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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南宋诀作者：粼粼绿窗字数：18822更新时间 : 2013-08-03 21:09:26
听从管家的话，没有等晚归的哥哥，按时用过晚膳。白天渐渐变长了，抬头透过窗子，见西边天空里还挂着艳丽如锦缎般的晚霞，天地间一片绚丽的迷幻。
闲闲从饭厅出来，走在空阔的院子里，顺着青石板路拐弯，还想去园子里逛。惜月看出了她的心思，跟上前来悄悄说：“小姐今天累了，明天再去逛园子吧，园子没有脚，不会跑的。”
沁霜促狭地笑了一下，这个惜月，心思缜密，洞若观火，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现在也跟着怜星一样油嘴滑舌学会取笑自己了。眼珠子微微一转，心想现学现用，得用家规好好管管她们。
脑子里转过这么一个念头，脚下暂停，只挥手对惜月道：“我在这里随便散散步，消消食，你先回东厢去吧。”
惜月心悔多言，望望西边的天空，料是劝不动，便叮嘱了她一句，天黑得快，千万不要逛久了。
沁霜已转身走去北厢。惜月只得先回东厢去，估摸着小姐必然在后园逗留许久，自己去拿了风灯和披风预备着也好，片刻就该来接她回去了。
沁霜还不习惯时时有人跟在身边，一点**都没有，烦的慌。好不容易撇开了惜月，便兴冲冲往后园去。经过北厢时只觉此处特别安静，哥哥将东厢让出之后就一直住在北厢，自己出来闲逛，莫要被他的小厮撞见了打小报告才好。
脚下走得更是飞快，不一会儿已穿过北厢后面的小院子，望见后园那颗挺拔高大的银杏，穿过门洞，便在后园中了。
天天在园子里逛，却还没去四处角落里瞧瞧。据说吴姨娘的院子富丽堂皇，喷泉飞石，美轮美奂，堪比南园。那院子就坐落在后园西边，园子里有角门可以过去。不知道她此刻在不在院子中，偷偷去看看也无妨，大不了碰上了说几句话。不知道她是否怀疑自己的身份？进府那么久，从未私下接触过。
心中活络，脚下已不自觉踏上了一条东西向的鹅卵石小路。穿过一片光秃秃的蔬菜地，隐约见到院墙上有一扇朱漆小门半掩着。还未走近，似已听到门外有泉水叮咚的声音。心下好奇，忙轻轻推了小门进去。
迎面只见一座高大的假山挡住了视线，背光下，假山在昏黄的暮光里显出黑沉沉的轮廓，森森的，像一只猫坐的巨兽。晚霞在它身后遥远的天际又暗去了几分。
左右一望，见模模糊糊的白墙轮廓相距甚远，这院子可委实不小。仔细聆听水声，向是从假山腹中发出的，心中更觉新奇。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假山中间是凿空的小道。在好奇驱使下，不顾洞中黑暗，轻步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听水声更加淙淙的悦耳。洞中道路蜿蜒，漆黑一片，微站了站，让眼睛适应了，才寻着光线找出路。
正看到灰亮的一片想要提步往那边走，突然听到水流淙淙那个方向传来小丫头的说话声。
“姐姐这次得的钗真是上好货色呢，妹妹真是羡慕姐姐，能跟着吴姨娘。”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羡慕地说。
沁霜心中一动，忙停了脚步站在原地静听。
只听见另一个轻弱的女子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妹妹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死契人的苦。纵使得的赏赐再多，积攒的嫁妆再丰厚，将来也只是随意被主人家配个小厮嫁了，生出的子女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大是不以为然道：“姐姐怎么还是这样死脑筋，现如今是什么时代？！我大宋朝一向以民为本，皇帝都关心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临安城里鱼跃龙门的事情多了去了。姐姐虽然不能去宫里，好歹在府里做个姨娘，也是个正经主子。你看你们吴姨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轻弱的声音忙嘘了一声，示意对方小声，又无奈道：“我何曾不想为将来打算，只是你来府里日子还短，不知道府里的底细。想在这府里作妾那是不可能的。连惜月这样的家生丫鬟都休想。”
娇滴滴的声音关切道：“这话怎么说的？哪里有做官的男人家不纳妾的道理？”
轻弱的声音略略迟疑，似欲撇开话题：“说来话长，今后再跟你细说。你只尽快出去帮我把这钗卖了吧。”
娇滴滴的声音想是接过了珍珠钗子在手上细瞧，片刻又啧啧称赞道：“细看这珠子的成色，想来是太湖产的上等珍珠了，我在师傅家里见过，那些贵妇买去的还没这珠子成色好呢，想来宫里娘娘们用的珍珠也比这个好不到哪里去。吴姨娘真是出手阔绰”
轻弱的声音又忙忙道：“你快去吧。我可比不得你们这些签活契的自由人，趁现在能攒几个钱就攒几个钱。哪像你们，学点本事便可一世无忧。如若有朝一日姨娘发了善心，学学城中大户人家，每年祈福时放一两个丫鬟出去才是我的造化。”
娇滴滴的声音讨好道：“姐姐放心，妹妹必然找了师傅标了最高的价格卖。等姐姐将来得了自由身，就跟妹妹进城学艺去，咱们也过过那些体面艺人的风光生活”
轻弱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催促着另一个人走了。
沁霜见洞中光线已然全暗，不敢再往前走，几步原路退回，闪身出了角门。暮色四合，天上已有点点繁星。见园中路上正有一个纤纤白衣的人影，提着一盏风灯，肩上搭着银白色的披风。便轻轻唤了一句：“惜月。”
晚间窝在房中抄写家规，好厚的一本家规，沁霜暗暗在心里叫苦。
惜月在一边绣着花，身影柔和，娴静淡雅；怜星在外间桌子边打盹，时不时传来腕上银镯磕在桌上的声音。
用那支吴姨娘送的最小号的湖笔抄了几页，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真真见不得人，心中懊悔当初没有好好练习毛笔字。等作业交上去，大家闺秀的颜面何存？
又写了一会儿，心中懊恼起来，索性扔了笔，去床上胡乱躺下睡了。早把拿家规说事给丫鬟立规矩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惜月放下手中绣活，整理了一下桌子，又帮她掖好薄被的被角，轻轻放下新挂的淡绿纱帐子，吹灭了灯罩里的火，默默退出房去。
这一夜沁霜做了一个梦，梦见戚雅雅还站在半山腰的石阶上，满脸怒容向她骂道：“你这头猪！正儿八经当起大小姐来了，不来救我！”说完大声哭起来，涕泪俱下，沁霜从没见过戚雅雅哭，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生活*在你以为上了正轨的时候冷不丁地提醒你，这一切不过是美好的假象。
林晓渔猛然惊醒，口中呼得一声，激荡得绿纱帐一阵波动。
心中暗暗警醒自己：不是冷沁霜！不能这样安逸地过下去什么都不做。吴姨娘院里的小小丫鬟也对未来这般有打算，自己怎么可以如此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真要如此安心只做冷家大小姐吗？想起前日哥哥一句戏言，前院花坛里那颗香樟树是照着江南大户人家的风俗种的，与她同龄，媒婆路过门口便能看到，没准什么时候就上门来提亲了。到时候哥哥便要砍了树，做成家具当嫁妆送出去。
想到嫁给古代的男人，心中一阵惧怕。看来这冷府也非久留之地。一定要为将来早作打算。
打算，从哪里开始打算呢？回去？哪怕是去凤凰山看看，看看穿越时走过的路？如果回不去，也是要进临安城中去的，像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一样学艺去？想到此，她更加迫切地想进临安城去。
接下来两天沁霜白天依旧在园子里逛，帮着三哥侍花弄草，逗鸡喂鹤。晚上则微蹙着眉头埋首在案前写字。
经过三哥的耐心指点和几次成功喂食，那只清俊秀逸的仙鹤已经收起了他的傲慢，渐渐愿意靠近沁霜。
它绅士般昂首挺胸，慢悠悠踱着步子，偶尔扑扇着翅膀撒欢似的奔跑。啄完沁霜手上最后一点食物，它展开了大翅膀，绕着沁霜翩翩起舞，沁霜咯咯笑着，突然仙鹤伸过细长的脖子啄啄沁霜的心脏部位，又低头啄啄沁霜的手。沁霜呆了呆，心里怦然而动，这种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感觉真好。
“小妹最近有心事啊？是不是功课太紧？明天俺去跟大哥说说，女孩儿家家的逼那么紧干嘛，又不要考状元！”一旁的三爷把仙鹤招呼到身边，让它啄食手上的食料，一边心疼地说。
“不是，”沁霜回过神来，“功课倒是不紧，就是作业太多了，家规抄得我手腕子都僵硬了。”
“那夫子什么时候再来？”三爷问。
“明天。”沁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好，大哥和二姐今天晚上都回府里，三哥正好替你好好说说，让那夫子在家多歇着几天去。”三爷爽利利地一笑。
“这，”沁霜犹豫了一下，欢喜一笑：“那先谢谢三哥。”
冷晋与二娘一起回到府里，匆匆进了大门，冷晋便撇下长随的衙役径直走去大厅，衙役识趣地跟着门上小厮往下人房中去，二娘则一转身去了西厢更衣。
管家来福已在厅前等候多时，冷晋刚坐下，小丫头急忙上前来放下茶，退出。
管家躬身站在一侧，飞眼扫了大厅四周一圈，见四下无人，悄悄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到冷晋眼前，轻声道：“大人，韩相爷的书信。”
冷晋微微吃惊，小心接过，取出信纸飞快看了一遍，略一思量，默默将信连带信封置于油灯上点燃，直到纸片烧尽才松了手。几片薄灰带着几点火星轻飘飘打着卷儿落到地下。
来福接着轻声道：“史大人今天打发了一个小厮捎来口信，问大人上次的事情考虑得怎样。”
“哦？人呢？”
“小厮等了半日不见大人回来，最近城门关得早，只好先回去了。小的回他说等您回来了有了消息会派小厮去他们府上送信。”
“好，”冷晋的剑眉微微蹙动，思虑片刻，“明天派个稳妥的小厮去，回复说最近衙门里忙，家里事情也多，容我再考虑考虑。”
“是。”
来福又把夫子那天上完课临别时夸赞小姐的话转告了一遍：“天资聪颖，孺子可教。”
“妹妹自小聪明，福叔也是知道的。”冷晋不以为意。
来福脸上露出点骄傲的神色，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夸了似的，笑道：“夫子对小姐是满意，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也满意夫子？”来福想起当初柳大人给小姐治病的情形，总觉得这位闻名遐迩的神医摇身一变成了教书先生，有点别扭。
“这个不打紧。妹妹若是不喜欢，可以再请别的先生，”冷晋语气一贯平静的口气里夹了些郑重道，“只是读书这件事不能太由着妹妹，毕竟柳大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他主动提出要来府里教她。”
“小的有数了。”来福恭敬地低下头。
柳大人带的那四个学医的徒弟，个个妙手回春，又博古通今，知书达理，恐怕临安城里想要拜他为师的人都快踏破回春堂的门槛了。要不是他脾气古怪，这样的人才去宫里当御医也是翘楚。冷晋心里想着，他肯收妹妹当学生，真是妹妹的福气。
来福回完了话，见冷晋没有别的吩咐，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时，吴姨娘瞅准时机进来说话。
冷晋象征性地向她行了一礼，两人落座。
吴姨娘微笑打量了冷晋一眼，关切道：“晋儿最近清瘦了，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多谢姨娘关心。”冷晋微侧脸回道，眼睛并不看着她。
吴姨娘保持着脸上微笑：“如今惜月要照顾着沁儿，你房里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丫头。”她略略迟疑，丹凤眼眨了一下，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不如先纳个小妾来服侍着？”
冷晋警觉地看向吴姨娘，冷言道：“姨娘糊涂，哪有无妻而先纳妾的规矩？”
吴姨娘见他口气不善，脸上难免有点讪讪的，忙又堆了笑：“是，是，是姨娘考虑不周，说错话了。”
“这种话姨娘不要再说。”冷晋语气已是冰冷。
“好，好，”吴姨娘尴尬一笑，“不说这个了。”顿了顿，脸上又挤出一些笑容：“据说沁儿聪明伶俐，夫子很是喜欢？”
“姨娘消息灵通。”冷晋口中依旧冷冷的。
“沁儿这丫头姨娘我当然要当心肝一般疼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吴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将脸上的笑容迅速转化成一抹忧伤。
冷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静默不语。
“不知道那夫子是否可靠妥帖，”吴姨娘接着说，“我听说他脾气古怪，得罪过不少人，咱们沁儿跟着他学些诗书倒是无妨，只是女孩儿家有女孩儿家要学的规矩，不如，”她停了一下，似在思索用什么样的说辞，“不如让姨娘我带着她学学府里的规矩？”
“柳大人是妹妹的救命恩人，拜师开学那天我也在府里，冷眼瞧着没什么不妥。”冷晋说着脸上的温度又降下去一些：“今后妹妹的事情姨娘不用操心，福叔自会安排妥当。”
吴姨娘讨了一脸没趣，悻悻出了大厅往住处走去。经过北厢的门洞时甩手抓过一根爬山虎的小枝丫，掐断了，捏在手里狠狠撕扯：老娘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唉！”明天又要上课啦，沁霜放下笔，看着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纸，叹了一声又一声。
惜月过来收拾桌子，把那一堆纸仔细叠好，整齐。又仔细归位了笔墨砚台。
怜星拨开珠帘进来：“小姐已经叹了33声‘唉’了，柳大人打喷嚏都来不及。”
三个人都笑起来。
笑了一阵，惜月已开始收拾床铺，准备催沁霜就寝。怜星自知无事可做，又不敢抢了惜月给小姐卸妆的活，只好东摸摸西摸摸地去规整四壁木格子里的瓷器摆设。
“哎，我问你们俩，”沁霜笑眯眯地看着怜星，“怎么才能进城去逛逛？”
怜星飞快扫了惜月一眼，惜月努了努嘴。
怜星没能掩饰住眼中的几丝失落，无奈道：“小姐出府要经过大人或者管家允许的。我们无事也不能轻易出府去逛。”
唉，长兄如父，哥哥像父亲一样疼*妹妹，不是只有“疼”的，还有“管”的一面。
一时间想不出出府的好主意，便草草卸了妆，洗漱了，上床躲进被窝。春天真是乍暖还寒的天气，这几日屋子里的炭盆撤了，到了晚上还是觉得有些冷。她前世是个最怕冷的人，穿越到了这里也没什么不同，仿佛自身不会发热，一到天冷的日子就手脚冰凉。
惜月时常吩咐了楼下的小丫鬟预备着热水给小姐泡脚，还是不顶用，泡过不过五分钟，还是冷下来。倒不如用“汤婆子”装了热水，放在脚底心上暖人。
这不，惜月转身下楼去了片刻，便用厚布裹了滚烫的黄铜汤婆子上来。轻轻儿从被子那头赛进去，放到沁霜脚下。
沁霜本蜷缩了身子，脚下一暖，才翻过身，直直躺着，睡意全无。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呼呼作响，吹在厚实的双层窗户上呜呜得，像女人的呜咽。
沁霜一时想起儿时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日子，老妈泡了汤婆子送进她的被窝。
这声音不对，怎么还交杂了其他声音？难道古代的西北风都与现代不同。沁霜心中惶惑，竖起了耳朵仔细听，惜月也跟着惜听。片刻，见沁霜疑惑地看着自己，惜月才淡淡说道：“想是二娘在西厢吹箫，西北风正好顺着方向吹了来。”
想起三哥曾说今日晚间哥哥和二姐都回府里，哥哥这次怎么没来东厢看望？
惜月看她脸上神色，立即会意道：“今日大人和二娘回府时天色已晚，想是以为小姐已经歇息，就不过来探望了。”
沁霜轻轻“唔”一声，静静躺着听风声和萧声。
萧声应当是悠远婉转的吧？夹在这风里听起来却是呜呜的悲伤之声。二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吹箫？她真是一个多才多艺文武兼备的神秘女子。想起二娘的脸，又想起三哥，他们背井离乡，孑身一人，有着怎样的过去，怎样的故事呢？
胡思乱想中，终于眼前模糊，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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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闲从饭厅出来，走在空阔的院子里，顺着青石板路拐弯，还想去园子里逛。惜月看出了她的心思，跟上前来悄悄说：“小姐今天累了，明天再去逛园子吧，园子没有脚，不会跑的。”
沁霜促狭地笑了一下，这个惜月，心思缜密，洞若观火，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现在也跟着怜星一样油嘴滑舌学会取笑自己了。眼珠子微微一转，心想现学现用，得用家规好好管管她们。
脑子里转过这么一个念头，脚下暂停，只挥手对惜月道：“我在这里随便散散步，消消食，你先回东厢去吧。”
惜月心悔多言，望望西边的天空，料是劝不动，便叮嘱了她一句，天黑得快，千万不要逛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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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霜还不习惯时时有人跟在身边，一点**都没有，烦的慌。好不容易撇开了惜月，便兴冲冲往后园去。经过北厢时只觉此处特别安静，哥哥将东厢让出之后就一直住在北厢，自己出来闲逛，莫要被他的小厮撞见了打小报告才好。
脚下走得更是飞快，不一会儿已穿过北厢后面的小院子，望见后园那颗挺拔高大的银杏，穿过门洞，便在后园中了。
天天在园子里逛，却还没去四处角落里瞧瞧。据说吴姨娘的院子富丽堂皇，喷泉飞石，美轮美奂，堪比南园。那院子就坐落在后园西边，园子里有角门可以过去。不知道她此刻在不在院子中，偷偷去看看也无妨，大不了碰上了说几句话。不知道她是否怀疑自己的身份？进府那么久，从未私下接触过。
心中活络，脚下已不自觉踏上了一条东西向的鹅卵石小路。穿过一片光秃秃的蔬菜地，隐约见到院墙上有一扇朱漆小门半掩着。还未走近，似已听到门外有泉水叮咚的声音。心下好奇，忙轻轻推了小门进去。
迎面只见一座高大的假山挡住了视线，背光下，假山在昏黄的暮光里显出黑沉沉的轮廓，森森的，像一只猫坐的巨兽。晚霞在它身后遥远的天际又暗去了几分。
左右一望，见模模糊糊的白墙轮廓相距甚远，这院子可委实不小。仔细聆听水声，向是从假山腹中发出的，心中更觉新奇。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假山中间是凿空的小道。在好奇驱使下，不顾洞中黑暗，轻步走了进去。没走几步，就听水声更加淙淙的悦耳。洞中道路蜿蜒，漆黑一片，微站了站，让眼睛适应了，才寻着光线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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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这次得的钗真是上好货色呢，妹妹真是羡慕姐姐，能跟着吴姨娘。”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羡慕地说。
沁霜心中一动，忙停了脚步站在原地静听。
只听见另一个轻弱的女子声音，微微叹了一口气：“妹妹哪里知道我们这些死契人的苦。纵使得的赏赐再多，积攒的嫁妆再丰厚，将来也只是随意被主人家配个小厮嫁了，生出的子女世世代代为奴为婢。”
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大是不以为然道：“姐姐怎么还是这样死脑筋，现如今是什么时代？！我大宋朝一向以民为本，皇帝都关心市井百姓的日常生活。临安城里鱼跃龙门的事情多了去了。姐姐虽然不能去宫里，好歹在府里做个姨娘，也是个正经主子。你看你们吴姨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轻弱的声音忙嘘了一声，示意对方小声，又无奈道：“我何曾不想为将来打算，只是你来府里日子还短，不知道府里的底细。想在这府里作妾那是不可能的。连惜月这样的家生丫鬟都休想。”
娇滴滴的声音关切道：“这话怎么说的？哪里有做官的男人家不纳妾的道理？”
轻弱的声音略略迟疑，似欲撇开话题：“说来话长，今后再跟你细说。你只尽快出去帮我把这钗卖了吧。”
娇滴滴的声音想是接过了珍珠钗子在手上细瞧，片刻又啧啧称赞道：“细看这珠子的成色，想来是太湖产的上等珍珠了，我在师傅家里见过，那些贵妇买去的还没这珠子成色好呢，想来宫里娘娘们用的珍珠也比这个好不到哪里去。吴姨娘真是出手阔绰”
轻弱的声音又忙忙道：“你快去吧。我可比不得你们这些签活契的自由人，趁现在能攒几个钱就攒几个钱。哪像你们，学点本事便可一世无忧。如若有朝一日姨娘发了善心，学学城中大户人家，每年祈福时放一两个丫鬟出去才是我的造化。”
娇滴滴的声音讨好道：“姐姐放心，妹妹必然找了师傅标了最高的价格卖。等姐姐将来得了自由身，就跟妹妹进城学艺去，咱们也过过那些体面艺人的风光生活”
轻弱的声音轻轻笑了一声，催促着另一个人走了。
沁霜见洞中光线已然全暗，不敢再往前走，几步原路退回，闪身出了角门。暮色四合，天上已有点点繁星。见园中路上正有一个纤纤白衣的人影，提着一盏风灯，肩上搭着银白色的披风。便轻轻唤了一句：“惜月。”
晚间窝在房中抄写家规，好厚的一本家规，沁霜暗暗在心里叫苦。
惜月在一边绣着花，身影柔和，娴静淡雅；怜星在外间桌子边打盹，时不时传来腕上银镯磕在桌上的声音。
用那支吴姨娘送的最小号的湖笔抄了几页，写出来的字歪七扭八，真真见不得人，心中懊悔当初没有好好练习毛笔字。等作业交上去，大家闺秀的颜面何存？
又写了一会儿，心中懊恼起来，索性扔了笔，去床上胡乱躺下睡了。早把拿家规说事给丫鬟立规矩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惜月放下手中绣活，整理了一下桌子，又帮她掖好薄被的被角，轻轻放下新挂的淡绿纱帐子，吹灭了灯罩里的火，默默退出房去。
这一夜沁霜做了一个梦，梦见戚雅雅还站在半山腰的石阶上，满脸怒容向她骂道：“你这头猪！正儿八经当起大小姐来了，不来救我！”说完大声哭起来，涕泪俱下，沁霜从没见过戚雅雅哭，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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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渔猛然惊醒，口中呼得一声，激荡得绿纱帐一阵波动。
心中暗暗警醒自己：不是冷沁霜！不能这样安逸地过下去什么都不做。吴姨娘院里的小小丫鬟也对未来这般有打算，自己怎么可以如此浑浑噩噩，过一天算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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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绅士般昂首挺胸，慢悠悠踱着步子，偶尔扑扇着翅膀撒欢似的奔跑。啄完沁霜手上最后一点食物，它展开了大翅膀，绕着沁霜翩翩起舞，沁霜咯咯笑着，突然仙鹤伸过细长的脖子啄啄沁霜的心脏部位，又低头啄啄沁霜的手。沁霜呆了呆，心里怦然而动，这种人与动物和谐相处的感觉真好。
“小妹最近有心事啊？是不是功课太紧？明天俺去跟大哥说说，女孩儿家家的逼那么紧干嘛，又不要考状元！”一旁的三爷把仙鹤招呼到身边，让它啄食手上的食料，一边心疼地说。
“不是，”沁霜回过神来，“功课倒是不紧，就是作业太多了，家规抄得我手腕子都僵硬了。”
“那夫子什么时候再来？”三爷问。
“明天。”沁霜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好，大哥和二姐今天晚上都回府里，三哥正好替你好好说说，让那夫子在家多歇着几天去。”三爷爽利利地一笑。
“这，”沁霜犹豫了一下，欢喜一笑：“那先谢谢三哥。”
冷晋与二娘一起回到府里，匆匆进了大门，冷晋便撇下长随的衙役径直走去大厅，衙役识趣地跟着门上小厮往下人房中去，二娘则一转身去了西厢更衣。
管家来福已在厅前等候多时，冷晋刚坐下，小丫头急忙上前来放下茶，退出。
管家躬身站在一侧，飞眼扫了大厅四周一圈，见四下无人，悄悄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双手递到冷晋眼前，轻声道：“大人，韩相爷的书信。”
冷晋微微吃惊，小心接过，取出信纸飞快看了一遍，略一思量，默默将信连带信封置于油灯上点燃，直到纸片烧尽才松了手。几片薄灰带着几点火星轻飘飘打着卷儿落到地下。
来福接着轻声道：“史大人今天打发了一个小厮捎来口信，问大人上次的事情考虑得怎样。”
“哦？人呢？”
“小厮等了半日不见大人回来，最近城门关得早，只好先回去了。小的回他说等您回来了有了消息会派小厮去他们府上送信。”
“好，”冷晋的剑眉微微蹙动，思虑片刻，“明天派个稳妥的小厮去，回复说最近衙门里忙，家里事情也多，容我再考虑考虑。”
“是。”
来福又把夫子那天上完课临别时夸赞小姐的话转告了一遍：“天资聪颖，孺子可教。”
“妹妹自小聪明，福叔也是知道的。”冷晋不以为意。
来福脸上露出点骄傲的神色，像是自己的孩子被夸了似的，笑道：“夫子对小姐是满意，不知道小姐是不是也满意夫子？”来福想起当初柳大人给小姐治病的情形，总觉得这位闻名遐迩的神医摇身一变成了教书先生，有点别扭。
“这个不打紧。妹妹若是不喜欢，可以再请别的先生，”冷晋语气一贯平静的口气里夹了些郑重道，“只是读书这件事不能太由着妹妹，毕竟柳大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他主动提出要来府里教她。”
“小的有数了。”来福恭敬地低下头。
柳大人带的那四个学医的徒弟，个个妙手回春，又博古通今，知书达理，恐怕临安城里想要拜他为师的人都快踏破回春堂的门槛了。要不是他脾气古怪，这样的人才去宫里当御医也是翘楚。冷晋心里想着，他肯收妹妹当学生，真是妹妹的福气。
来福回完了话，见冷晋没有别的吩咐，就悄悄退了出去。
不多时，吴姨娘瞅准时机进来说话。
冷晋象征性地向她行了一礼，两人落座。
吴姨娘微笑打量了冷晋一眼，关切道：“晋儿最近清瘦了，要小心自己的身子。”
“多谢姨娘关心。”冷晋微侧脸回道，眼睛并不看着她。
吴姨娘保持着脸上微笑：“如今惜月要照顾着沁儿，你房里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丫头。”她略略迟疑，丹凤眼眨了一下，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不如先纳个小妾来服侍着？”
冷晋警觉地看向吴姨娘，冷言道：“姨娘糊涂，哪有无妻而先纳妾的规矩？”
吴姨娘见他口气不善，脸上难免有点讪讪的，忙又堆了笑：“是，是，是姨娘考虑不周，说错话了。”
“这种话姨娘不要再说。”冷晋语气已是冰冷。
“好，好，”吴姨娘尴尬一笑，“不说这个了。”顿了顿，脸上又挤出一些笑容：“据说沁儿聪明伶俐，夫子很是喜欢？”
“姨娘消息灵通。”冷晋口中依旧冷冷的。
“沁儿这丫头姨娘我当然要当心肝一般疼的，不然怎么对得起老爷夫人。”吴姨娘一边说着一边将脸上的笑容迅速转化成一抹忧伤。
冷晋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静默不语。
“不知道那夫子是否可靠妥帖，”吴姨娘接着说，“我听说他脾气古怪，得罪过不少人，咱们沁儿跟着他学些诗书倒是无妨，只是女孩儿家有女孩儿家要学的规矩，不如，”她停了一下，似在思索用什么样的说辞，“不如让姨娘我带着她学学府里的规矩？”
“柳大人是妹妹的救命恩人，拜师开学那天我也在府里，冷眼瞧着没什么不妥。”冷晋说着脸上的温度又降下去一些：“今后妹妹的事情姨娘不用操心，福叔自会安排妥当。”
吴姨娘讨了一脸没趣，悻悻出了大厅往住处走去。经过北厢的门洞时甩手抓过一根爬山虎的小枝丫，掐断了，捏在手里狠狠撕扯：老娘会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唉！”明天又要上课啦，沁霜放下笔，看着面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纸，叹了一声又一声。
惜月过来收拾桌子，把那一堆纸仔细叠好，整齐。又仔细归位了笔墨砚台。
怜星拨开珠帘进来：“小姐已经叹了33声‘唉’了，柳大人打喷嚏都来不及。”
三个人都笑起来。
笑了一阵，惜月已开始收拾床铺，准备催沁霜就寝。怜星自知无事可做，又不敢抢了惜月给小姐卸妆的活，只好东摸摸西摸摸地去规整四壁木格子里的瓷器摆设。
“哎，我问你们俩，”沁霜笑眯眯地看着怜星，“怎么才能进城去逛逛？”
怜星飞快扫了惜月一眼，惜月努了努嘴。
怜星没能掩饰住眼中的几丝失落，无奈道：“小姐出府要经过大人或者管家允许的。我们无事也不能轻易出府去逛。”
唉，长兄如父，哥哥像父亲一样疼*妹妹，不是只有“疼”的，还有“管”的一面。
一时间想不出出府的好主意，便草草卸了妆，洗漱了，上床躲进被窝。春天真是乍暖还寒的天气，这几日屋子里的炭盆撤了，到了晚上还是觉得有些冷。她前世是个最怕冷的人，穿越到了这里也没什么不同，仿佛自身不会发热，一到天冷的日子就手脚冰凉。
惜月时常吩咐了楼下的小丫鬟预备着热水给小姐泡脚，还是不顶用，泡过不过五分钟，还是冷下来。倒不如用“汤婆子”装了热水，放在脚底心上暖人。
这不，惜月转身下楼去了片刻，便用厚布裹了滚烫的黄铜汤婆子上来。轻轻儿从被子那头赛进去，放到沁霜脚下。
沁霜本蜷缩了身子，脚下一暖，才翻过身，直直躺着，睡意全无。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风，呼呼作响，吹在厚实的双层窗户上呜呜得，像女人的呜咽。
沁霜一时想起儿时的夜晚，也是这样的日子，老妈泡了汤婆子送进她的被窝。
这声音不对，怎么还交杂了其他声音？难道古代的西北风都与现代不同。沁霜心中惶惑，竖起了耳朵仔细听，惜月也跟着惜听。片刻，见沁霜疑惑地看着自己，惜月才淡淡说道：“想是二娘在西厢吹箫，西北风正好顺着方向吹了来。”
想起三哥曾说今日晚间哥哥和二姐都回府里，哥哥这次怎么没来东厢看望？
惜月看她脸上神色，立即会意道：“今日大人和二娘回府时天色已晚，想是以为小姐已经歇息，就不过来探望了。”
沁霜轻轻“唔”一声，静静躺着听风声和萧声。
萧声应当是悠远婉转的吧？夹在这风里听起来却是呜呜的悲伤之声。二娘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吹箫？她真是一个多才多艺文武兼备的神秘女子。想起二娘的脸，又想起三哥，他们背井离乡，孑身一人，有着怎样的过去，怎样的故事呢？
胡思乱想中，终于眼前模糊，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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