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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南宋诀作者:粼粼绿窗字数:10152更新时间 : 2013-08-03 21:09:25
    这些日子谨遵医嘱,早睡早起,养尊处优,又喝着名医柳大人的补药,受着惜月无微不至的照顾,林晓渔逐渐康复了。瘦削的脸上生出些许圆润,脸颊上也隐约透出粉红的颜色。

    春天的气息浓郁起来,一天比一天暖和。空气里到处弥漫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味道。

    出太阳的日子,采月每天都为林晓渔暴晒被褥,她说小姐怕冷,总熏着炭取暖不好,太阳晒出来的热气夹在被子里,晚上盖着既暖和又无害。

    林晓渔舒舒服服地躺着,闻着被窝里太阳的香味,入睡的时候心里逐渐踏实。有些东西是恒古不变的吧?比如太阳的温暖,比如同龄人在夜晚的陪伴,都叫人心里安定。

    当然,每晚坐在榻前灯下绣花的采月事实上比林晓渔小得多。现代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实际上是早体验到生活艰辛的人早懂事吧。在古代,仆从出身的人,从小耳濡目染,个个透着比年龄老成的世故。

    像采月这样细心体贴心灵手巧的女生,摸样又清秀,放到现代去,少说也是班花、校花、司花一类的。据采星这个嘴快的丫头说采月本是自小服侍冷小姐的,冷小姐走丢之后又服侍冷公子,冷小姐乍然回府,府里一时没有妥帖的丫鬟,冷晋赶忙把采月安排到东厢伺候。

    采星每天换着瓶子里的鲜花,红的,黄的,粉的。每回都要眉飞色舞地描绘着后园里柳条上抽出的新芽,土壤里新钻出的小草,墙边偷偷开放的野花,活泼得像一只刚从南方回来的小燕子,兀自叽叽喳喳个不停。林晓渔已经习惯了她的“聒噪”,只对她轻笑。

    采星与采月性格完全不一样,两个人正好一动一静。话多有话多的好处。这不,才几天功夫,府里的不少事都被林晓渔打听了出来。这跟在现代社会探听八卦有异曲同工之妙。除了衙门里的公务,冷家与吴家的渊源问不出来,其他的林晓渔在精神逐渐恢复了以后已经慢慢探听、分析得井井有条。

    有关于衙门与官场里的传闻,可能是府里的规矩比较严格,仆人一概不得议论;冷家与吴家的渊源不清楚则可能是采星真的不知道,毕竟她年纪还小,也不是一出生就被卖进冷府的家生丫鬟。

    买卖丫鬟的细节林晓渔所知有限,比如说《红楼梦》吧,里面有家生丫鬟小红,小红的父母都是贾府的佣人,生出的女孩子就叫家生丫头,似乎比从外面买入的丫鬟更能博得主人家的信任。南宋是什么情况便不得而知了。

    据说都人(临安人自称)生活富足安逸,虽然不少人总觉得淮河以北的金国虎视眈眈,眼前富足安逸的生活朝不保夕,时时刻刻都有倾覆的危险。然而南宋定都临安已经60多年,社会秩序和生活环境已趋向稳定。

    每年怎样向金国称臣纳贡,溜须拍马,只是少数富贵人的烦恼,国家大事自有这些人头痛去。据林晓渔前世所知,这些富贵人中的多数在西湖的旖旎风光和轻歌曼舞里得到了身心补偿,精神治愈。

    市井百姓要操心的千百年来都一样,无非又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好在临安此时正是天子脚下,百业兴旺,经济发达,市井小民也不愁生计。比如林晓渔梳妆台上的大铜镜、多层粉盒、粉盒里的茉莉润肤膏、胭脂水粉等等都是入府之后采星带着小厮来喜去临安城里采购的。既然百业兴旺,富足安逸,穷人自然不愁找不到活干。既然生计不难,又是怎样的人家舍得把好模样的子女卖掉为奴为婢呢?

    论怜星和惜月两个的样貌,客观地讲,一个明艳活泼,一个清秀安静,都不是蒲柳之姿无盐之貌。再加上府里生活富足,下人的吃穿用度也是非寻常百姓可比的。

    林晓渔还未完全融入手边的新生活,胸中那股时时升腾的受人伺候的愧疚感渐渐变成对两个丫鬟的同情与惋惜。

    这一天,冷晋安排了林晓渔与府中人正式见面。林晓渔似要开学报到的学生,心中既有期盼又有不愿。只是事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采月一早开始忙碌打点,林晓渔在她的巧手装扮下,旧貌换新颜,活脱脱成了一个娇俏富贵的大小姐。

    站在铜镜前,细细打量着自己,只见铜镜中的美人脑后高高垂着环形髻,如云青丝中珍珠发钗星星点点;身上是桃红绣花斜领右衽丝绵夹衣、身下着月牙白百褶及地长裙,外罩一件粉色及膝长褙子,这褙子类似于现代的风衣,只是没有纽扣,对襟镶着一对艳红花边,称为“抹领”,是时尚而经典的款式。再看脚下,是一双厚底翘头弯钩玫红缎面软鞋;镜中美人有着精致描绘的长眉、白里透红的脸蛋、细腻红润的嘴唇,正对着自己盈盈而笑。

    片刻之后,林晓渔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个圈,裙裾飞扬,风姿翩翩。采月微笑细细打量她,很满意自己的作品,采星立马凑过来,送上一记马屁:“小姐真漂亮!”

    “有眼光。”林晓渔向采星竖竖大拇指,欣然自夸。

    惜月去外间看了更漏,看时候差不多了,便从衣栏上取了银白色的锦缎披风,催促林晓渔出发。

    第一次下楼,距离穿越已经有足足一个半月。楼梯狭窄,衣服穿得多,又套了披风,只够一人行走,怜星和惜月也只能一前一后小心护着。当林晓渔小心翼翼一步一步从木质的窄长楼梯上往楼下走时,脑中千头万绪如电驰风掣般闪过,这样的木头地板,木头楼梯,前世何曾踏足过?每跨一步,脚下都有些不稳。再好的木头都不如水泥来得坚固。

    穿越的高风险是否会和高回报成正比?从凡事讲求效益与性价比的前世而来,心中难免计较。目前来看情况还不错,一个老余杭农民的女儿摇身一变成了官家大小姐,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不说,家里还没有父母唠叨管束,最重要的是白捡了一个帅气儒雅前程似锦将她视若珍宝的哥哥。仿佛多年不找边际的痴心妄想一朝莫名实现,大脑犹自不敢确信。

    总算从阴暗逼仄的楼梯下来,双脚稳稳落了地,提着的一颗心也随之放了下来。

    一楼的堂屋宽敞明亮,桌椅物什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个小丫鬟一边一个守着大门,低着头,叉手侍立。

    出了门,抬起头,将白丝帕挡在额前遮蔽倾泻而下的炫目阳光,蓝天白云像一副高度ps的大照片映在眼前。天空是那样的深蓝澄澈。

    过去看欧洲的古典小说,天空常被作者形容为蓝丝绒那样的质地颜色,读着总觉得夸张不实,今天有幸身临其境,不由感慨古人所言非虚,只是后人无幸得见罢了。心中油然而升对古典小说作家们的钦佩之情。

    碧蓝深远的天空中白云朵朵,如堆积无状的棉絮,或浓厚或稀薄,浓厚的像刚出炉的棉花糖,雪白蓬勃;那稀薄的又像一头被咬在嘴里撕开的棉花糖絮,拉扯得稀疏绵长。白云低低地在头顶缓慢移动着,衬托出深蓝天空的悠远,和在现代城市里看到的浅蓝灰白一体的景象完全不同。

    清风吹过,只见堂前的几杆细竹亭亭玉立,纤巧的叶子摩挲着发出一阵簌簌声,林晓渔眯起眼睛,向着蓝天深深用力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沁入心脾,扫去了大脑中残留的最后一丝困顿。一只黑披白肚的燕子“叽”一声从头顶飞过,身姿矫健地停在它修筑于东厢顶阁屋檐下的新巢上,扭过一颗机灵的小脑袋好奇地打量楼下花枝招展的林晓渔。

    采星默默走在前面引路,采月走在林晓渔一侧靠后一点的位置,三人缓缓向院外行去。一楼打扫卫生的两个小丫头此时才敢抬起头来偷看她们的背影。

    穿过一道白墙的方形门洞,眼前出现一个四方形的庞大院落。院子中间围着一个四方的花坛,花坛里种着一颗高大粗壮的香樟,树干倾斜,枝繁叶茂。院子两边是高高的围墙,围墙边上是连绵不断的回廊。回廊靠院子的一侧每隔数米支着一根朱红漆色的粗壮柱子,柱子与柱子之间搭着用大青石铺成的条凳,条凳上整齐陈列着各色瓷盆,瓷盆里的花花草草在清风里轻轻颤动着,似顽皮的孩童伸着懒腰眨着惺忪的眼睛。

    没有了现代化设施的任何痕迹,看什么都是一副美丽的风景画。

    三人沿着院中主路青石板向正厅走,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厮婆子都急急停住了手里的活,默默退到一边躬身行礼。走到院子深处,眼前三开间的大屋正是冷府的正厅。

    冷晋正坐在朝南的一张太师椅里,闲闲端起小丫头奉上来的热茶。轻轻掀了白瓷碗盖,拨开漂在水面的碧绿茶叶,吹拂一下,微抿了一口,静静看着底下叉手躬身低头侍立的两列仆人。

    左手一侧站得都是男仆,为首的正是管家来福;右手一侧是仆妇们,为首的是管家娘子邹娘子。吴姨娘站在邹娘子和来福中间靠前一点的空档里,此刻双手笼在两个宽大的袖子里,垂目以待。

    屋子里黑压压一片,却是半点喘气声不闻,可见冷府规矩森严,不是一般小门小户可比。只听见春虫在墙角低吟着晨歌,不时被一声“啁啾”低空飞过的鸟叫声打断。

    林晓渔在惜月的一臂搀扶之下,稳稳进了大厅,缓缓走到厅中朝南位子,略一躬身向哥哥行了个家常礼,便在与冷晋隔着一张方桌的另一张太师椅里坐下,小丫头迅速上了一杯茶又迅速退到一边的偏房去。采星与采月肩并肩在林晓渔的右侧站定,采星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托盘。

    冷晋示意林晓渔喝口茶定定神,林晓渔勾勾嘴角,伸手小心端起茶碗,学着影视剧里后.宫娘娘们优雅的姿势淡淡抿下一口热茶,轻声而又极尽自然地把茶碗放回方桌上。

    冷晋唇角微勾,递过来一个赞许的眼色。

    其实,演古装戏不难嘛,林晓渔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像一种创伤后的过激反应,终于敢直视冷大人星星般幽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回过去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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