市。她很快买齐主菜配料。拎着满满两大包东西。乘出租车回了别墅。

    她付了车费。拿出尚修文留给她的遥控钥匙。开启铁门。正要走进去。一辆红色玛莎拉蒂以近乎危险的速度从一侧直奔过來。停在她的面前。贺静宜走了下來。

    甘璐烦恼地看着她:“你每次都这样亮相。多沒有新意啊。”

    贺静宜手扶车门。目光从她脸上一直扫下來。停留在她手里拎的提袋上:“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就真能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吗。”

    甘璐觉得她的神态隐约与平时居高临下的傲慢样子有些不同。暗自警惕。急速思考着她的來意。并不回答。

    铁门缓缓闭拢。却被贺静宜的车卡住不能复位。顿时发出报警的刺耳鸣叫声。她却置之不理。“不请我进去坐会儿吗。”

    “我认为我跟你沒什么好谈的。”

    贺静宜毫无将车挪开的意思。只闲闲站着。四周寂寂。甘璐被鸣叫吵得心烦。也无意这样对峙下去。只得按遥控将铁门重新打开。这里是j市市郊风景区的后面。游人稀少。寥寥数栋别墅。相互隔得极开。物业由景区管理处代管。沒什么太严密的门禁和保安制度。早上钟点工和园丁都已经來忙完工作走了。既远离公共交通。更沒出租车路过。步行出去。至少要走上半个小时才可能上大路。沒交通工具。想离开都很困难。现在她眼看着贺静宜上车。将车开了进去。竟然想不出拒客的办法。不由得哭笑不得。

    等她拎了大袋东西走进去。贺静宜已经貌似悠闲地坐在了门廓的摇椅上。分明等她过去。她索性不理她。顾自进了厨房。

    下午明媚的阳光透过宽大的窗子斜斜照进來。空气中浮动着花香的气息。厨房里装了小小的书架式音响。放着轻快的音乐。完全不同于夜晚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这样的环境。本來可以忙碌得十分愉悦。然而门廊上坐的那个不速之客却让人多少心烦意乱。

    甘璐打尚修文手机。他已经转入了秘书台。她猜他正在开会。一时无法可想。只得稳住心神。打开买回來的东西。开始准备晚饭。

    她拿出牛腩。先用刀背拍松。再切成均匀的小块。下到锅中煸炒到变色。加入调料与番茄沙司和切好的蕃茄。一块放入砂锅里。大火烧开。再改成小火焖上。她正将西芹切成小段。身后响起贺静宜的声音:“刚才坐在那里。我发现我已经很久沒有这样完全无所事事晒太阳了。”

    “无所事事大概不是精英的生活方式。太阳快落山了。抓紧时间继续晒吧。”甘璐头也不回地说。手上切菜节奏丝毫不乱。

    “这边安静得……像世外桃源。你知道冶炼厂那里乱成什么样了吗。”贺静宜并不等她回答。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当然你不用知道。你可以安心做一个快乐的主妇。对那些事不闻不问。”

    “冶炼厂的混乱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能解决的。我沒记错的话。我的愚人天堂早被你嘲笑过了。不用今天特意追过來继续吧。你直接去找修文谈。比留在这里看我做饭不是有意思得多吗。”

    “你待在这里不走。他怎么可能跟我联络。”

    甘璐耸耸肩:“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贺静宜冷笑起來:“尚太太。你的确有点儿讽刺的天才。而且你选择了一个最好的现身时间。放着工作不做跑來这边。恰好堵住了我跟修文的谈话。让他沒法直接出手帮我。可是你得知道。我们有过很深的感情。他不会眼看着我被吴畏害到去坐牢。你就算在这里待着不走。也肯定看不到那一天的。”

    “抱歉。我对你的去向沒你想象的那么关心。我來这里。可不是特意关注你是坐玛莎拉蒂。还是坐牢。别墅的风景你应该看完了吧。太阳也落山了。我沒准备你的晚饭。所以。你现在告辞的话比较好。”

    “我们做一个交易吧。尚太太。”

    甘璐放下菜刀。拿擦手巾擦一下手。回身看着她。笑了:“你知道我是当老师的。一般老师最怕碰到的就是冥顽不灵的学生。任你怎么教化。说得舌灿莲花。也是枉然。不过。一般來讲。这种状态会随叛逆期结束。早晚有一天。他们会知道。原來老师说的话多少也是有道理的。至于贺小姐你这样的谈话对象。说实话。我以前沒碰到过。”

    贺静宜似乎被触怒了。可是又勉强控制住自己:“听我把话说完。请你尽快离开这里。别干涉修文的决定。让他自行处理这件事。以后我再不会介入你们的生活。”

    “恐怕你沒权力对我提要求。”甘璐和颜悦色地说。“而且。我不会稀罕一个需要别人承诺不介入才能保持正常的生活。”

    “你对修文这么肯定吗。他只是经历了太多事情。累了。想要一个稳定的家庭生活而已。你适时出现。得到了他。可是像他那样的男人。你最好永远也别指望拥有他的全部。”

    “我对感情这个东西。从來沒你那么肯定。贺小姐。不过我坚信。哪怕得到了某个人的感情。也并不意味一个占有。更不意思着从此就拥有了向某人予取予求、需索无度的权利。”

    贺静宜森然说道:“别跟我布道。也别职业病发作。对我说教。你沒有经历过那样深的感情。不能理解我和修文之间的过去。我同情你。现在我们回到正題。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离开这里。”

    “你似乎热衷于做交易。贺小姐。你昨天要跟吴畏交易。居然不想想。你能出的价钱。相对于他早晚有一天会继承大笔股份的旭昇算得了什么。现在又想跟我交易。可是你出的条件打动不了我。我不认为你有跟我交易的资本。不过沒关系。”甘璐笑了。“你也别急。我后天要上班。明天肯定要回去。你可以尽情去跟修文交易。看能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暮色降临。厨房内光线渐渐昏暗下來。天然气灶上坐着的砂锅发出轻微翻滚的声音。火光印得立在旁边的甘璐脸上明暗不定。贺静宜能清楚看到。她目光平静明澈。沒有任何波澜。

    听到甘璐明天就要离开。她本來该松一口气。可是她的心底却一紧。她从昨天晚上开始打尚修文的手机。一直到刚才。他都沒有接听。她只能把这归结于甘璐的到來。她安慰自己。尚修文有太太在身边守着。当然不方便跟她联络。

    他肯定不会坐视她不理……她努力说服自己镇定下來。然而内心的惊惶越來越大。整晚失眠。在酒店房间里踱來踱去。仿佛又陷入了几年前父兄被捕、母亲成天哀哀哭泣、求告无门的那种状态之中。

    她想。只要甘璐离开就好办了。

    然而。眼前这个女人含着笑意拒绝交易。轻松地说肯定会离开。分明对于自己的先生已经有十足的把握。一股凉意从心底漫延开來。浸沒贺静宜的全身……也许你期待的拯救根本是一个虚幻。她猛然摇头。不许自己继续想下去。

    她沒來由地憎恨甘璐这个平静的眼神。这个笃定的神态。她想跟自从与她见第一面以來一样。说点儿什么、做点儿什么。打破这女人的这份自信。往她平静的心湖里投下石块。看涟漪扩散。看她的淡然出现缝隙。这个过程曾给她莫名的满足感。

    然而此刻。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达到这个目的。她全身绷得紧紧的。身体里却似乎有某个冲动在蠢动叫嚣着。只想狠狠发泄出來。

    厨房里气氛骤然诡异起來。甘璐被她死死盯过來、透着近乎疯狂光芒的眼神吓了一跳。正在这时。她搁在调理台上的手机响了起來。轻快的铃音此时在弥漫着无名紧张感的安静室内盘旋。让她的心更加收紧。贺静宜似乎也吃了一惊。目光移向了她的手机。

    甘璐看着贺静宜。暗自戒备。她头也不回。慢慢伸手过去。摸到手机拿了起來:“喂……”

    “璐璐。是我。刚开完会。你给我打了电话吗。”

    甘璐正正对着贺静宜。努力保持着正常的语速:“打电话。哦对。就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來。”

    “我这就回來。饭做好了吗。”尚修文的声音透着轻松。

    甘璐眼睛一眨不眨。几乎有点儿跟不上他的问題:“饭吗。哦。还沒有。”

    “别急。等我回來。我最爱看你做饭的样子。”

    “修文。”她叫他的名字。只见贺静宜的瞳孔猛然收缩。她将声音再放低一点儿。“贺小姐在这边。”

    “她來干什么。”尚修文一怔。

    “大概是有事找你吧。”甘璐尽可能平静地说。“她在这边等你很久了。”

    贺静宜一步跨过來。夺过手机。似乎要说什么。却只听听筒里传來尚修文的声音:“璐璐。别紧张。我马上赶回來。”

    她一下暴怒了。狠狠将手机摔到地上。只听一声脆响。小小的手机在青石板上四分五裂。甘璐惊得后退一步。她却逼了上來。哑声笑道:“你怕了吗。尚太太。”

    甘璐背着调理台。退无可退了。她努力抑制着内心的恐惧:“贺小姐。请冷静……”

    贺静宜冷笑:“做交易才需要冷静。你不是说我甚至沒有跟你交易的资本吗。”

    “修文马上快回來了。你可以好好跟他谈。我已经说过了。我一向不介入他的公事。更不会干扰他的决定。”

    听到尚修文的名字。似乎多少唤回了贺静宜的理智。甘璐平和的声音也让她绷得紧紧的身体一点点松驰了下來。慢慢恢复了正常。刚才那一阵郁积于心的情绪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她伸手扶住身边的调理台。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起來。她机械地拿出來接听。甘璐紧张地看着她。只见她一下挺直了身体。凝神细听着。“陈董事长也在那边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隔了一会儿。她神色一变。“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过來。”

    她头也不回走出了厨房。过了一会儿。甘璐听到发动汽车的声音。她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时沒心情再做其他菜。关掉气灶。坐到调理台边的吧椅上。用手撑住头。只觉得心跳得激烈。手心竟然沁出了一点冷汗。

    沒等她松驰下來。只听一声声锐利的喇叭划破寂静从大门那里传了过來。她惊得一抖。随即才醒悟。忙跑到客厅内。按了开启大门的按键。从可视对讲的监控屏幕上看着贺静宜的车开出去。赶紧关闭了大门。

    手机突然中断通话。再打过去。怎么也打不通。贺静宜突然出现在别墅。尚修文联想到电话里甘璐的声音完全不同于平时。他沒法保持镇定了。匆匆开车疾速往回赶。

    在拐向风景区入口的路上。他老远便看到一辆红色玛莎拉蒂横在路中间。残阳半沉入远方的群山。晚霞绚烂如血。暮蔼沉沉之下。贺静宜抱着双臂倚车而立。那是一个曼妙的曲线。他只能减速。将车停到离她不远的地方。走了下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也沒发生。”

    “贺小姐……”

    “叫我静宜。修文。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请叫我静宜。和我们刚认识时一样。”贺静宜轻声说。

    “我们不是刚认识了。静宜。”

    贺静宜脸色苍白。一阵失神:“对。人生哪得只如初见。我们兜兜转转。站到这里。你是别人的丈夫。我是那个害你母亲失意仕途、你父亲早逝、公司倒闭的前女友。我再怎么想留住你。也是徒劳了。”

    “留不住的。就放手好了。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为难别人。”

    “可是命运一直为难我。谁來让命运放过我。”贺静宜声音沙哑地说。

    “命运不会假手你來干扰别人的生活。更不会假手你去用行贿这种手段决定冶炼厂近三千名职工的去向。静宜。别把一切推到命运头上。”

    “那么就是说我自作孽不可活了。”

    尚修文平静地说:“每个成年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对自己负责很久了。修文。你想象不到我经历的生活。那一段过去。只有你家付出的叫代价吗。我父亲死了。哥哥坐牢到明年才可能出狱。妈妈只会哭。哭得眼睛快瞎了。我要不想被逼疯。就只好狠下心來离开。我甚至沒有大学毕业文凭。到处碰壁。做所有能找到的工作。寄钱回家。直到碰到陈华。”

    “我从來沒去做这种比较:谁更惨一些。谁的牺牲更大一些。”

    “可是你怨恨我了。跟你妈妈、你舅舅还有少昆一样。怨恨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你们想的大概都是。如果不认识我。可能一切就不会发生。”

    “不要再來做这种假设。一切都发生了。如果说我有怨恨。我恨的也是自己。我当初的幼稚、放纵、软弱。铸成了无可挽回的大错。我不会把本该自己承担的责任推给别人。”

    “你是因为我才犯下那些错的。所以。你还是恨我的。对不对。你能恨我也好。修文。我唯一不能接受的是你对我漠然。”

    “我不会对我的过去漠然。可是。我也不会对一段已经结束的感情再有什么感触。所以别对我怀旧。沒有什么意义。”

    “可是过去是我唯一真实拥有过的东西。沒有过去。我的生活还剩什么。”

    晚霞渐渐隐沒。光线更加黯淡下來。然而尚修文能清楚看到贺静宜脸上的绝望。他感到凄凉与无能为力。一时无话可说。

    “还是听我说完吧。对。我当了陈华的情人。他很慷慨。不过我知道。他不爱我。有一点你太太说得很对。在和你恋爱后。我再沒被别人那样爱过。也沒那样爱过别人。我想。至少在他厌倦以前。我得学会自己谋生。不能再落到遇到他之前那么惨的地步。我总算做到了。我可以很骄傲地说。在我之前和之后跟着陈华的女人。沒人做到我这一步。”

    暮色越來越浓。天空飞过一群夜鹭。鸣叫盘旋着掠过他们头顶。尚修文记挂着甘璐。只能努力抑制心底的焦躁。保持着声音的平和:“陈总会对你委以重任。也代表他认可了你的能力。”

    “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他今天突然过來。跟你有关吧。”

    “对。我跟他通了话。他同意我的看法。权衡利弊。做代价最低的那个选择。他刚刚宣布。亿鑫正式退出冶炼厂的兼并。”

    贺静宜直直盯着他。眼睛里突然满是愤怒和绝望:“我求你帮我。你就是这样帮我的吗。我已经答应了。只要你说服吴畏。我会交报告上去。想办法退出兼并。放弃收购。你这样做。比直接送我去坐牢强了那么一点。我的职业生涯算是完了。”

    “静宜。我不是万能的神。从來沒办法做惊天***。而且。以我们现在各自所处的立场。你认为我可能无原则帮你脱困吗。我的太太。我负责的企业。通通是我要先考虑的。我很遗憾。你从來沒学会站在别人立场上考虑问題。”

    这个前所未有的尖锐指责让贺静宜瑟缩了一下。她突然轻声说:“你错了。修文。别人也许不在我考虑范围以内。可是你一直是我做决定的出发点。我**负责投资以后。就申请到中部來工作。因为这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我存了一点儿妄念。明知道跟你沒有可能了。可就是不能控制自己想再见到你。”

    “于是你开始图谋收购旭昇。这种回首旧事的办法还真是新奇。”

    “修文。真的碰到你以后。我发现。我还是爱着你。不过。你结了婚。已经决心远离我了。我只好用这种方法。才能跟你的生活发生一点可怜的联系。阴差阳错。命运还是捉弄了我。我沒想到旭昇是你的产业。本來我恨的只是你舅舅。如果不是他。我也许能留下我们的孩子。不至于和你断得一干二净。我想接近你。我想打击他。到头來却不得不和你为敌了。”

    “你基于这种理由决定你的生活和工作。就不用抱怨命运对你不公平了。现在你还有机会重新开始。希望你忘了过去。也忘了我。去好好过你的生活。”

    “像你这样吗。就跟喝了孟婆汤一样。前事浑忘。无牵无挂。”她仰头大笑。带着绝望。“告诉我。做到这一点。需要什么诀窍。”

    “尊重自己的生活。也尊重别人的生活。找到你真正想跟她过一生的那个人。就这么简单。”

    贺静宜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修文。曾经我也是想和你过一生的。不。不是曾经。是一直。”

    “对不起。”尚修文抽回了手。“那不是我的意愿。甚至也不是你的。你只是以为你仍在坚守着什么。其实一切都变了。”

    “你爱你太太吗。”

    一阵沉默。他们耳畔只听得到空中传來嘈杂急切的鸟鸣声。与夜色混合。透着一点凄厉。贺静宜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題时。他开了口。声音平静:“是的。可能还不止是你理解的那种爱。我爱她。信赖她。可以放心把自己的生活完全交到她手里。静宜。请把路让开。大家各走各的。各不相扰。才是对旧时感情的最大尊重。”

    尚修文上了车。贺静宜呆立着。良久。她也上了车。发动车子。打方向盘调直车身。两车缓缓相错而过。尚修文加速向别墅方向开去。那辆红色玛莎拉蒂消失在后视镜中。

    驶进别墅后。天全黑了下來。庭院里低矮的照明灯次第亮起。屋子里却一片漆黑。甘璐并不在屋内。看着厨房内摔得狼籍的手机。尚修文的心一下提了起來。匆忙出來。这才看到另一侧的玻璃花房内亮着灯。

    他急急走过去。只见花房内四下窗子都开启着。放着细细的音乐。甘璐正向在花房内的躺椅上发着呆。他过去。摸摸她冰凉的手。连忙俯身抱起她。然后坐下。让她坐到自己身上。

    “我还沒做好饭。”甘璐将头埋入他怀中。轻声说。

    “沒关系。她跟你说什么了。”

    甘璐摇摇头:“也沒说什么。只是她……有些失控。”

    “对不起。我从來沒能让你避开被她骚扰。有人说。从一个人从前的感情就看得出他过去的为人处事。从这一点讲。我非常失败。”

    甘璐苦笑:“别对我检讨。我沒经历过太强烈的感情。倒是愿意保留一点敬畏的。我想。她只是陷得太深了。”

    她回想起刚才厨房里贺静宜那样濒临疯狂的表情。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她一向只在推理小说中领略极端的心理和行为。从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直接面对。不能不心有余悸。尚修文察觉到了她努力控制的恐惧。紧紧抱住她。

    “也得怪我。我今天大概有些逞口舌之快了。我突然发现。我比想象的恨她。也想刺伤她。把她给我的痛苦还给她。人心底的恶。其实真的很容易被激发起來。”她终于沒办法再继续那个笑。抬手捂住了眼睛。“如果我真对你无条件信任。她说什么也不会激怒我。我也不会说激怒她的话了。”

    “我喜欢你的平静。璐璐。不过我可不希望你到达那种无喜无嗔的境界。”

    “我修炼不到那一步呀。刚才吓得够呛。推理小说里看到的场面全跑到眼前來了。唉。还是得怪这别墅。天一黑气氛就诡异起來。只有花房这里。兰花杜鹃花开得很美。沒那么吓人。”

    他们同时看向四周。一边架子上是名贵的兰花。另一边各色杜鹃着。躺在低矮的躺椅上。恰好置身层层叠叠花丛之中。满眼都是娇艳怒放的鲜花。尚修文紧紧抱住她。轻轻抚着她的背。直到她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放松下來。

    “璐璐。我会尽量再找一处合适的房子。让你以后住得放心一点儿。”

    “你要在j市这边长驻了吗。”

    “刚才市里领导在冶炼厂现场开了协调会。亿鑫董事长陈华也赶了过來。他当场表态。正式退出冶炼厂的兼并。职代会将重新进行表决。预计很快会通过旭昇的兼并方案。”

    甘璐低低地“哦”了一声。

    “对不起。璐璐。我答应过你。不在这边工作。不跟你两地分居。可是现在短时间内。我恐怕沒法脱身。”

    “我知道。”甘璐环抱住他的腰。“一个人要想事事顺心。可真是妄想了。”

    “接下來离事事顺心还很远。亿鑫差不多已经占据了本地铁矿石供应;冶炼厂兼并后。需要派驻人员建立新的管理制度。投入巨额资金改造;舅舅答应给吴畏一部分股份。让他进入董事会。他一向并不省事。也沒有一点儿已经接受教训的意思;旭昇的市场一直沒能调整到位;国家对于民营钢铁企业的发展将会进一步严格监管。大的钢铁公司一直在到处兼并整合……你看。以后还是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你头一次讲你可能面临的困难。以前你要么不说。说也都是轻描淡写。只告诉我不用担心。”甘璐抬起头。微微笑了。

    “你还是不用担心。璐璐。我能处理好。给你、给我们将來的孩子最好的生活。”尚修文凝视着她。“可是。我希望有你在我身边。我自私一点儿。先向你提要求:过來陪我好吗。”

    甘璐略微迟疑:“就算我能丢下工作。那边还有我爸爸、你妈妈。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

    尚修文仰靠到躺椅上。搂紧了她。让她躺到自己身上:“总会有办法的。璐璐。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

    甘璐缩在他怀中。无声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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