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之城

    

    轰鸣声渐次退去，四围重归于寂，有灰尘斜扑在眼睑上，微弱得好像星光。

    这是哪儿？

    似乎在所有的奇遇故事里，都会无比俗套的先问出这一句。这是哪？我是谁？发生了什么？三件套合一，天下可以无敌。

    可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这是哪？

    “这里是回忆之城”，那女声未做停歇，抢先问道：“你是谁？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是黑面，之前在太湖上，是的，我溺水了，所以应该是死了吧？”

    “死了……我真的就这样死了？？”他带着一丝希冀不甘心的问着。

    “人死灯灭，凭什么你就不能死，生命，不过是一场概率的游戏，你该庆幸的是，你的灵魂没有变成水底的气泡”。

    “继续说，再之前呢，发生了什么？”八卦果然是女人的天性，无论年龄大小，凡人或者鬼神，**还是灵魂。

    脚下是积着浅水的白砂地，天上应该是有太阳星星月亮的，只是雾气厚重的有些不切实际，这里空旷的只有声音。

    “好吧，再之前我们在船上，额，我和那家公司的小董秘，当时我裤子都脱了，她……”

    “尼玛！”暴烈的声音响起。雾气飞散开来，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东西了。嗯？一块木板状的东西在叫嚣着，身后站着个微驼的老太婆。

    “老子拍死你个龟儿，，调戏我媳妇，还讲黄色故事来着！果真是寸步不能离了！”

    黑面当场震惊，这都多少年没调戏过女人了，都是些形形色色的小姑娘倒贴好吧，在他们这行当里，有些有钱人品位独特，偏好半老徐娘那种类型，但仔细些一瞧，这阿婆怕是近百了，面是极黄的，额头上还肿着个大包。

    “门板兄，您这是误会了，尊夫人年事已高，我怎么可能会出言调戏，我……”

    那老妪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叫年事已高啊，死生事了，魄散魂消，身体不过是一副臭皮囊，当你真的爱一个人的时候，他是美是丑，是人是鬼，就算是块门板，又有什么区别呢？

    “更何况，你看看你自己这幅尊荣，身体浮肿，眼球凸出，腰缠海带。灵魂和身体脱离那刻，会保持最后一刻的身体形态，所以这回忆之城形形色色的怪人太多了，看外形就知道是怎么死的了。已经死过一次了，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内在比你能想到的所有赞美词还重要。”

    黑面默然无语，对的啊，自己最初喜欢贤惠的是什么？是喜欢她漂亮，喜欢她戴眼镜的样子，刘海梳上去顶着大大的额头，笑的时候会露出小虎牙。直到结婚多年，他在外头有了更漂亮年轻的姑娘，却再也找不到那种感觉了，爱是什么十年后他依然不知道，但他知道一定不会再有姑娘会让他砰然心动，然后不管不顾死皮赖脸死也要追到手。

    “好了，欢迎来到回忆之城，这是一座回忆的城市，也是一个牢笼，你可以叫我孟婆，祝你好运。”

    孟婆？传说中地府掌管抹去生魂记忆的阴使，民间流传最广的是，昔日孟姜女哭倒长城之后，眼见长城之下尸骸无数，再也找不到丈夫的尸骨。为了能忘记这些痛苦万分的记忆，就熬制了能使人忘记记忆的孟婆汤。后来上天念她思夫之情感天动地，就免了她的轮回之苦。让她在奈何桥畔熬制孟婆汤，让参与轮回的阴魂们忘记前世的一切。

    “你真的哭倒了长城？”

    啪，变得沉默的门板应身倒地，溅起无数水花，灰蒙蒙的门板被水淋过后，字迹清晰可见――先贤夫长城之灵位。这竟是一块巨大的门板制成的牌位。

    先夫……长城……黑面一时间蒙了：你哭倒的不是万里长城？

    那门板幽幽的说，鄙人字长城，号万里。

    “……”

    “唔，我死了后，孟儿日也哭，夜也哭，吃饱了哭，饿着了也哭，前前后后有几十年吧，”那门板之前气急败坏，倒也是戏弄黑面的成分在里头，此刻似乎来了抢答的兴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上好的木料也架不住这腐蚀啊，后来家人索性换了块结实的门板上去，几十年嚎啕大哭，竟成功牵引招魂，将我的魂魄唤回到牌位中……”

    “好吧，孟儿你别发飙。我再强调一次啊，你被牌位砸死那天，真心是因为你哭的嗓门极大，我是被你震下来的，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啊！再说也正是因祸得福，我们才能到此地相守数千年啊”

    孟儿……黑面满头黑线，果真是老火靓汤啊，架不住这千年余韵，再不打听点正经事，估计要越说越离谱了，忙问道：原来真有鬼神，你是孟婆，那阎罗殿奈何桥也是存在的了，转世投胎前能不喝孟婆汤吗？

    孟婆仿佛听到最好笑的笑话，那门板再次以头抢地，发出啪啪啪的声音。“这儿是回忆之城，你说的鬼神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星空后面是更大的星星，只不过万物有灵，没有谁规定谁在思考谁会发笑，你是自由的，没人会强迫你些什么，这其实是一座牢笼，大家都是记忆的囚徒。”

    说话间，随手从雾气中抓出一个彩色的泡泡，然后捏爆。“这些都是迷路的记忆片段，被遗忘了，却又带着执念兜兜转转找不到那个圈，堆积到这回忆之城，千年万年形成了这片大雾。你说的喝下孟婆汤可以忘记一切。从某种意义上说，记忆被打碎了。这一世的纠葛也完结了吧。”

    “这些记忆碎片会汇聚到记忆洪流里，对岸的淘金人，带着渺茫的希望寻找被他们遗忘的记忆碎片，因为传说只有找回完整记忆的人才能离开这里，忘记过去就等于背叛现在，一个背叛的人是不配离开的。”

    “好自为之吧，每天都有大量的灵魂消亡，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遗忘的速度比记起更快。你可以找块安静的地方静静的回忆往事，也可以在记忆洪流里淘你要的记忆。但是记住，不要靠近那块桃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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